百合踏出鳳鳴殿大門時,轉頭看了一眼,見蘇荷低垂著頭恭敬的垂臂而立,陸太后則由那個面生的名叫阿季的宮女扶著回內殿,昔日替太后掌印,深得太后信任的大宮女,如今也不過淪落到這樣而已。
“諸位娘娘慢著些。”蘇荷將一行人送出鳳鳴殿南門,止足不前,百合想了想,伸手將她手掌握住,蘇荷正要掙扎時,她將自己腕上的鐲子向蘇荷手腕上套了過去:
“上回因慕北之事,打了蘇荷姑姑,本宮心頭倒真是有些過意不去,如今想來此事與姑姑無關,倒是冤枉姑姑了。”
賢妃等人冷眼旁觀,蘇荷目光閃了閃,退了兩步,避開了! 百合套手鐲的手,跪了下去:“大皇子之事,奴婢也是照顧不周,貴妃娘娘打得好,奴婢又哪裡敢要娘娘的東西?”
她說完,又道:“太后身邊離不了奴婢侍候,諸位娘娘慢些走,奴婢便先回去了。”蘇荷將話說完,也不去看百合,彎著腰後退著,一步步退進了鳳鳴殿的大門,才轉身漸漸走得不見蹤影了。
看到這樣的情景,德妃冷笑了一聲:“看來貴妃的手鐲是送不出去了,臣妾有事,便先行一步。”她踏上了小輦,抬輦的太監喝了一聲起,漸漸德妃的儀仗便看不見了。柳婉儀也含著笑意找了個借口離開,剩余賢妃與百合還在,賢妃想起上回百合提點自己安雪之事兒,倒是在幸災樂禍之余。寬慰了百合一句:
“姐姐不必放在心上,興許蘇荷姑姑並未在意此事。”
百合含著笑意將鐲子重新套回自己的手鐲上,聽了賢妃這話就笑了。
鳳鳴殿裡,之前還滿臉溫柔端莊的陸太后此時臉上已經沒有了笑容,蘇荷跪在她面前,正說著之前百合贈她玉鐲的話。
“你為何不收?”陸太后臉上重新爬滿了笑意,聲音細聲細氣的,蘇荷聽了這話,卻是將頭埋得更低:“奴婢之前被貴妃令人仗責,又如何會收她的東西?不過是貓哭耗子。假慈悲罷了。”她在陸太后面前。毫不掩飾自己心頭的恨意,陸太后聽了這話,神色雖然不變,眼中卻是閃過滿意之色:“也難為你了。上回進貢了一塊和田玉。哀家便賞了你。”蘇荷恭敬應是。她拒了百合的東西,陸太后賞東西時她卻歡天喜地的收了,陸太后心中滿意。點了點頭,示意她下去。
蘇荷從陸太后內殿中出來時,握緊了手掌。百合的手鐲她沒收,可是百合抓她手時,分明在她手中劃了個‘合’字。
陸太后以為她最恨的是百合,陸太后應該是高高在上慣了,沒有想過下頭人的心思,她也是人,自己為陸太后辦事兒,害了梁慕北,最終被百合逮到打了一頓,陸太后用人時便用人,一旦貴妃打殺自己時,卻保自已不住,自己在她眼中,恐怕比一條巴兒狗還不如,當日貴妃打了自己,可蘇荷心中最恨的卻不是她。陸太后以為事情過後她賞賜自己一些珠寶首飾便算了,可陸太后隻算錯了一點。
昔日她用好處收買了蘇荷忠心耿耿為她所用,蘇荷身為太后身邊第一女官,宮中誰人不怕?誰人不孝敬?許多小宮人內侍還得孝敬打點她,平日陸太后拉攏人心,好東西也是隨手便送,到了蘇荷這樣的地步,她金銀珠寶都有了,甚至身家比起一些不受寵的美人兒還要多,她已經不缺賞賜了,她缺的是尊重。
正是陸太后當日捧她時給了她一絲不該有的期盼,事後卻又由著她被百合踩進泥裡,以為再用金銀珠寶可以打發她,陸太后卻算錯了。
尤其是蘇荷養好傷回來當值時,太后身邊的女官已經多了一個人,更是讓她深刻認識到,陸太后身邊的人並不一定非她不可。沒有了一個蘇荷,會有一個李荷、王荷等來接替她的位置。
想到這兒,蘇荷手掌握得更緊了些,陸太后的為人她清楚,今日她雖然沒有多說話,可賞自己玉的舉動卻是在告訴自己,只要盡心忠心為她辦事兒,那麽貴妃能賞她的東西,太后也能辦到。以往總拿這樣的事兒當成恩寵,如今想來,若真出了事兒,恐怕陸太后今日有多寵她,往後就會有多冷漠。
小輦上百合微笑著半眯眼睛,與賢妃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陸太后還沒意識到蘇荷的變化,但百合注意到了。估計在陸太后這樣的貴人眼中,宮女的命賤得是不值錢的,哪怕蘇荷是個掌令女官,可在陸太后心中,恐怕蘇荷就只是她捧起來的一個玩物。她能今日捧得起一個蘇荷,自然也捧得起一個阿季。
自個兒已經將對蘇荷的橄欖枝兒拋了出去,他日就看蘇荷接不接了。若她是個聰明人,肯定是要接的,若她蠢,這樣的人不要也罷。哪怕她就是說出自己在她手心劃了字兒的事,既無憑無據,又沒留下痕跡,自己也可以咬她是被打之後冤枉人的,百合當著德妃等人的面擼鐲子給她,就是為了這個。
但想來蘇荷應該是聰明的,畢竟能被陸太后那般重用,當日自己命人打她時,也是不吭一聲,顯然心頭是有主意的,自己拋出去的枝兒,她若不傻就會接。若她真接了,陸太后恐怕死也沒想到,如此忠於她的女官,會被別人收買,尤其收買蘇荷的還是百合。若真成功了,到時可真好笑了,昔日陸太后收買周百合身邊的甄氏,如今百合也挖她一個人手,算一報還一報了。
“姐姐倒真是料事如神。”賢妃閑來無事兒,從鳳鳴殿出來時就想去百合宮中坐坐,因此一塊兒去了鹹福宮,一路上說著話,說著說著就提到了德妃之事兒上。
當日賢妃聽百合提點時,還有些不信,如今看來,果然是百合眼光好些。
“倒也不是本宮料事如神,只是想得開了,看得自然就通透了。”百合意有所指的看了賢妃一眼,賢妃就沉默了下去。她不是不知道百合所說的意思,她只是不願相信皇帝真是那淡漠無情,總不敢相信百合所說的話是真的,如今再聽百合說起時,想到大皇子之事兒百合遭貶時的情景,賢妃心中也是淒淒然的。
兩人沉默著不說話,只聽到宮人一步一個腳步的踩在地上的聲音,那步輦抬起來時搖晃著發出‘吱吱’的響聲,在經過梅菀時,遠遠的百合就看到了不遠處一個穿著繡有麒麟袍的中年男人隨一隊侍人路過,賢妃顯然也看到了:“好像是高大將軍進宮裡謝恩了。”
唯有武將的官服上才是繡麒麟的,而有資格穿二品武將官袍的並不多,再加上年紀又那樣年輕,才剛蓄了胡子,北齊朝的武將並不多,那身份自然一推就推算出來了。
明明高家吃了這樣一個悶虧,可是高將軍死了爹,立了功勞,得了這樣幾個不痛不癢的賞賜,潑天大功半點兒好處沒撈上,還要進宮給皇帝謝恩,百合想到這兒,都想知道高將軍心中陰影面積有多大了。她拿帕子捂了嘴,掩住勾起的唇角,拿手指將上翹的嘴角往下壓了壓,放了帕子時又是那懶洋洋的模樣:
“恐怕是的,畢竟德妃惹了那樣大的麻煩,皇上不追究她的過錯,留她性命,又得了她位,高家還不得誠惶誠恐的跪著?”
聽說昨日高將軍便進宮裡跪了半日,皇帝將姿態擺得十足,顯然今日才召見他了。
若是不知道事情原委,這話聽起來倒也對,可賢妃在知道事情始末之後,卻又說不出話了。
一月底時,鳳鳴殿的蘇荷沒有了動靜,直到二月初時,百合在鳳鳴殿又借故拉了蘇荷要賞東西,蘇荷這次再次拒絕,只是在被百合拉住手時,勾了勾她手掌心中,顯然是做出決定來了。
回到鹹福宮裡, 畫意不明就裡,氣得渾身哆嗦:
“蘇荷哪怕就是再得寵,也不過是太后身邊一個女宮,更何況她與大皇子之事兒還脫不了乾系,娘娘只是打她一頓,沒有要了她命都是好的,她居然還敢三番兩次拒絕娘娘好意,娘娘怎麽不再給她一個教訓?”
詩情替百合淨了面,拿了用牛乳以及花露的香膏在百合面上勻淨的刷開來,雖然沒說話,但臉上也露出讚同之色,百合閉著眼睛:“教訓是要教訓,可不是你們想的教訓。”
“娘娘這話是什麽意思?”將香膏刷勻了,詩情從一旁泡在花液中的細紗取出,拿了些調好的中藥泥包進去,裹好之後放在百合眼皮上了,才好奇的問了一句。
“往後都是自己人了。”她這話一說出口,詩情原本擦了手準備替她揉肩的,聽了這話便嚇了一跳,手裡的帕子都落地上了,抬頭看了百合一眼,只是百合這會兒臉上敷滿了東西,眼皮也被擋著,倒是看不出臉上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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