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松見我家相公不願與他同流合汙,執意秉公處置,竟起了殺心。他假意邀我相公攜子赴宴,說是願自縛請罪,要謝教誨之恩。他們父子不知是計,結果席間被劉松害死。劉松早已買通縣衙上上下下,謊報兩人是患急症而亡,不讓家人驗屍就匆匆下葬。”
王軒想到吳周氏一夜之間就失去了自己的丈夫和兒子,心中也有一絲酸楚,見吳周氏講述時悲憤神情,絲毫沒有作假的痕跡。聽著劉松的暴行,王軒也不免忐忑,近乎自言自語的問道:“那你?”
吳周氏抬頭望了望王軒,眼中雖然帶淚卻閃耀這一股難以名狀的倔強,她略思索一下答道:“我起初也想隨著去了,但如果我就這樣死了,誰去伸冤?他們父子二人離開家的時候還好好的,回來時卻是兩口棺材,若不是劉松殺人滅口,怎麽會丟掉了性命?
我知道劉松有錢有勢,如果我去擊鼓鳴冤,恐怕就要步我相公的後塵,所以隻能詐死,藏身於地窖,每日由吳媽送些飲食,等待時機。”
王軒和林豔楠對視一眼,兩人都有些恐慌,誰也沒料到就在他們臥房後面的地窖裡,竟然有一個人,日日夜夜的監視著。
吳周氏看出了王軒夫婦眼中的惶恐,趕忙說道:“兩位,我並無惡意,隻是希望能遇到好人,讓我相公與兒子的沉冤得雪,我就是死也心甘啦。我聽吳媽說,來了新的縣丞,為人和善不畏強權,在人市上扶危助困氣走了欺凌百姓的劉凡林,我就想著出來見見兩位,這才……”
吳周氏話沒說完,但王軒已知她的心思。一陣沉默後,王軒對林豔楠道:“娘子,你去把吳媽和順子叫過來。”
吳媽和順子來到王軒夫婦的屋內,吳媽見到吳周氏並不吃驚,顯然有心理準備,倒是順子看到這樣一位陌生的婦人稍感莫名其妙。
王軒擺擺手,示意吳媽和順子不必行禮了,語氣很重的問道:“吳媽,你可認得這位大嫂?”
吳媽早知會有這麽一天,伏地磕頭道:“回大人,這是吳文然老爺的夫人,是我將她藏在後院的地窖內,才免遭劉松殺害,請大人做主,懲辦凶狡。”
王軒沒有答話,而是問了順子一句:“順子,我記得你曾說本姓陳,你家中共有幾人?”
順子恭恭敬敬的答道:“小的本姓陳,家中隻有爹、娘和我。爹娘在水災中沒了,如今就剩我一個了。”
王軒沒有再問,他心中已有定論。王軒是個仔細人,之前弄災民名冊的時候,就留心了陳順一家,上面清清楚楚的寫著共計五口,陳順還有姐姐和弟弟。王軒當時並沒有問順子,怕觸動了他的傷心事。這次聽順子一說,就已明白劉松確實造假。
王軒翻轉著手中的茶杯沉吟不語,屋內一片寂靜,隻能聽到房外秋風掃過落葉的沙沙聲。
足有一碗茶的功夫,王軒才輕歎一聲道:“吳夫人,我信你說的話,但此事甚大,想為吳大人昭雪,萬不可魯莽,必須布置周密謹慎行事才行。請你暫且委屈一下,在吳媽那裡住下,不要拋頭露面。”
吳周氏沒想到王軒竟然這麽爽快的答應幫她,滿面淚痕卻又略有狐疑的望著王軒,不知說什麽好。
王軒看出了吳周氏眼中的彷徨,心一橫以篤定的口氣承諾道:“吳夫人,請放心,這件事王某人是管定了,必盡全力還你一個公道,但我初來乍到,而劉松在彭城根基甚深,操之過急不但不能讓吳大人沉冤得雪,反而會白搭上大家的性命,請吳夫人容王某謀劃一下再做商議。”
彭城城門口,顧文倫正駕著馬車,他之前返回沛縣看望顧大娘,擔心呂文報復,到家才知呂文為了面子,咬死了王軒被山賊殺害,顧大娘就是證人。顧文倫這才放心,在家住了幾日,便辭別回彭城。
剛進城門,顧文倫發覺有一個男孩子直愣愣的盯著自己。顧文倫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這位少年十幾歲的樣子,他從未見過。顧文倫心說可能是認錯人了,催馬就要走,那少年將韁繩拉住,躬身問道:“請問,您是顧文倫先生嗎?”
顧文倫一愣:“這位小哥,你怎麽認得老夫呀?”
那少年嘿嘿一樂,深施一禮道:“小的陳順,是王大人府上的,奉我家老爺之命,在這等候您多日了。”
顧文倫聽得一頭霧水:“你家王老爺是哪位?”
陳順趕忙將事情的經過簡略的講了一番,但沒提吳周氏的案子,因為王軒說過此事不得外傳。
顧文倫這才明白王老爺就是王軒,聽到王軒在彭城當了縣丞,顧文倫眉頭緊皺,一言不發,跟著陳順回到了縣丞府。
王軒出門相迎,將顧文倫請入府中設宴接風。寒暄幾句後,王軒這才將吳文然一案的來龍去脈詳細講述了一下。
顧文倫聽後微微一笑問道:“王軒,你作何打算呀?”
王軒歎口氣道:“顧老伯,不瞞您說,我也是左右為難。如果不幫吳周氏,我於心不安,但若是為吳文然伸冤,勢必要與劉松魚死網破。我勢單力薄,如何鬥得過劉松。 況且,豔楠重傷初愈,好不容易過上幾天安靜的日子,我也不想惹禍上身。”
顧文倫搖了搖頭,語氣沉重的說道:“你至今不知道自己已陷入險境,這次若是不扳倒劉松,你恐怕難逃一死,恐怕連豔楠都要被你連累。”
“啊!?”王軒一臉茫然的望著顧文倫。
顧文倫不慌不忙,起身走到書案旁,翻了翻災民書簡,緩緩說道:“你可曾想過,劉松為何要讓你當這個縣丞?他是彭城縣令,百姓遭災原縣丞暴斃,他完全可以派人將災民名冊做好,蓋上縣令大印急送鹹陽,何必非要臨時找個縣丞礙手礙腳?
他這樣做是為了找個替死鬼,災民名冊上蓋著你的印,一旦事情敗露,罪責就要你來承擔。虛報戶口侵冒賑金,這可是大罪,依律是要殺頭的,而劉松至多是個失察之罪,罷官返鄉已算是重罰了。
你當上這個縣丞,就已經扯進這個案子中,現在想置身事外,已經太遲了。”
王軒恍然大悟脊背一陣發涼,但與穿越之前的那個大學生相比,如今的王軒已經經歷不少磨練,沉穩了許多。他起身恭恭敬敬的給顧文倫施了個禮道:“若不是老伯提點,王軒已入死路卻渾然不知。此事究竟如何辦,還望老伯賜教。”
顧文倫眼中透著幽綠色的光,他心中早已打定主意,就等王軒來問。
“事已至此,隻有一條路可走。去鹹陽,告禦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