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玩老手們看東西,從來只看缺點不看優點,“寧買真似假,不買假似真”,一般覺得這東西有八成是看老,那就很值得下手了。
書畫作假分兩種情況,一是完全作假,二是用舊書畫作假。完全作假是利用摹、臨、仿造和利用舊裝潢造假。
摹,是通過勾填的方式實現,書畫的勾填最容易得其形。
臨,是對照樣本邊看邊畫,多用於比較寫意的畫作和草書。
仿造,是造假者沒有藍本自由發揮,往往缺少原作的神韻和功力。
舊書畫作假通常采用挖、添款,改款,挪拔、拚湊畫心,轉山頭、長卷分割的方法。
填挖改款是最常見的手段,一般是將沒款的字畫改為有款的,小名家改為大名家,時代晚的改為時代早的。轉山頭一般指的是將畫上部的紙從畫面上山峰邊緣處挖去,用另外一張與原畫相配的紙補上去,題上大家名款。
書畫造假也有地域性,比如蘇-州貨大多仿造趙伯駒和仇英一路的工筆青山綠水長卷。揚州和紹-興大多仿造地方名家,如徐文長、陳洪綬、八大山人等。
自從看到這幅畫的第一眼,孔昭就有魂不附體的感覺,瘦馬低頭環首時的滿腔憤懣,小馬駒的悠然自得,枯藤老樹的荒涼落寞。心為畫所動,畫為心所有,這是真正的收藏大家才有境界,也是真正收藏家才有的心靈感應。
一張半米長的小畫,讓孔昭“見證”錢灃怒斥貪贓枉法的王亶望,彈劾禍國殃民的國泰,寧肯貧賤到賣畫為生,也不接受和珅財貨的名士孤傲。
作為一個古玩商,孔昭很想克制自己情緒,但是作為一個收藏家,這種堪比穿越歷史跟刺激的滿足感,又不甘心被刻意的壓製。
進入這種收藏境界,很少會考慮價格,民國四公子之首的張伯駒,傾家蕩產甚至被歹徒綁架,也要買下那些古畫,賣掉房子買下西晉陸機的《平複帖》,債台高築收藏展子虔的《遊春圖》。
這就是收藏家的一見鍾情,生死相許,貧賤富貴情不移。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孔昭老僧入定一般枯坐席上,良久沒有出聲。圍觀的顧客還在議論著這幅畫的市場價值,林謙也不催促孔昭,他把老孔的藝古齋當做自己的實驗室,先把瓷器與腦海中的知識標本對照,然後開異能驗證,悶了就找馬尾辮聊聊人生,這就比給趙康那兩口子當電燈泡有意思多了,他有點樂不思蜀的意思。
“林老弟,這幅畫我收下了,你開出個價碼吧。大家朋友一場,我不會讓你吃虧的。”大唐高僧孔昭師傅終於開口說話了。
林謙平時老實巴交,做買賣可是滑頭的很,就算對方是楚教授的朋友,那也照忽悠不誤,這也是林謙的職業精神。
“孔老板,你可是老行家,錢灃的字畫加上王士珍的藏書章,這可是難得一見的好東西。”林謙先捧他一把,明捧暗殺。
孔昭微微點頭,拿起放大鏡再次把瘦馬圖從頭再看到尾,雖然他在竭力掩飾,但是林謙還在他深藏不露的表情下,捕捉到一絲的滿意神色。
“老實說,東西對不對我也不敢肯定。”,孔昭真真假假的打起了太極拳,“這枚‘東注’的題款好像有塗改的痕跡,我擔心是後人仿作,填補的老款。”
林謙笑了笑,他知道孔昭在挑毛病壓價,搞古玩的都有這毛病,能花二百五買下的,絕對不多花五十,跟有錢沒錢沒有多大關系,多年撿漏落下的職業病。
不過他知道這東西的來路,就不怕買主挑刺,“孔老板,這幅畫我是從王士珍後人手裡買下,來路可靠,傳承有序,東西絕對可以放心,實在拿不準你找個掌眼師傅瞧瞧,看出一丁點的瑕疵,我分文不收。不過話又說回來,以你孔老板的眼力,我看倒也不必找了。”
“說吧,準備出多少錢?”
孔昭差點笑出來,心說這小子兩天不見,嘴上油滑了不少,這頂高帽子一戴,本來還真想著請個高手過來瞧瞧,現在都不好意思了。
“錢灃字畫我也不知道多少錢,不過這麽好的東西,幾百吊錢總還是有的吧。”
幾百吊是古玩行話,一吊錢代表一千塊,林謙查過錢灃字畫的市場拍賣價,也就在20萬上下,幾百吊還是比較靠譜的。
“老弟說的范圍太寬了,你就老實說吧,心理價位是多少?”孔昭笑著問,反正他死活不提買價。
林謙和孔昭的交易,吸引了不少顧客圍觀,其中,就有一個獐頭鼠目的家夥,穿著件大花襯衫,一雙三角眼十分關切的往裡瞧。
“親愛的,咱們去別的店看看吧,擠在這兒瞎湊什麽熱鬧,煩死了。”
花襯衫懷裡摟著的妖冶女人不滿的報怨道,這女人穿了件深V的豹紋裙,單薄清涼的絲質短裙,讓女人上上下下若隱若現。白皙的脖頸上掛著串翡翠項鏈,白金的托底,胸前是九公分左右的三角形,上寬下窄,裡面鑲嵌著指甲蓋大小的翡翠。
女人似乎很寶貴這串項鏈,衝著花襯衫撒嬌的時候,右手不停的把玩著,生怕別人看不到她脖子上掛著塊綠石頭。
花襯衫那隻肥胖的大手,正好覆蓋在女人挺翹的右臀上,用力捏幾下女人的右臀,小聲衝她說:“寶貝兒,裡面這個賣畫兒的小子,是上個月被我趕跑的民工,誰知道這小子時來運轉,居然搞起了古玩生意。”
“那,他們剛才說幾百吊錢是啥意思,是不是這張畫值很多錢?”豹紋女人不問別的,聽到錢就來勁,當然她也隻懂這個,活了二十年都活到狗肚子去了。
花襯衫,也就是林謙以前的包工頭沈競兵,同樣迷惘的搖搖頭,“這個我也不懂,好像就是幾百塊錢吧,一張破畫能值啥錢!”
“就是,比起你送我的翡翠,差遠啦。”
女人得意的親了口沈競兵肥油油的胖臉,引得旁邊的人紛紛側目,女人把胸一挺,做出一副,“親老娘的嘴,讓你們無嘴可親”的冷傲表情。
林謙明白,自己不先開價的話,孔昭這老狐狸肯定不會輕易開價,想了想,林謙只能說:“孔老板,我是這麽琢磨的,十萬塊我就考慮過些日子再出手,二十萬的話我現在就可以出手。咱們都是熟人,客氣的話我就不多說了,你別見怪。”
“你送幾家看過了?”孔昭突然問道。
林謙心裡一喜,這是個好信號,代表對方擔心失去機會,也意味著孔昭基本接受了自己的價碼。
“就古藝齋一家,別的懶得去。”林謙笑道。
“十萬塊,我收下了。”孔昭說。
“二十萬,熟人之間無二價!”林謙毫不客氣。
“十三萬!”
“十五萬,少一分也不賣!”林謙露出自己底牌。
孔昭沉吟片刻,最後點頭答應了,從大班桌裡掏出一張支票,填好價格,簽好自己的名字交給林謙:“這是十五萬的支票,千萬別對折,要不然銀行不認帳我可不管。”
林謙故作鎮定的點點頭,表示就算把自己折了也不會折支票玩,不過正在打擺子的雙手還是出賣了他,也難怪啊,就這一麽眨眼的功夫,十五萬就入帳啦?
孔昭交代給馬尾辮,讓她把錢灃字畫鎖到二樓的畫櫃裡,二樓的畫櫃是三面開門的通風櫃,選用上好的楠木,書畫古籍收藏在裡面,可以有效的防蟲防塵防霉變。
“林老弟,以後有什麽好東西,乾脆都往我這裡送,老哥哥絕對不會虧待你。”孔昭拍著林謙的肩膀,親熱的說,完全沒有了剛才談價的硝煙味。
打架歸打架,朋友歸朋友,劉邦和項羽稱兄道弟,打仗的時候,這倆王八羔子連親爹都敢煮了分著吃。
孔昭不提,林謙倒還是忘了,把挎包裡的另一件寶貝,那套娛樂片拿了出來,雖說肯定值不了三瓜倆棗的,不過畢竟是白白得來的。剛剛創業嘛,錢再少也是錢,你不能拿豆包不當乾糧,蝦米不當海鮮,畢竟臭雞蛋畢竟也是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