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萬塊錢買下歐陽修的一通尺牘，孔昭雖然沒有吃虧，但是也沒有佔到太大便宜，當然這也是看在楚教授的面子上。2012年首都東方大觀拍賣公司舉行的春季拍賣會上，在明清翰墨拍賣單元中，曾拍賣過金農、劉墉等人書信來往的公文尺牘，當時起拍價為50萬人民幣。不過，人家那是28位清中期名人書信往來的信劄冊頁，林謙手裡的隻是一張保存不完好的舊紙罷了。

　　林謙拿不定主意，他有些無助的看了眼楚教授，楚彥君正在悠閑的喝茶看報紙，對眼前的事情根本毫不關心。在古玩交易環節時，任何第三方都應該保持回避，這也是圈裡的規矩。

　　“是不是有點舍不得?”孔昭看著林謙沒有主見的樣子，笑道。

　　林謙搖搖頭，“不會，十萬塊成交了。不過，我需要簽合同。”

　　“完全沒有問題。”孔昭倒是沒有想到林謙這麽果斷，微微一愣後，馬上答應了。

　　接下來的程序就很簡單了，古玩交易的合同孔昭隨身帶著，簽了合同，又在電腦上即時轉帳，林謙看著手機信息上顯示的建行卡余額數目，一下子覺得自己活在夢裡。

　　他還不放心，於是撥打建行客服電話，最後進行確認。

　　“您好，幫我查一下我的帳戶余額，卡號是6227......”

　　“10萬零3百塊5毛！你確定沒數錯嗎?要不要再數一遍?”

　　跟建行的客服打完電話後，林謙的一顆心總算放了下來。眼睛一眨，老母雞變鴨，咱哥們如今也是萬元戶了啊。

　　孔昭沒有打斷林謙的喜悅，和楚教授寒暄幾句後，帶著歐陽修的信劄匆匆離開了。

　　“孔老板，您好！聽您店裡的員工說您在這兒，我已經等你半小時了。”

　　“嗯，你不是鏟地皮的皮三嗎?找我有事?”

　　孔昭剛剛推開門，一個蠟黃臉、雙眼皮的漢子拍拍屁股上的塵土，站了起來。因為孔昭打開了門，屋裡的楚教授和林謙，都看到了黃臉漢子，林謙差點喊出聲來，這家夥正是在鼓樓街賣給他歐陽修墨寶的地攤老板！

　　“孔老板，我剛從鄉下收了個黃花梨的頂箱大櫃，麻煩您跟我去......”

　　皮三的聲音刹車一樣忽然收住了，他那雙圓鼓鼓的金魚眼直勾勾的盯著孔昭手裡的信劄，嘴巴誇張地張開著，驚訝、震驚和悔恨，一股腦兒的全部出現在他的臉上。

　　“孔，孔老板，剛才您跟屋裡的人談的歐陽修尺牘，就是這張破紙?花，花了十萬塊?”皮三愣了許久，終於磕磕巴巴地問道。

　　“嗯，怎麽了?”孔昭是什麽人，察言觀色之下早就看出皮三的攤上走了寶，他臉上不喜不怒的淡定，心裡早就樂傻了。

　　“啪！”

　　皮三使勁拍了拍自己的額頭，娘的，自己還以為人家是個傻帽呢，花了200塊就買張破紙。十萬，這可是十萬啊，自己擺地攤一年也掙不了這麽多啊。

　　林謙站在屋裡，看著屋外一臉懊悔的皮三，忽然感覺到一種從未有過的興奮。一眼天堂，一眼地獄，200塊買的東西，轉手賣了10萬塊，還有比這個更刺激更讓人為之瘋狂的嗎?

　　當然，林謙心裡明白，孔昭給自己也不過是小頭罷了，其實真正賺錢的，還是像孔昭一樣的大古玩商人。

　　此刻，一個夢想在林謙心中燃燒起來，他要像孔昭一樣開古玩店，做個真正的大古玩商，然後在城裡買樓房，娶個城裡姑娘。

　　林謙深呼口氣，口氣十分堅決的對楚彥君說道:“教授，我想辭職！”

　　“嗯，有什麽打算嗎?想去搞古玩?”楚彥君一點沒有感覺意外，反而很高興。

　　林謙點點頭，打工那麽多年，沒遇到過楚教授這麽好說話的“老板”，員工都辭職了，他還跟著傻樂呵。

　　楚彥君想了想，然後從桌上抽出兩本書遞給林謙，“獎金我會給你打到卡上，這兩本書要好好看看，以後遇到什麽困難，到東昌大學歷史系來找我！”

　　楚教授給的書，一本是耿寶昌先生的《明清陶瓷鑒定》，另一本是史樹青先生的《古玩入門》。林謙覺得鼻子一酸，彎下腰給楚教授深深鞠了一躬。

　　“對了，這是甜水鎮一戶農民的地址，”楚教授把一張紙條交給林謙，叮囑道，“聽說這個人是民國某個軍閥的後人，家裡藏著不少好東西。不過此人是個老頑固，說話特別難聽，要是不害怕的話，你可以去試試，當作是你古董生涯的起點吧。”

　　“嗯，謝謝教授。”林謙不知道怎麽表達謝意，於是再次鞠個躬。

　　“行了，再鞠躬我老頭子就該去見閻王爺了。”楚彥君大笑不止。

　　橘紅色的路燈逐次亮起，兩個20出頭的年輕人並肩在馬路上散步。不遠處，來回閃爍的霓虹燈、高高聳立的高樓大廈，與兩個短袖短褲，腳底穿著廉價泡沫拖鞋的年輕人，構成一幅十分詭異的畫面。

　　“哥，來根煙。”

　　趙康從屁股後面的兜裡，掏出一盒軟包的利群，然後從利群的包裝盒裡，抽出一支軟猴王，遞給了林謙。

　　“噗！”

　　5毛錢的紅色塑料打火機燃起紅色火花，兩個剛剛辭職的民工，非常老練地噴吐著劣質香煙的霧氣。

　　“哥，我一直想問你個事，為什麽你對古玩這麽感興趣?”趙康問道。

　　林謙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腳趾頭，回憶起幾年前的舊事:

　　“我爺爺走的前一天，嘴裡一直喊著‘玉、我的玉......’，當時家裡就我跟哥哥，哥哥一咬牙，把家裡的錢全部拿了出來，拉著我一口氣跑了二十裡山路，然後坐車來到市裡的鼓樓街，我們是想給爺爺買塊古玉，好讓爺爺安心上路。

　　最後，在一家賣古玉的古玩店裡，哥哥花光了我們全部積蓄，買了一塊據說是宋代的龍紋玉佩。當我們走出店門的時候， 夜已經黑了，路燈沒有亮起，店主人笑呵呵的把我們送到店門口。

　　這時候，街上忽然一亮，天邊一片璀璨，原來是後面古井街上有人在放煙花。借著煙花的光，我忽然看到那個店主，他笑得那麽得意，好像佔了我們很大便宜！

　　我當時有種不好的預感，果然，當哥哥和我跑回家，把龍紋玉佩交給爺爺後，爺爺居然慘笑一聲，就這麽離開了我和哥哥......

　　離開老家來到東昌打工以後，我沒事就到鼓樓街轉悠，希望能多學點古玩知識。然後，把那個騙我和哥哥錢的家夥抓住，讓他心服口服的賠錢道歉！可惜，我在古玩街上再也沒有遇到過那個可惡的店主。”

　　林謙講完後，趙康頓時恍然大悟，趕緊說道，“我明白了，怪不得林哥每周末逛完鼓樓街，還要去古井街呢，原來是去找當年放煙花的人！”

　　“嗯，要不是她的煙花，這件事我可能一輩子蒙在鼓裡，更不會對古玩感興趣。隻是可惜，打聽了很久，都沒人知道當年是誰放的煙花。”

　　林謙和趙康互相聊著心事，慢慢融進了黑夜中，明天太陽升起後，他們即將迎來更刺激、更有挑戰的嶄新生活。對未來美好生活的向往，如同一道閃電，把原本黯淡無光的未來，劈斬出一條希望大道。

　　生在貧富差距日益加大的時代，窮人的孩子想改變命運何其艱難，不同的是，林謙自信，他已經掌握著命運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