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故宮博物館收藏有《石渠寶笈初編》,其中卷二十一是重華宮著錄,這一卷共收藏有20位書法家的作品。按照全集的目錄來看,作者包括宋高宗、朱熹、白玉蟾等人,陳修的名字也在其內。不過可惜的是,因為戰亂等的原因,陳修的作品只剩一首七言律詩,總目錄中提及陳修所寫的《致元珍學士尺牘》不幸遺失。對了,這頁紙你是從哪裡買的,花了多少?”
“呃,花了這個數......”
林謙有點不好意思,倒也不是想炫耀,人家楚教授又是故宮又是什麽石渠寶笈的,全是高端大氣上檔次的詞兒,他這區區二百塊錢實在不好意思說出口。
林謙有些羞答答的伸出倆手指,像個犯錯的學生,臉色微微有些發紅。
“噢,才花了兩萬啊,嗯,雖然不是撿漏,不過也不算吃虧呀。”楚彥君點點頭,看著正發愣的林謙,笑道,“對了,你還不知道什麽叫尺牘吧?”
林謙的腦海中想的全是2萬塊錢的問題,這玩意兒簡直太刺激了,2百塊錢買來的尺牘,楚教授居然說2萬塊也不吃虧?2萬塊,那就是自己打工一年存的錢了。
“教,教授,什麽是尺牘?”愣了許久,林謙終於緩過神來。
“簡單的說,尺牘其實就是書信,紙張發明之前,古人用竹木製成一尺多長的版面,用來交流信息或者表達感情,古人稱之為尺牘,後來就代指書信。
提到尺牘,跟古代一位孝女有莫大關系,她就是漢文帝時上書救父的女孩緹縈。緹縈的父親淳於意被判處肉刑,並且要到長安行刑。淳於意的女兒淳於緹縈跟在官差後面,一路抹著淚,從臨淄跟到首都長安。
到了長安後,緹縈上書漢文帝,直陳肉刑弊病,漢文帝看後覺得有理,並於公元前167年下令廢除肉刑。所以,司馬遷在《史記.扁鵲倉公列傳》中評論說:緹縈通尺牘,父得以後寧。這也是尺牘一詞的由來,之後一直延續了兩千多年。
民國以後,白話書信取代文言尺牘的主流地位,流傳於古代文人墨客間的尺素風雅,隨之漸漸遠去。”
林謙聽完後,更加佩服楚教授的博學,不過他也有了一個疑問,“教授,既然您覺得這張紙這麽寶貴,為什麽它放在地攤上卻無人無津呢?鼓樓街南來北往的,真正懂古玩的大有人在啊?”
“呵呵,要不就說搞收藏要講緣分,人尋找古玩,古玩也在尋找主人啊。”楚教授笑道,“這張紙的材質是毛邊紙,一般古毛邊紙的特點是又薄又軟,外表淡黃色,紙質特別細膩。再看這張紙,質地堅韌,字跡模糊,古紙的顏色呈現深黃色,所以,很容易讓一些行內的老手打眼,誤以為這是市面上流行的做舊紙。”
在書籍和書畫做舊中,紙面做舊是最重要的一環,一般的古籍或者古畫紙面做舊有三種方法:
日曬雨淋法,把書籍字畫在陽光下暴曬,再放進雨中淋濕,反覆操作後,加速紙面老化。
煙熏火燎法,把書籍字畫放在廚房灶間煙熏火燎,使得表面陳舊。
藥浸水泡法,用梔子、隔夜茶水、高錳酸鉀等製成水溶液浸泡或噴灑,將紙做成偏黃、偏紅、偏黑等舊色。
“看這張紙發黃的程度,倒很像是用茶葉藥水噴出來的。”林謙把鼻子湊近尺牘,使勁聞了聞,好像也沒有茶葉、藥水的味道。
看到林謙捏著鼻子聞,楚彥君又是一笑,“其實所有的文物鑒定,都要具備一個前提,就是保存環境的完整性。”
漆器、古籍、字畫以及絲織品等,在剛剛出土的時候,因為光照、氣壓和溫度的陡然改變,如果沒有妥善處理,特別容易風化變質。1970年的長沙馬王堆漢墓出土,在墓室中有一雲紋漆鼎,鼎蓋揭開以後,發現十幾片新鮮蓮藕浸泡在水中。當考古人員把漆鼎搬到墓坑外,藕片消失大半,等到了博物館以後,這些千年藕片全部消失,統統化成了水。
“這封尺牘應該就是這樣,剛剛出土時肯定沒有妥善處理,導致字跡模糊,紙張變得發黃發黑,很多有經驗的玩家看了以後先入為主,直接認為是人為做舊,這才讓你撿了個漏。其實這張紙的材質光亮平滑,古色古香,外表有古紙所特有的包漿,強光下透視古紙內部,深淺均勻,色暈統一,絕對是古毛邊無疑。”
“啪啪啪!”
楚彥君說完後,掌聲立即響了起來,不過鼓掌的人並不是林謙,而是門外進來的一位笑容滿面的中年人。
來人四十上下,國字臉,雙眼皮,鼻直口方。雖面帶微笑,但是冷峻內斂的氣質表露無疑,一身剪裁得體的黑色利郎商務裝,讓他從外表到氣質都像極了電影《我的1919》中的陳道明。
“哎呦,這不是孔大經理嗎?怎麽今天沒在店裡坑蒙拐騙,跑我這裡來了?”楚教授笑呵呵說道。
“嘿嘿,教授,我前天收了件重器,麻煩您老給掌掌眼。”來人看樣子跟楚彥君很熟,這種笑話也是開慣了,完全不放在心上。
中年人說完後,從隨身的商務包裡,掏出一件天青釉的三足樽,輕輕放在楚教授的寫字台上。
樽是古代盛酒的一種器具,《三國演義》裡面形容北海太守孔融交友廣泛時,曾用一句話描繪他待客的情景:座中客常滿,樽中酒不空。
這件天青釉三足弦紋尊,長13公分,直徑19公分,直口平底,外壁口和足部凸起兩道弦紋,腹部凸起三道弦紋,外底5個細小支釘,裡外滿施淡天青色釉,釉面開細碎紋片。
林謙盯著桌上的三足弦紋尊,悄悄開啟了異能,金光耀眼,駭浪滔天,三條金龍噴著憤怒的焰火,轉眼間呼嘯而至!
“居然也是三條金龍!”林謙默歎口氣,看來這位孔老板帶來的物件,怕也是宋朝的東西。
不過接下來的畫面讓林謙差點噴血,小電影中並沒有出現襆帽錦袍的宋人,反而出現一個穿著草綠色軍大衣的老頭,蹲在地上不知道在幹什麽。老人頭戴棕色的羊剪絨帽子,脖子上還系著灰色的大拉毛圍巾,是典型的上個世紀八十年代的裝扮。
林謙崩潰了,他還以為憑借金龍的數量, 可以斷定出物件的年代啥的,老人的出現直接打斷了他的幻想。他實在搞不懂,為什麽八九十年代的贗品,也會出現三條金龍的提示?
楚彥君把三足樽拿在手裡,仔細看了看釉色、開片,尤其是三條支足,最後把三足樽又放回寫字台上,沉默半響,竟然沒有一句評價。
“林謙,能看出這是什麽物件嗎?”楚教授不點評東西,反而看著癡癡呆呆的林謙,和藹的問道。
“呃,有點像宋代的老東西,不過,我也看不好。”林謙支支吾吾的說。
孔昭第一眼看到林謙時,覺得林謙呆頭呆腦跟塊木頭似的,並沒怎麽留意。當聽到林謙對三足樽斷代為宋朝後,孔昭深深的看了眼眼前的農民工,讚賞道,“年輕人,眼力果然不一般。”
孔昭的讚譽,林謙覺得有些慚愧,畢竟他是靠作弊反推出的模糊結論。反而是楚教授笑著點點頭,把三足樽往桌沿處靠了靠,說道,“宋瓷有兩大體系,官窯和民窯。官窯就是老百姓常說的五大名窯,民窯則以長江為線,共分為八大窯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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緹縈:讀音為【ti
ying
均二聲】。我在看書時常常遇到不會讀的字,查字典又覺得沒勁,不認識又別扭,因為看古玩書的老師們很多學問好,直接文中注音影響體驗,以後就在文章下面標注。各位讀書的老師們,請投下寶貴的推薦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