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吃過早飯之後,奧雷便帶領船隊離開,留下埃吉爾率領眾戰士呆在營壘裡準備迎戰敵軍。
一開始,克努特的大軍並沒有到達,這不禁讓繃緊了的戰士們開始松懈下來。
然後,到了正午時分,等了一上午的戰士們紛紛準備回去吃點東西放松一下的時候,遮天蔽日的方帆密密麻麻的出現在海平線上,緊接著就裹挾著無數龍頭朝著這邊撲了過來。
這根本就不是什麽軟弱的不列顛艦隊,而是一支道道地地的丹麥艦隊!
這樣的發現頓時叫所有人都緊張起來。
然後,埃吉爾大笑著嚷了起來:“你們怎麽了?如果一個人注定要死去,那還有什麽比眼下更合適?”
這話立即讓大家都羞愧起來——作為一名北地戰士,除了血脈繁盛威名遠播之外,他們還能追求什麽?不就是在一場最值得稱道的激烈血戰中光榮戰死麽?
看到大家都不答話,埃吉爾便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吟遊詩人——盡管一般認為詩人在武力上略弱,但這些協會詩人卻還是選擇和戰士們一起迎戰克努特的大軍而不是先行離開:“我說,詩人們,給我們唱一個吧。”
這樣的要求顯然讓幾個詩人有些措手不及——在宴會大廳上吟唱古代英雄史詩是一回事,眼下,在牆頭現場被要求唱歌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而且,以埃吉爾的做派,他必不會毫無理由毫無目的的提出這種要求。
遲疑了一下,吟遊詩人協會南日德蘭分會的會長便開了口:“不知道……您想聽什麽歌?”
埃吉爾一擺手:“隨便你們高興——那些古代英雄們去宰人之前都聽什麽歌——唱起來,讓我的戰士們好好聽一聽,好好想想他們的祖先是怎麽上陣宰人的,讓北地人古代英雄的血脈沸騰起來。”
這樣的要求再明白沒有了。
於是,分會長和幾個詩人商量了一下,便收起了那些排簫和小琴,抽出了寶劍。
緊接著,伴隨著急促的牛皮鼓和沉悶的號角聲,一個詩人粗獷渾厚的聲音如同悶雷般轟然炸響。
這樣的腔調,與其說是歌唱,不如說是嘶吼。伴隨著重重的鼓點,領唱的詩人用力的用劍敲打著自己的盾牌,將臉膛脹得通紅,用力的晃動身體,猛烈跺腳,發出嘶啞狂野如野獸嘶吼和北風呼嘯般的聲音,讓每個聽到這聲音的人都忍不住的變得躁動起來。
在這樣的歌聲中,漸漸逼近的克努特的艦隊不再壓抑可怕,反而變得令人欣喜起來——向他們靠近的,注定是他們名揚四海,創下不世功業赫赫武勳的墊腳石。
戰士大營裡的戰士們逐漸變得亢奮而且熱血沸騰的時候,克努特的艦隊緩緩地向著河口開進——看起來,克努特並不打算直接進攻戰士大營,而是想要順著河道直接進入內陸。
不必埃吉爾開口,早有準備的文德人便操起弓箭,朝著克努特的艦隊射了一箭——這支箭上帶著浸油的抹布,已經被點燃,射出去之後沒飛多遠就無力的跌落水中——若是換了一個正經的北地武士,用上配得上他臂力的強弓,少說也能射出三倍的距離。
這樣的攻擊近乎兒戲——面對數以百計的龍首戰艦,區區一支從牆頭射出來的箭支,,還隻飛了這麽一點距離,就好像是丟向大海的石頭一樣微不足道。
但是,正是因為這樣的攻擊太可笑,反而更具挑釁效果——就好像一個未成年的小毛孩拿著一根樹枝,去挑戰惡龍一樣,站在小孩的角度固然是勇敢到了魯莽的地步,站在惡龍的角度卻絕對是**裸的羞辱。
面對這樣的羞辱,不列顛人自然不會假裝不知道——在繼續向前航行了一段之後,不列顛戰艦齊齊轉向,向著戰士大營東邊不遠處的一處淺灘衝了過去。
之後,在前幾條船順利擱淺之後,戰士們齊齊跳下船,列出陣勢,掩護著後面的人紛紛涉水登陸——直接衝灘這種事對船的損傷並不算小,所以除非必要,沒有任何一個靠船吃飯的民族會喜歡。
上萬人的登陸花費了不少時間,而這些戰士們一登陸就開始陸續將戰船抬上岸組成船壘——僅從他們的行動來看,他們確實更象是丹麥人而不是不列顛人。
而戰士們安營扎寨的同時,一群格外雄壯的武士便徑直朝著這邊走了過來。
這個時候,埃吉爾和他的戰士們,以及吟遊詩人、文德人等已經從大營西邊的城牆上到了東邊,安靜的躲在城牆的女牆後等待著對方——盡管詩人已經不再歌唱,但那雄壯無畏的嘶吼和旋律卻不停地回蕩在每一個戰士的腦子裡、胸膛裡——若不是埃吉爾再三勒令他們在開戰之前不得開口,也許他們已經吼起來了。
等到城牆下的武士們走近後,牆頭的戰士們便看到,在一群體格強壯身披重甲的武士中間,那位克努特頭戴金冠,身披紅袍,金發碧眼,神采飛揚——即便是在場的戰士們已經認了卡努特為王,還有許多人都和卡努特結下了換血的情誼,他們也得承認,這個克努特實在是個有國王氣度的人物。
走到城牆下弓箭的射程之外,克努特便開口了:“丹麥人,你們為何要反抗我——我是斯文的兒子,哈拉爾德的弟弟,合法的丹麥國王——你們的國王!”
文德人看了一眼埃吉爾,發現他並沒有站出來答話的意思,便站起身率先開了腔:“上一年到是有個人加冕為丹麥國王,我聽說是烏普薩拉的卡努特,可不是你。”
這樣的回答讓克努特楞了一下——盡管他也知道卡努特必然派了自己人在丹麥坐鎮,但他相信丹麥本地人還是支持他的多一些——但是眼下出來答話的這個人,即不像是位高權重的封疆大吏,也不像是丹麥本地戰士,就讓他有些捉摸不定了。
難道說,為了避免丹麥人臨陣倒戈,卡努特已經提前將自己的軍隊大部分安置到了這邊?
皺了下眉,克努特決定再試一試——卡努特總不可能把所有丹麥戰士都調走吧:“我的家族世代在丹麥為王,那個卡努特不過是個毛頭小子!”
“是啊,你爹殺了你爺爺才當上的國王,為此還被尤姆斯堡人抓了。誰知道你是不是用同樣手段當上不列顛國王的。”因為和尤姆斯堡的人打過交道,這個文德人對丹麥王國裡的一些掌故到也熟悉,一開口就立即讓克努特勃然大怒。
將手裡的權杖向上一指,克努特吼了起來:“謊言汙蔑的卑鄙小人,你下來!”
見到克努特發怒,文德人就知道,自己的使命已經完成了一半,於是嘿嘿一笑,晃了晃腦袋,拍了拍自己的臉頰:“想打我?你上來啊,我等著你!”
這樣無恥的行徑頓時讓克努特越發憤怒:“你這隻敢躲在城牆後面逞口舌之利的無膽鼠輩!”
聽到這話,埃吉爾立即站了出來:“要是你有膽量來一場人數對等的戰鬥,我到是很樂意奉陪!”
伴隨著埃吉爾的挑戰,整整一百名近衛武士齊齊出現在牆頭,頓時讓克努特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
雖然還不知道對方的身手如何,但只看城牆上突然出來這群人的行頭就知道他們絕對不是好對付的——堅固的盔甲盾劍,整齊劃一的動作,沉穩鎮定的氣勢,就算和克努特自己帶著征戰多年的這批近衛比起來也毫不遜色,難怪敢向自己提出“人數對等的戰鬥”的要求。
這麽想著,看著城頭那個自信滿滿神采飛揚的勇士,克努特再次開口了:“你就是烏普薩拉的卡努特?”
埃吉爾哈哈一笑:“不是,我是哥特蘭的埃吉爾,日德蘭守護。”
聽到埃吉爾的回答,克努特幾乎對奪回父兄遺產的計劃動搖起來。
傳統的丹麥王國,包括整個日德蘭半島、北海和波羅的海之間的海峽諸島,以及斯堪的納維亞半島南部的部分地區。
而其中,日德蘭半島雖然面積不小,卻並不算是最富庶的地區——換句話說,埃吉爾作為“日德蘭守護”所掌握的勢力,充其量也只有卡努特全部勢力的兩成,甚至更少。
如果卡努特勢力的兩成裡就包括了近百名這樣裝備精良氣勢不凡的精銳武士,那麽克努特麾下這樣的武士至少也有五百人,而且很可能更多——在戰場上,這樣一支精銳武士組成的隊伍已經足夠扭轉敗局了。
換句話說,雖然憑自己的力量應該能擊敗來不及集合大軍而且地方不穩的卡努特,也勢必要付出不小的代價——這樣一來,尤姆斯堡兄弟會勢必獲得更大的發言權;而不列顛地方也可能產生新的問題。
但是,這樣的遲疑隻持續了一瞬間就被打消了。
北地人出航,是絕不會空手而返的——要麽帶著金銀奴隸,要麽帶著同伴骨灰——而且,他成為不列顛國王的時間也不長,如果第一次遠征就這麽不了了之,那麽恐怕他也很難再坐穩不列顛國王的位置。
而且,如果眼下自己已經和卡努特對上了,如果表現出弱勢的姿態,那麽搞不好卡努特就會集結艦隊打去不列顛了。
所以,既然來了,他就絕沒有半途而廢的道理:“我的大軍你也看到了——就憑你這點人,是絕擋不住我們的。所以為了你們自己好,投降吧。”
對這樣的勸降,埃吉爾懶得回答,便看了眼文德人,擺了下手。
看到埃吉爾的動作,文德人輕輕哀歎一聲,扯著嗓子又喊開了:“你這隻敢躲在人牆後面逞口舌之利的無膽鼠輩!”
這幾乎是把剛剛克努特說文德人的話原封不動的返了回來——克努特頓時兩眼一瞪,滿臉通紅:“你這狗種!我會一塊肉一塊肉的把你烤熟!”
這一次,回答他的是埃吉爾:“先打敗我們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