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一群戰士懷疑而又期待的等待著的時候,從騰斯貝格的城牆上緩緩放下來十幾個大木桶,每個木桶裡都坐著一個人。
看到這一幕,一直提著心的戰士們紛紛松懈下來——看這架勢,毫無疑問是騰斯貝格人打算投降,前來談條件來了。
於是,無論是瑞典武士,還是挪威戰士,一個個都擺出勝利者的姿態,站得筆挺,盡可能的展示出自己的威武雄壯——談判時對對方壓迫得越大,能夠得到的利益自然也就越多。
一箭地並不遠,盡管騰斯貝格人是慢慢走過來的,卻也還是很快就到了。
為首的是兩個看上去五十來歲的老頭,周圍則是二十幾名手提長斧的衛兵。
“你們見過丹麥人了?”見到這群人靠近,卡努特便率先開口了。
聽到卡努特這樣的問話,周圍的人都紛紛哄笑起來——明明丹麥人就是卡努特派過去的,他卻故意這麽問來奚落騰斯貝格使節。
而被人這麽問,兩個老首領臉色也都不太好看。
遲疑了一下,年齡更大一點的才向前一步:“我是騰斯貝格的艾斯泰因,在城裡也還算有點面子。不知道你又是誰?”
卡努特滿不在乎的一笑:“我是卡努特——就算你們不認識我,也該聽過我。”
這樣囂張的回應立即讓騰斯貝格武士們面露怒容。但兩個首領卻露出了驚訝的表情——能夠如此回答,難道這個毛頭小子就是那個瑞典國王?
“你是老瑪格努斯家的那個卡努特?”
卡努特笑著點了點頭:“對。”
“啊……真沒想到……”老人感慨著——自己象卡努特這麽年輕的時候在幹什麽呢?跟著大人出海,並且洋洋得意於自己砍下了幾顆腦袋?
看到老人陷入了沉思,卡努特先不耐煩起來:“總之,丹麥人你們也見過了,他們那邊啥情況你們應該也知道了……”
聽到這話,艾斯泰因敏銳的抓住了其中的漏洞:“這麽說,您也知道丹麥人的情況?”
卡努特楞了一下,隨即笑了起來:“嘿,你們的求救船都派出去了,要是丹麥人能騰得出手來早就大軍北上了。一次勝利,三頂王冠,這麽好的機會錯過了就沒有了。可他們還是只派出了一條船,我要是連這都弄不明白,還能站在這和你們說話?”
艾斯泰因眨了眨眼,笑了起來:“那你可猜錯了。丹麥使節跟我們說了,要我們再堅守幾個月,等他奪取了烏普薩拉,就來和我們匯合。”
聽到這話,卡努特再愣了一下——雖然之前他已經好好的審過托基爾了,而且跟著托基爾去港口的也都是他的人,可萬一騰斯貝格人有什麽別的消息渠道?
不過,幾乎是馬上,卡努特就鎮定下來:“你這老貨,到比雪狐還滑溜些。不怕告訴你,前兩年,文德人去打過烏普薩拉,叫我給踢回去啦。為著我放他們一馬,他們算是和我有了情面——前些日子他們還給我送信,說要去西蘭島上走一遭,問我要不要一起去。”
微笑著看著艾斯泰因,卡努特一臉的勝券在握:“丹麥人不北上也就算了。敢北上的話,以後西蘭島怕是就要變文德人的了。”
這些話毫無疑問是假話——之前和文德人打過是真的,不過卡努特可沒在文德人那邊留下什麽情面,文德人更不可能來邀請卡努特一起搶西蘭島。
但是,卡努特說得象真的似的,艾斯泰因也信以為真。
不過,老首領仍舊不甘心在全面落於下風的情況下和卡努特談投降的事情:“這個丹麥使節也說了,不過他說,丹麥國王已經籌集了一筆錢,雇傭那些文德人和他一起北上。”
這下,卡努特笑得更開心了——能夠就著自己說的謊話繼續編下去,而且一點不臉紅,這也算是一種本事了。
笑了一會之後,卡努特才開口:“這麽說,你們來是要勸我趕快帶兵回烏普薩拉提放丹麥人的?”
“要是你覺著騰斯貝格比烏普薩拉更重要,那也由得你。”盡管覺得情況可能有些不對,但是艾斯泰因還是就著自己的話說了下去。
“好吧。我琢磨著,再把騰斯貝格困上個一年半年的,看看丹麥人啥時候能到烏普薩拉。”
聽到這話,兩個首領頓時傻眼了。
原本,艾斯泰因的想法是讓卡努特認為時間緊迫,不能在這耗下去。這樣,卡努特需要時間,而騰斯貝格人又不想繼續打下去,雙方就有的討價還價。
然而,眼下卡努特一副非要困死騰斯貝格,根本不怕丹麥人介入的架勢,頓時就讓兩個老首領不知道該怎麽辦好了。
“你大概還不知道丹麥人的力量……”
“嘿,我怎麽不知道?”不等另外一個開口的首領說完,卡努特便斷然打斷,“他們在南邊,條件比挪威和瑞典都好。隻人口一樣,就勝過挪威和瑞典乃至芬蘭的總和。”
停了一下,卡努特毫不留情的接著說:“要是真讓瑞典單獨抵抗丹麥,或者是眼下的瑞典、芬蘭抵抗丹麥,而丹麥又能全力進攻,我是想也不想就得投降的。可丹麥有全力進攻的機會麽?固然咱們南邊就是丹麥,可丹麥南邊也就是德國,再加上文德人乃至波美拉尼亞人,他至少半國的力量都要牽扯在南邊。”
“我這還沒提,丹麥人在西邊的不列顛也據有土地——若是丹麥人在不列顛的力量不夠強大,那些土地轉眼就要失去。你們以為丹麥人能有多少力量北上?”
聽到卡努特咄咄逼人的話語,兩個長老頓時沒了脾氣——卡努特說的未必是實情,可眼下的狀況就是丹麥人不肯北上,顯得卡努特說的好像是真的似的。
看到兩個長老不再反駁,卡努特才開口:“丹麥人不北上,就沒人能阻止我成為挪威國王——我已經許諾,不強迫那些基督徒改宗,也不追究和懲辦那些曾經與我為敵的人——只要他們願意服從我的命令,接受我的管理。”
卡努特這麽一說,前來談判的騰斯貝格人頓時都瞪大了眼睛。
按照卡努特的說法,他是準備赦免所有曾經反對他的人了。如果卡努特所說的“命令和管理”不是太苛刻的話,那麽卡努特的行為簡直就寬宏到了有懦弱嫌疑的地步——畢竟,盡管基督教已經傳入北地幾代人了,但在整個北地的風氣裡,素有勇力的男子漢們的榮耀也是睚眥必報,而不是什麽寬宏大量既往不咎。
舔了舔嘴唇,幾乎在瞬間就已經轉變了身份的艾斯泰因首領才小心翼翼的開口:“那麽,您的命令是什麽,您又打算怎麽管理呢?”
卡努特招招手,身後便有人送來幾大張羊皮:“我在瑞典和芬蘭是怎麽管理的,在挪威就怎麽管理。在我加冕之後,我的大哥馬格努斯將成為挪威守護,在特倫德拉格替我管理全挪威的軍隊。而挪威的長老會,除了我委任的官員外由各地自行推選。”
接過沉甸甸的羊皮,兩個首領大概看了一遍,發現條目繁多事務詳細,並不是他們兩個能夠決定的。
於是,艾斯泰因再次開口:“這個……茲事體大,我們能回去商量一下嗎?”
卡努特擺了下手:“你們可以帶回去慢慢商量。但是,你們只能選擇是,或者否——這上面的具體條目,不會做任何更改。”
兩個長老點了點頭,讓武士們抱好羊皮,便一齊回到城牆下,坐進木桶,讓城牆上的人又拉了上去。
重新回到城頭,另外幾個首領便立即圍了上來,七嘴八舌的打聽起來。
艾斯泰因擺了擺手示意大家安靜,之後又歎了口氣:“哎……卡努特許諾不強製改宗,也不追究反對他的人,但必須照他的規矩來。他的規矩和老規矩可不太一樣,而且他大哥會親自坐鎮特隆德拉格,這就是說咱們行事沒以前那麽方便了——我也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總之,咱們大家先看看,一齊商議一下吧。”
“這……”說到商議,幾個首領立即想起來,還有一個很重要的人物不在場,“既然是商議大事,是不是還得叫上古德隆恩?”
“對,對,她不是去清點金庫了嗎?派人去叫她來。”
“嗯,咱們先看看這些條款。”
一邊七嘴八舌的說著,首領們一邊派人去叫古德隆恩,一邊開始閱讀羊皮紙上的那些條條框框。
越是閱讀,首領們的臉色就越難看——各地守護、巡狩、戰士營盤的存在雖然能夠保障各地安全,也極大的削弱了地方豪族的勢力;雖然卡努特並不強迫改宗,但是各地教會對英雄史詩、祖先譜系的整理記錄卻使得各地的大小家族勢必和古神教會建立起一定的聯系……
總而言之,如果真的完全按照卡努特這一套來,挪威各地可能確實會變得比之前更加富裕、文明,但他們手中的權柄卻毫無疑問會被大大的削弱。
就在幾個首領合計著是不是能和卡努特商量商量,廢除或者修改一些條款的時候,幾個衛兵慌慌張張的跑了過來:“古德隆恩……跑了……”
“什麽?”聽到這話,幾個首領一愣,頓時將手頭的羊皮紙掉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