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一天裡,整個卡雷利亞地方都平靜得異乎尋常——羅斯傷員們忙著養傷,斥侯們忙著打探卡雷利亞人的動向;克文蘭戰士們忙碌的準備著各種城防用具,雅爾們則在弗蘭韋德的帶領下重新分配任務、明確職責;卡雷利亞人則不緊不慢的帶著各種物資向著交戰地點開進,同時緩慢的前進。
按照埃克托的提議,卡雷利亞人將在傍晚到達地點——這一行動恰到好處,能夠及時的向克文蘭人表示自己的到來,也不會讓羅斯人立即調轉矛頭向自己進攻。
而接下來,則是埃克托沒想明白的地方,也是洛基老人發揮自己能力的地方——當三方勢力出現難以取勝的僵持局面之後,就該在談判桌上解決問題了。
然而,這樣的平靜注定不能持久——當羅斯人的軍營裡開始升起炊煙,在戰備狀態下消磨了幾乎整整一天時間的羅斯人突然發現森林裡有人跑出來。
那個帶著尖頂寬沿軟帽,穿著長皮衣的斯拉夫人跌跌撞撞連滾帶爬的朝著營地直衝過來,在背後還插著幾支箭。
看到這一幕,哨兵們立即警覺起來,一邊大喊示警,一邊抓起武器朝著斯拉夫人衝了過去。
眼看哨兵們靠近了那人,那人卻腿一軟,撲倒在地。
“卡雷利亞人,森林裡,很多……”掙扎著撐起身子,斯拉夫人吐出了幾個簡單的詞,之後再次撲倒。
哨兵迅速靠近撲倒在地上的斯拉夫人,將手指伸到對方的鼻子下面停頓了一會,之後搖了搖頭:“斷氣了。”
“卡雷利亞人,森林裡,很多。”另一個哨兵一臉沉穩的重複著這句話,“雖然不知道他是誰,他到底還是把最重要的消息帶回來了。”
“回去報信,準備戰鬥。”說著,兩個哨兵一齊起身,迅速朝著營壘的方向跑了過去。
如果這兩個哨兵多呆一會,就會看到從那具屍體的鼻孔處噴出的白汽,以及被這溫熱氣息所融化的積雪。
然而,兩個哨兵並沒有想太多。而和緊急軍情比起來,一個已經死掉的陌生族人的屍體收斂問題顯然不那麽重要——等大戰之後,自有大把時間收斂遺體。
聽到哨兵傳來的消息之後,留裡克元帥毫不遲疑的召集了將領們——盡管這個消息傳回來得有些奇怪,但卻非常及時——如果他們沒有發現卡雷利亞人到了附近,等到這些狡猾的敵人趁著夜色流進城塞,事情就會變得不可收拾。
“弗拉基米爾,帶領盾矛手進入森林,找到卡雷利亞人,攻擊他們。”停頓了一下之後,留裡克元帥才接著說:“你可以帶上卡蘭達什——激怒那些卡雷利亞人,讓他們象發狂的野狗一樣咬住你們,然後撤退,把他們引到平地上來。”
聽到元帥的話,弗拉基米爾就知道了元帥的作戰計劃——不用想,發出製勝一擊的又是騎兵:“我的人可以對付那些卡雷利亞人,大人!”
不滿的哼了一聲,留裡克眯起眼睛看著弗拉基米爾:“第一,沒有人質疑你的武勇和忠誠;第二,你的人,每一個,都是我的人;第三,我相信你們可以對付卡雷利亞人,但是卻會付出幾倍的屍體,而殺死的敵人卻要少很多。”
當元帥這麽說話時,就意味著他真的生氣了——這讓弗拉基米爾立即惶恐的鞠躬道歉:“我很抱歉,大人,我……”
“去集合你的戰士,戰鬥吧。”留裡克擺了擺手,表示自己並不會因為這種程度的冒犯而處置自己的將領,“你沒令我失望過。”
聽到這樣的話,弗拉基米爾知道自己已經得到了寬恕,於是帶著感激和惶恐對元帥鞠躬行禮,迅速的轉身離開。
“米什科維奇,組織騎兵——你知道該幹什麽。”
留裡克的親衛,羅斯騎兵統帥沉默的鞠躬,之後離開。
米什科維奇召集騎兵隊伍,安排作戰任務的時候,弗拉基米爾已經帶著卡蘭達什和盾槍手們出發了。
在留裡克元帥的軍隊裡,如果要選一個最不受歡迎的人,那麽毫無疑問的卡蘭達什必然會當選。這個身材矮小的鬥雞眼有著一口七扭八歪的牙齒和亂蓬蓬的頭髮。
似乎是因為天生矮小醜陋,卡蘭達什有著一副惡毒的心腸,專以嘲笑辱罵別人為樂。而靠著天賦的本事,只要一開口,毒液就從他的舌頭裡噴湧而出,非得讓被侮辱的人火冒三丈恨不得直接拔劍宰了這個小矮子才算完事。
按照常理,這個小矮子應該在他還沒成年的時候就因為那條流淌著毒汁的舌頭而被人割斷喉嚨,丟在臭水溝裡。
但是,這個小矮子生來身手敏捷,又懂得察言觀色,總能在命懸一線的時候迅速逃開——而漸漸的,隨著他的名氣越來越大,他也漸漸的變成了那些達官貴人們用來展示自己“大度”的工具——這反到使他也成為貴人們的座上客了。
而眼下,弗拉基米爾,這位留裡克元帥麾下的勇士,正在忍受著卡蘭達什的毒舌:“嘿,我聽人家說,元帥讓你假裝打敗把敵人從林子裡引出來,你給元帥說‘我的人能打贏’,哈?”
看到弗拉基米爾不做聲,這個小個子便覺著不滿意,於是接著說:“你的人?醒醒吧老兄。你,以及所有你這些人,都是元帥的財產,和他的狗啊、馬啊、牛啊、豬啊的,沒差別,明白嗎?”
“要是一條狗給自己的主人說‘我放牧的這些羊是我的’,這該有多好笑?”說著,小個子便歪著嘴,抽搐著身體,險惡的笑了起來。
這番惡毒的話叫弗拉基米爾滿腔怒火,卻又無從反駁。狠狠的瞪了卡蘭達什一眼,弗拉基米爾咬牙切齒的說:“你還不是一樣!”
小個子滿不在乎的聳肩:“我和你們不一樣,親愛的弗蘭,我是自由人。明白嗎?元帥叫我來,我高興,我就來;我不高興,元帥就會拋出財帛叫我高興起來。可你們呢?你們不高興,也得裝出高興的樣子,不然元帥不高興了,他的皮鞭就該高興了。”
“我隻用說幾句奉承話,就能得到真金白銀;而你們流血賣命,得到的也不過是些殘羹冷炙——這就是自由人和狗的差別,明白嗎,你這石頭腦袋。”
下一刻,卡蘭達什便猛的升空。
一手抓著卡蘭達什的領子,一手將矛槍的銳尖頂住那張醜臉,弗蘭基米爾咬牙切齒的將威脅的話一個詞一個詞的吐了出來:“在我們見到卡雷利亞人之前,要是你再敢說哪怕一個字,我就把你的舌頭釘進你的腦子裡。”
在逃無可逃的情況下面對一個狂怒的戰士的威脅,小個子立即乖巧的舉起雙手,閉上嘴巴,露出一副“你贏了”的表情。
看到自己輕而易舉就戰勝了傳說中讓無數大人物都束手無策的小惡棍,盾槍戰士首領的火氣略微平息。
輕輕收回矛槍,重重的將小個子向地上一丟,做了一個惡狠狠的姿態——在看到卡蘭達什立即做出畏縮姿態之後,弗拉基米爾才朝地上唾了一口,轉身離開。
“別生氣。”
弗拉基米爾剛一轉身,就聽到那個該死的聲音再次響起。
迅速的回轉身一矛刺出,武士卻發現地上已經沒有了小個子的身影。
“我說了別生氣,夥計,我可不是針對你。”重新恢復自由,卡蘭達什滿臉挑釁的笑容舉著雙手,“你還不值得我這麽做。”
弗拉基米爾怒喝一聲,大步衝向卡蘭達什。然而小個子毫退縮的迎著前衝,卻在即將衝撞的時候迅速低身,揚起一大蓬雪花。
弗拉基米爾停住身形警惕防備的時候,一抹冰涼抵住了他的喉嚨。
“我說過,你還不值得我這麽做。”停頓了一下之後,卡蘭達什嘿嘿一笑,放開了弗拉基米爾,同時迅速後退閃身躲開對方的反擊,“省省力氣吧,你得留著力氣對付卡雷利亞人。”
弗拉基米爾氣哼哼的看著卡蘭達什,在對對方的敏捷身手感到驚訝的同時,也在為自己到底是應該乾掉這個肮髒的雜種還是先把這個仇恨記下而糾結。
這時候,小個子突然神情一肅:“別鬧!有人朝這邊來了——咱們的事呆會再說,要是把元帥的事搞砸了,咱們都沒好。”
留裡克元帥的威脅比任何言辭都更有效。弗拉基米爾再次朝地上唾了一口,之後輕輕擺手,示意戰士們組成隊列,之後朝著發出咯吱咯吱的踐踏積雪聲的方向前進。
沒走多久,兩支隊伍就相遇了。
一邊是披堅執銳、嚴陣以待的羅斯武士;另一邊是憂心忡忡長途跋涉的卡雷利亞戰士。
一邊是兩百來人;另一邊則是兩千來人。
這樣兩支隊伍遭遇後,雙方都愣住了。
之後,不等其他人反應過來,卡蘭達什已經縱身一躍從隊伍裡鑽了出來,在兩隊人中間的空地上一站:“你們這群貂鼠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