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考納斯城裡便出來了許多人。
這些人一出城,就分成了兩隊,一隊人馬在空地上搭建起了營地,另一隊人馬則在七座營地和兩條河流包圍的那一大片空地上擺開了攤位。
建設營地的那些,是來自考納斯和帕涅韋日的人。和裡加、溫道人的選擇一樣,雖然這兩個地區已經聯合在一起,但仍舊建起了兩座營地,只是離得很近。
而擺起攤位的,卻也是兩夥人——除了那支來自南方的商隊之外,考納斯城裡一些店鋪的人也借機擺起攤位,準備向各地王公兜售他們的貨物。
只不過,和那支商隊的井然有序、分門別類比起來,考納斯城裡的商人們的攤位擺放就要粗放得多了。
等到所有人都選好地方擺好攤子之後,集市上就明顯的分成了三個大區域——所有的貨物都擺放在木板上一樣一樣展示出來,貨物顯然精致和昂貴得多的,是來自南方的商隊;各種貨物隨意的堆放在一起,而且多半是些平日裡用得上的普通貨色的,則是考納斯城裡的商人;最後,在一個空地上用臨時砍伐下來的原木搭起的高台,則是雜耍藝人們表演的地方。
因為難得遇到這樣的集市,考納斯城裡的許多居民便也紛紛離開城牆,帶著女人和孩子,前往集市上逛一逛,準備給家裡添點用品,看看雜耍藝人的表演,圖個樂子,也為日後增添點談資。
和那些早早的就跑過來逛集市、看表演、湊熱鬧的考納斯本地人不同,這次集市真正的大主顧,北地國王和各地王公、大祭司們,卻直到集市擺設完成,居民們已經開始逛了,才從各自的營地出來,在護衛的保護下進入集市。
在路上,雅諾羅夫斯基再三確認了卡努特並不需要他陪,兩位王公更想自己逛逛,三位祭司寧願和祭司在一起的事實之後,便輕松的辭別了一群盟友和靠山,在四名北地武士和幾個老兄弟的陪伴下開始逛市集。
身為裡加王公,自然不必負責前往本地攤位區采購飲食酒水之類的瑣碎事務——在派遣一位自己的老兄弟帶著幾個護衛和銀錢前去置辦物資之後,雅諾羅夫斯基便徑直前往南方商隊的“奢侈品區”。
盡管是一個商隊的,但這一區域裡的攤位卻是有不同主人的,而且明顯各自經營的內容並不相同——最前面的幾個攤位,是做工精良的刀劍、盔甲;接下來的幾個攤位,則是做工精細用料考究的馬具;再遠處的攤位上擺的,就是些金的銀的酒杯、酒壺……
雖然更遠處的貨物,雅諾羅夫斯基尚且看不清楚,但只看這些個攤位就已經足以明白,這支商隊一開始就是瞅準了各地王公權貴來的,販售的貨物都是值得一買的好貨色——而相對的,在這些攤位附近的人也就明顯不太多,不單不擁擠,而且甚至看起來有些冷清。
盡管在這條通道的旁邊還有另外兩條由攤位組成的通道,盡管其中的一條通道看上去似乎人更多一些,但只要順著這條由商隊攤位組成的通道走下去,盡頭就是雜耍藝人的台子——於是,雅諾羅夫斯基便也不管另外兩條通道擺的是什麽貨物,決定先順著這條通道走到頭,看看買點什麽,再去觀賞雜耍藝人的表演,最後再選一條別的通道回來。
走到攤位邊上,拿起一柄長刀,雅諾羅夫斯基用左手拇指輕輕按在刃口一側,自下而上一抹而過。
這一抹,雅諾羅夫斯基就斷定,這著實是一柄出自大師之手,精工細作的好武器,並不是那些看起來漂亮,實際根本不頂用的樣子貨。
抹過之後,雅諾羅夫斯基又眯起眼,右手握刀柄左手托刀尖將刀鋒映著陽光,從下往上仔細看了看。
再舉起刀,輕柔緩慢的在空中虛劈一下,又連續迅速的猛砍兩下,裡加王公頓時越發喜愛手中這口鋼刀了。
看到雅諾羅夫斯基的動作,攤主便哈哈一笑,露出一口大金牙:“這位老爺,一看您就是個懂行的。我也不跟您廢話——利沃夫一位大師親手打造,親自開刃,我一路精心保養,這些值什麽價,您心裡也有數——我從利沃夫那裡把它弄過來也不容易,”說著,攤主伸出一隻手,比了個價:“您給這個數,它就歸您啦。”
在這一地區,因為各自的歸屬地不同,大家用來交易的錢幣也就各不相同。大金幣、小金幣、羅斯金幣、希臘金幣、德國金幣、大銀幣、小銀幣、北地銀幣、波蘭銀幣等等等等,甚至還有用貂皮作為錢幣的。
但是,在跨地區的交易中,大家通常用來談價的,都是希臘錢幣——各地的錢在別的地方未必通用,但希臘人的錢卻是各地通用的。
而涉及到這種昂貴貨物的交易,用的自然就是希臘金幣。
攤主要的價碼有些貴,但並不算離譜,雖然有些小肉疼,雅諾羅夫斯基也不至於付不起。而一柄得心應手的好刀卻不是時時處處都能遇到的,大多數時候,你付得起錢,卻買不到刀。
就在雅諾羅夫斯基準備掏錢的時候,卻突然停下了。
他發現,自己的老兄弟們和自己一樣,恨不得把眼珠子摳下來丟到攤位上,但卡努特派給他的那四名北地護衛卻仍舊站得直挺挺的,認認真真的履行著護衛的職責,絲毫不在意那些攤位上的精良武器。
當然,能夠充當國王的禦前侍衛的,自然都是些門第高貴、武藝高強、心性堅定的人。但是又有哪個優秀的武士能夠對上等的刀劍完全無動於衷呢?
除非……
他們對這些東西根本就看不上眼!
想到這一點,雅諾羅夫斯基頓時在心底暗罵自己愚蠢——卡努特已經將整個北地那些最優秀的鐵匠都聚集在一起,加上一些他從各地掠奪、購買回來的異族鐵匠,以及從羅馬帝國弄回來的羅馬鐵匠,早組成了一個多國鐵匠大聯合——這麽多鐵匠在一起互相探討、比拚技藝,出來的物件還能差得了?
等到溫道地區的鐵匠也加入這個行會,想必他們的技術又會獲得新的提高。
而依卡努特那種豪爽慷慨的性子,作為卡努特重要的盟友,自己白拿三五百套盔甲武器固然是做夢,但為自己和自己的近衛要個十來口好刀卻不成問題——自己何苦傻乎乎的在這裡自掏腰包買次一等的刀劍呢?
想明白了這一點,雅諾羅夫斯基便笑著搖頭,又把刀放了回去:“你這刀不錯,價格也合適,不過,比我想要的還差了那麽一點,對不住啦。”
說著,雅諾羅夫斯基又看了看自己的老兄弟們:“走啦,看看別的去。”
既然刀劍不必買了,那麽盔甲自然也就不用看了。而馬具什麽的雖然精致好看,卻並沒有多大價值,雅諾羅夫斯基也是興趣缺缺,便大步向前,一直走到了酒具的攤位上。
北地人都是好酒的,無非好酒的程度和自製的力度不同而已。而對好酒的北地人而言,一件精美昂貴的酒具自然是極好的——這麽想著,雅諾羅夫斯基就準備挑選幾套上好的酒具,送給卡努特和他身邊的重臣們。
就在雅諾羅夫斯基彎下腰準備看看一隻鑲著藍寶石的銀杯時,突然聽到破空之聲。
驚訝的轉頭的同時,兩面大盾牌已經一左一右同時將他遮了起來。緊接著,盾牌上便傳來悶響。
出於本能反映護住雅諾羅夫斯基的同時,兩名挪威武士已經同時齊齊抽出了寶劍——按照卡努特的說法,阿斯比約恩的交代,哪個不開眼的蠢貨找死,直接宰了。
但隨後,武士們就尷尬的放低了寶劍——朝雅諾羅夫斯基丟出石頭的人此刻正站在對面不到二十步的距離上, 大瞪著眼睛,扁著嘴,一副隨時會哭出來的模樣。
從盾牌後面露出頭,雅諾羅夫斯基一臉鬱悶的看著對面那個穿著破舊皮襖,扎著小辮子,看上去也就十歲出頭的小姑娘:“小丫頭,你想幹嘛?”
小姑娘眨了眨眼,似乎是在考慮雅諾羅夫斯基的問題,之後猛的張開嘴喊了出來:“救命啊,北地人的走狗要吃人啦。”
雅諾羅夫斯基的臉色沉下來的同時,小姑娘已經哭了出來,而周圍的人則紛紛看了過來。
但是還不等雅諾羅夫斯基開口,破空聲已經再次響起。而這一次,在他身後!
雅諾羅夫斯基轉身的同時,兩面大盾牌再次及時出現。緊接著,雅諾羅夫斯基面前就出現了一個銳利的槍頭——若不是有盾牌擋了一下,眼下他身上已經多了個窟窿。
舉起盾牌擋住標槍的挪威武士已經抽出了擲斧,比劃了一下,之後懊惱的朝地上唾了一口,收回了斧頭——用標槍暗算的人在攤位後面的另一條通道上,暗殺失手後立即開跑,隔了那麽多東西,對方又跑得那麽快,這一斧子真丟出去,砍死誰就不好說了。
被個小姑娘當街指為北地人的走狗,又遭到刺殺險些送命,雅諾羅夫斯基自然再也沒有心情逛下去了,隻陰沉著臉交代自己的老弟兄們看住小姑娘,找出是誰指使這小姑娘這麽乾的,就急匆匆的在四名挪威武士的護衛下返回了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