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我允許北地人在裡加傳教,但我的守護神是迪瓦大神!我允許他們建設教會、傳教是有原因的!”要活命,首先得把叛徒,或者說叛教者這個頭銜摘掉,不然罪名在身,隨時都可能被對方以同樣的理由乾掉。
對面的女人沉默不語,只是定定的看著他,
“北地人也是不信基督的。但是丹麥和挪威都曾經受洗成為基督徒,是卡努特擊敗了丹麥和挪威的國王,強行扭轉了這一局面,使整個北地重新回到了他們的神靈的掌管之下——雖然現在北地還有基督徒,還有基督的教會,可是我看用不了幾代人,他們就會徹底從北地消失。”雖然對於卡努特能不能徹底消滅北地的基督徒,雅諾羅夫斯基自己也不確定,但是為了自己的小命,還似乎不妨對卡努特多誇讚一些比較好。
“卡努特是怎麽做到這一點的?他憑什麽?從見過卡努特之後,我就一直在琢磨這個事情——要我說,有三個原因。”
殉道者皺了下眉,張開了嘴:“說。”
“首先,他能打。因為他能打,才出名,才有機會帶領瑞典人抵抗挪威人的進攻,乃至後面的擊敗丹麥,使丹麥挪威瑞典芬蘭成為一國。”
“其次,他做了國王之後所做的事情,即不是為了積聚錢財,也不是為了壯大權勢,莫不是在提高本國的力量——能夠團結在一起為他調遣的力量。只有掌握了這種力量,他才能統帥大軍,抵抗外敵,保證本國的獨立——就我所知,他已經先後擊敗了不列顛和德國的兩次進攻。”
“第三,就是他建立了北地教會。”
說著,雅諾羅夫斯基停頓了一下:“原本,北地的神殿,和咱們也沒什麽差別——依著各地的遠近親疏,所選的守護神靈,各自捐獻供奉,建造神殿,然後由地方上的名門望族派遣族中人手看護神殿,之後職位代代相傳,就這麽過來了。”
“這樣的神殿,說是獻給某位大神的神殿,其實不過是一個地方的神殿,甚至只是一個村子,一個鎮子的神殿。試問,就算隔壁鎮子的神殿被人拆除,對我又有什麽損害呢?興許我還要高興呢,因為以後隔壁鎮子的人想要祭拜神靈就要來我這裡了。”
這個說法很粗鄙,而且又是一項褻瀆神靈的罪名——他居然敢說有人會為神殿被拆除感到高興?
但是殉道者想了想,點了下頭。
得到肯定之後,雅諾羅夫斯基才接著說:“而教會就不一樣啦。卡努特把那些在地方上執掌神殿的長老們都請到一起議事,由他們來領導教會。地區上的大神殿管理和照顧各地的小神殿,所有人都要聽指揮,可以一起做一件事。”
實際上,卡努特所組建的教會和雅諾羅夫斯基所說的並不太一樣——除了神靈事務之外,教會更主要的職責是神話傳說的收集、北地歷史的梳理和家族譜系的整理;而整個北地教會雖然司職眾多,又代表神靈,但實際上的權柄卻沒有多少,權威上也隱隱被卡努特自己這個“得到索爾神和奧丁神格外寵愛之人”壓了下去。
但是眼下,雅諾羅夫斯基對著一個地方神殿的領袖人物,想要保住自己的性命,更要說服對方支持自己,自然要把話說到對方心裡去——如果按照雅諾羅夫斯基所說的,那麽對面這一位和她出身的家族作為帕涅韋日地方大神殿的主使者,在未來的立陶宛教會裡也勢必掌握領導權——這才是雅諾羅夫斯基想要許諾給對方的。
至於什麽壓教會一頭之類的事情,雅諾羅夫斯基更是想也沒想過。
和自身擁有強橫武力,又帶了一大群能征善戰的敢死之士的卡努特不同,雅諾羅夫斯基自己就不是什麽聲明煊赫之人,身邊的弟兄們做強盜土匪四出襲掠可以,以軍隊之姿守護地方就有些強人所難了——因此,對雅諾羅夫斯基而言,他要做的是均衡各方利害,使大家都支持自己。而教會的支持,自然也是至關重要的一環。
“所以,之所以我會允許北地教會在裡加建立教會,不是我畏懼卡努特的權勢,也不是我要討好他。而是因為我要學習北地人的教會是怎麽回事啊。”至此,雅諾羅夫斯基終於完成了自己洗清罪名,由卑鄙無恥叛教者到忍辱負重好學生的華麗轉身。
然而,對面的人絲毫不為所動:“危機,解決方法。”
“解決方法我已經說了啊——咱們這些地區,必須聯合起來稱為一國,掌握一支能夠一致對外的精銳部隊用以抵禦可能到來的羅斯人、波蘭人的侵攻。而咱們各地的神殿也要團結起來,成為一個統一的教會——到時候,咱們不但可以保證自己的信仰,說不定還可以向外傳教呢。”
“怎麽聯合?”
這又是一個很實際的問題,幸好雅諾羅夫斯基早有準備:“這一次,卡努特召集八地王公,共同協商南下商路的事情,就是一個大好機會。”
這時候,雅蓋沃開口了:“所以,這一次,名義上是商議建設南下商路的事情,實際上是卡努特想要扶持你成為咱們這些地方的國王?”
這個問題聽得雅諾羅夫斯基頭皮發麻,同時殺心大起。
但表面上,雅諾羅夫斯基卻仍舊滿不在乎的微笑:“卡努特可沒那麽好心。我只是裡加王公的時候,他大可以直接影響到裡加地方。可我要是成了國王,雖然不至於和他敵對,但他再想一句話就影響到咱們這邊,也就不大可能了。”
“建設商路,是對北地王國大大有利的事情,也是卡努特這次來最主要的目的。而借助這次機會說服八地聯合建立國家,共禦外敵,卻是我的想法。”
“這個聯合,說簡單也簡單,說難也難。關鍵是,由誰來統領諸地呢?”
“呵呵,”雅諾羅夫斯基心底暗罵的同時哈哈一笑,“本來,我來找明道加斯老爺子,為的就是商量這個事。”
“要說統領諸地,那必須是德才兼備,實力雄厚,能讓大家夥都心服口服的——論富裕繁榮程度,考納斯地方為諸地之雄,比希奧利艾還要強上那麽一些,明道加斯老爺子自然配得上統領諸地,登基稱王。不過嘛……”
故意停頓了一下,雅諾羅夫斯基堆出無比誠摯懇切的笑臉,認真的看著雅蓋沃:“現在,我突然發現,您是比您的父親更合適的人選!”
“我?”聽到這樣毫無頭緒的話,雅蓋沃也愣了一下。
“是啊。就是您!”雅諾羅夫斯基連連點頭:“您不僅是將來的考納斯王公,也是未來的帕涅韋日王公,掌握的實力比起您的父親還要更勝一籌。而且,您仁慈善良、公正寬厚、忠厚老實——這些無一不是國王用以服眾的高貴品質。由您來擔當國王,實在是再合適不過了。以您掌握的兩地,加上裡加、溫道的支持,您就可以高枕無憂了。”
即便是以雅蓋沃的心性修養,聽到這些話,也忍不住兩頰飛紅——不是被誇讚了而感到羞愧,而是被氣的。
他剛剛將計就計,借助外人之手殺死了自己的兩個哥哥,又在明明知道二哥也會被殺的情況下親口承諾會放過對方,哪裡算得上仁慈善良、公正寬厚、忠厚老實?
這個雅諾羅夫斯基,表面上是在稱讚自己,實際上卻句句都是嘲諷挖苦。
更加可氣的是,在對方已經把話說開之後,自己還真就不能在這殺了他——按照他所透露的,他已經得到了溫道地方的支持,如果殺了他,就不但是得罪了北地王國,而且連裡加、溫道也得罪了。
如果是在雅諾羅夫斯基說出諸地區聯合建國這件事之前,殺了也就殺了,得罪了也就得罪了,沒什麽大不了的。
但是有了諸地區聯合建國之後,事情就沒那麽簡單了。
如果殺了雅諾羅夫斯基,而裡加和溫道的聯合還在,就勢必會落入卡努特的手裡。到時候得罪了卡努特的自己,靠著考納斯和帕涅韋日兩個地方的力量,是不可能和卡努特對抗的——卡努特只要選擇支持希奧利艾,自己就沒戲唱了。
至於破壞這次聯合建國,更是不可能——連自己的二哥都能看出來的道理自己怎麽會看不懂?錯過了這次機會,各地王公心生忌憚,又沒有合適的理由,想要重新讓他們同意聯合將比登天還難。而只靠一兩個地方的聯合……
就像雅諾羅夫斯基所說的那樣,一旦羅斯或者波蘭打過來,他們根本沒有任何抵抗的能力——而等到那時候再說聯合的事情,就已經太晚了。
調整了一下心情,雅蓋沃羞澀的一笑:“您真是太客氣了。我不過是個後生晚輩,怎麽當得起如此重任。要我看,您為了咱們的未來不惜以身飼虎, 又苦心安排,簡直是智勇雙全,忠貞不二。也只有您這樣的人才配得上國王的位子。當然,裡加地方的實力可能弱了點,但是有溫道地方支持,又有北地王國扶住,再加上考納斯和帕涅韋日的支持,問鼎王位,當仁不讓。”
這話說得雅諾羅夫斯基也很不舒服。他不過是個盜匪頭子的出身,以搶劫殺戮為生的,又仗著卡努特的支持掀翻了之前的王公自己上任,眼下又在盤算增強自己的分量擺脫卡努特的陰影的事情,哪裡算得上“忠貞不二”?
至於“智勇雙全”……說自己聰明過人到是稱讚,說自己勇敢那就純粹是在罵人了……
就在雅諾羅夫斯基在心底裡盤算著想要再說點什麽報復回去的時候,明道加斯突然開口了:“我累了。這個事情,不如改日再談?”
這話一出口,雅諾羅夫斯基和雅蓋沃都是一愣。
之後,裡加王公笑著一拍腦門:“哈哈,瞧我這腦子,真是……既然老哥哥您累了,那還請早些休息,注意保養身體,小弟我就先告辭了。”
不等雅蓋沃開口,明道加斯板著臉,面無表情的一揮手:“走好,不送。”
之後,明道加斯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小兒子:“雅蓋沃,你過來。”
“是,父親。”又遲疑的看了一眼笑著在護衛陪伴下離開的雅諾羅夫斯基,雅蓋沃歎了口氣,走到父親面前。
“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