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努特那種簡單直率的談判態度,讓諾曼公爵感到頭疼的同時,也徹底的解決了諾曼人和北地人之間的問題——如果卡努特執意要對英格蘭用兵,老公爵會出兵北上幫助英格蘭,但眼下,雙方並不直接算帳。
這樣的結果,對於理查公爵而言那自然是極好的——不必現在就和卡努特撕破臉,而三日後仍舊可以借此從克努特那裡要好處。
但對卡努特而言,卻算不上什麽好事——這就意味著自己征服英格蘭的行動勢必要遭到諾曼底人的阻撓。而且,對待諾曼底人,他還不能象對待英格蘭那樣徹底予以征服——即便不考慮諾曼底人的諸多盟友,諾曼底公爵也是法王的封臣,進攻諾曼底的行為毫無疑問是對法國的進攻——在自己剛剛跟德國交戰過之後再主動侵攻法國,那自己就真的成為整個歐洲大陸的敵人了……
不過,另一方面來看,諾曼底人的介入,對卡努特也並非全是壞事——至少,對於英格蘭本地貴族而言,如果克努特需要將諾曼底援軍迎入英格蘭本土才能抵禦自己的進攻,那麽就意味著克努特的王位不穩固了——無論是當年跟著他背井離鄉去征服英格蘭的丹麥貴族,還是原本已經在英格蘭定居,因為他的丹麥王室血統而支持他的英格蘭北方貴族,乃至英格蘭南部的本土貴族,都不可能支持一個沒有自衛能力的人做為大家的統治者。
至於自己這邊……對英格蘭的征服如果一次不能成功,那就再來一次好了,反正自己的北地王國是不會平白蹦出一大群反對者的。而蘇格蘭和伊爾林只要不遭到外敵的侵攻,力量也會越來越強大。
總而言之,在對抗英格蘭的時候,時間是站在卡努特這一邊的——當然,前提是,德國皇帝不抽風,再對自己來個什麽作戰。
但是,接下來,卡努特就覺得百無聊賴了。
諾曼公爵設宴邀請自己,而自己來這裡無非就是為了確認諾曼人的態度——現在事情已經確定了,接下來自己就應該帶兵向北返回加萊,然後揮師北上了。
但是,宴席才剛剛開始,自己就這麽離席是非常不禮貌的行為——於是,卡努特便在桌子之間來回走動,隨意的取用食物,順便和諾曼底地方列席的貴族們交談,而諾曼公爵也索性放開,去和卡努特的禦前武士們交談起來。
對於諾曼底貴族們,卡努特一個也不認識。但是,這並不妨礙他從對方的姓氏、名字、腔調、服飾之類的地方判斷出對方的出身——雖然這種判斷並不十分準確,但也大體上將幾位貴族分出了北地人和本地人的差別。
和諾曼底本地人比起來,那些有北地血統的貴族明顯更加直率,但在談到騎兵的問題上則不如本地人那麽專業——事實上,帶有北地血統的貴族們選擇的領地更多的靠河、靠海,而且也更多的保留了軍隊裡的水軍傳統,而本地貴族的軍隊中,則更加重視受過訓練的優秀騎士和弩手,相比之下步兵的力量和水軍的力量就比較弱。
因此,按照卡努特的判斷,如果諾曼公爵要出兵支持英格蘭的話,出動的主力恐怕會是那些有北地血統的諾曼底貴族——畢竟,如果指望那些本地貴族出兵的話,諾曼公爵恐怕要擔心他的軍隊會不會半路上就掉進海裡喂魚——這麽說當然誇張了點,但如果自己能夠在海上截住諾曼底的軍隊,而諾曼底又派出了一支由旱鴨子組成的軍隊,那麽無論他們的騎兵多麽驍勇善戰,也只能下海喂魚了。
在卡努特了解諾曼底情況的同時,諾曼底公爵和他的兩個兒子也在通過卡努特的禦前侍衛們旁敲側擊的打探著北地王國這次出兵的情況。
然而,得到的消息頓時讓三個人都混亂起來。
按照卡努特那些毫無防備之心的禦前侍衛們的說法,卡努特在國內確實有訓練精兵悍將,但是這次根本一個也沒帶來——跟他前來征服英格蘭的戰士們,全部是他臨時募集,對於自己在本國的境遇感到不滿,受到英格蘭富庶土地的**,自備艦船和武裝前來謀個前程的。
除此之外,卡努特就隻帶了自己的禦前侍衛作為衛隊,又在西弗裡斯蘭地方募集了一支將近五百人的傭兵,並且將半數部隊留在加萊,準備在加萊地方也募集一支傭兵。
卡努特的禦前侍衛一臉坦然,而且眾口一詞,完全看不出有任何破綻。而在城堡外,安置了卡努特的軍隊打探消息歸來的人帶回來的消息也是完全一樣的,這就排除了卡努特提前安排自己的禦前侍衛們撒謊的可能性。
也就是說,卡努特的軍隊是一群烏合之眾,而且人數遠比英格蘭所能集合起來的軍隊數量要少,可他卻自信滿滿的試圖征服英格蘭……
要知道,就算英格蘭本土的戰士實力偏弱,可克努特卻並不是英格蘭本土的國王,他的麾下不止有英格蘭本地人、丹麥挪威的殖民者,還有當初克努特的父親斯文帶去英格蘭的精銳戰士,以及克努特自己征服英格蘭時從丹麥本土帶去的戰士——可能還要加上卡努特征服丹麥之後,從丹麥跑去英格蘭的戰士。
在這樣一群人先後到達英格蘭之後,英格蘭南部也許還是本地人的地盤,但北方已經徹底的變成了丹麥區。雖然卡努特帶的也都是北地戰士,但想要憑借那麽一群烏合之眾征服英格蘭,恐怕只是癡人說夢——更別提眼下諾曼底人也決定插手英格蘭事務了。
但是,私下匯總了所知道的情報之後,老公爵和兩個兒子再看向卡努特,發覺對方仍舊是一副自信滿滿的模樣。
就算是蘇格蘭和伊爾林地方都變了卡努特的地盤,可伊爾林苦戰多年實力衰弱,蘇格蘭人又不算善戰——卡努特的信心到底從哪來的?
老公爵想不明白,兩個兒子也想不明白。商量了一下之後,羅貝爾決定自告奮勇,去打聽打聽。
於是,羅貝爾便提了條豬肘子,端了杯酒,朝卡努特走過去:“嘿,這些吃食酒水,可還滿意?”
卡努特正在喝酒,突然聽到有人跟自己招呼,扭頭一看是羅貝爾,便點頭對對方笑笑:“其實我還是喜歡蜜酒,不過葡萄酒也挺好的。”
卡努特的態度是個好的開端,充分證明他並沒有因為雙方已經確定的敵對關系而敵視,這讓羅貝爾稍微放松了些:“我可是聽說,你的戰士對你這次攻擊英格蘭的事情有些擔憂呢。”
“擔憂?”卡努特看了看羅貝爾,狠狠的喝了一大口酒:“我覺得,雖然咱們都還年輕,但要做的事情很多,所以與其說一大堆廢話之後再討論正事,不如直接討論正事——你想問我什麽?”
羅貝爾頓時感受到了老爹剛剛的感受。不過,他畢竟年輕,也還沒有到自恃身份的地步,對卡努特的話非但不生氣,反而很認同:“不愧是國王陛下。那我也就不客氣了——我安頓您的部隊進入營盤的時候和他們聊了幾句,聽他們說您這次並未調動王國戰士大營裡的精兵強將,而是從各地募集了那些對自身處境不滿,打算賣命換個未來的人。”
卡努特點點頭:“是。”
“陛下您也應該知道,英格蘭地方的本地人雖然孱弱,但克努特麾下可不只是本地人,還有許多他們父子兩代人從丹麥帶過去的精兵——就算您和您的禦前侍衛驍勇善戰,各地集合起來的戰士們在善戰程度上就未必比得過克努特的麾下,人數又處於弱勢,這個仗,不好打啊。可是看起來您一點都不擔心?”
卡努特哈哈一笑:“你既然知道克努特麾下有許多丹麥人和丹麥裔,那也就該知道,現在的丹麥國王,是我。”
說著,卡努特意味深長的一笑:“其實我也很好奇——你說,我這個現在的丹麥國王帶著軍隊去和當年的丹麥國王的兒子對壘,那些丹麥人和丹麥裔,他們會支持誰呢?”
這個問題讓羅貝爾一愣。 之後,羅貝爾也笑了起來:“陛下到是好算計。可是,把一場大戰的勝負寄希望於您甚至沒見過的人的支持,這……不合適吧……”
卡努特又是一笑:“你怎麽知道我沒見過那些人?”
這個問題讓羅貝爾心裡一突——確實,雖然自己這邊並沒有聽說卡努特和英格蘭北部貴族有所往來,可是誰規定卡努特和英格蘭北部貴族交往要鬧到舉世皆知呢?這種事情,自然是要秘而不宣才是正理……
如果卡努特已經和某些北方貴族達成一致,卻秘而不宣,等雙方大軍到了戰場上,對方再齊齊倒戈……
這麽想著,羅貝爾便一臉誠懇的看著卡努特點頭:“陛下果然是好手段。”
知道羅貝爾誤解了,卡努特也懶得解釋,只是又一笑:“過獎了。要是沒點準備,難道我會把自己的性命當兒戲,隨隨便便就跑過來?”
“看來,這一趟,陛下是志在必得了。”說著,羅貝爾也鄭重起來——諾曼底是不可能看著卡努特征服英格蘭的,那麽到時候雙方必有一場大戰……
然而,卡努特仍舊是衣服滿不在乎的表情,搖頭笑笑:“這倒不是。反正,我有整個北地做後盾。我贏了,贏的是整個英格蘭;輸了,大不了回北地整頓軍隊,再來一次,怕什麽?”
羅貝爾一臉肅然的點頭,同時在心底裡盤算諾曼底人是不是有必要改換門庭:“確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