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努特的想法其實很簡單。
想要徹底摧毀卡努特的軍隊,就要讓卡努特的陣型散亂,之後以騎兵大隊衝擊擊潰敵人,然後全軍追殺。
而想要讓卡努特的陣型散亂,就必須讓卡努特相信,自己的騎兵隊伍已經遭到了打擊,損失慘重,不再構成威脅。
卡努特在隊伍兩翼布置的散兵給了克努特最好的理由。而剩下的,就是派遣一支騎兵隊去送死,同時將剩下的騎兵隊藏起來,等待卡努特追殺自己的步兵。
擺在克努特面前的問題,無非是派哪些騎兵去送死而已。英格蘭地方的軍隊本來就不多了,自己的騎兵隊自然是能省則省,而剩下的就只有勃艮第人和諾曼底人了。
無論他派誰去,都會得罪人——自家老丈人固然是強勢得狠,難道勃艮第人背後的那位就是好惹的?
而且,相比之下,勃艮第人對英格蘭的要求,無非就是些錢財而已,可諾曼底人麽……
同為丹麥後裔,克努特對他們心中所想自然再了解不過。擊敗卡努特後,如果能夠順勢進軍丹麥,奪取新的土地,那麽英格蘭國王自然還是自己,但是如果不能,自己的損失再大一些……
不過,自己當然不可能直接命令諾曼底人出戰,否則的話那位老嶽丈就順理成章的得到了翻臉奪取英格蘭的最好理由——好在那位留下統帥諾曼底騎兵的騎士是個年輕氣盛的,被自己一激,勃艮第老騎士一配合,就主動跳進了坑裡。
諾曼底騎兵衝下山丘的同時,剩下的英格蘭騎兵和勃艮第騎兵也齊齊下馬,向後,躲了起來。除非山下的卡努特一直死死的盯著這邊,否則的話肯定會以為自己的騎兵已經全部派出。而卡努特在側翼布下的散兵線,也正是吸引騎兵出動的好理由——這簡直就是主基督賜予的大好機會。
對於克努特的算計,諾曼底騎士完全不知道。他只知道兩件事——騎兵衝擊兩翼散陣,驅趕步兵潰兵衝擊敵人的主陣,然後順勢衝散敵軍的主陣是完全可能的;勃艮第騎兵能辦到的事情,他們諾曼底騎兵也能辦到。
順著山坡一路而下,諾曼底騎士已經看到了那些身披鎖甲,揮舞大劍的蘇格蘭貴族劍士。那些身材高大的武士揮舞著染血的大劍,輕而易舉的將試圖攻擊他們的敵人都擋在劍鋒所及之處不得寸進,讓更多的戰士只能呆在遠處無法上前。
非常優秀的武士,可惜,只是步兵。
這麽想著,諾曼底騎士繃緊身體,放平騎槍:“衝鋒!”
一名接一名的諾曼底騎兵放平騎槍,擺好姿勢,提高馬速,直撲向那些和步兵交戰的蘇格蘭人。
土崩瓦解,一觸即潰,冰消瓦解。在沒有騎兵干擾的情況下,一群散陣步兵面對諾曼底騎兵的衝擊,只有這麽一個下場。
然而,在看到諾曼底騎兵所露出的猙獰殺招之後,那些蘇格蘭劍士居然絲毫也沒有慌亂,反而仍舊呆在原地,繼續阻擋敵人。反而是原本躲在後面的那些弓箭手、標槍手急匆匆的跑過來,形成一道新的人牆,做出一副試圖阻止諾曼底騎兵的架勢。
這樣不自量力的做法,讓諾曼底騎士在心裡狂笑起來。
如果是重裝步兵,配合大盾組成的盾牆,再列出足夠厚的陣列,到也不是不能擋住騎兵的衝撞。但是,象這樣一群輕步兵拿著破爛木板盾,列出區區兩排步兵線,也想擋住騎兵衝鋒?
下一刻,這群雜碎就會知道他們到底有多愚蠢了。
蹄聲滾滾,戰馬飛馳,眨眼間雙方的距離便近在咫尺,諾曼底騎士幾乎可以看到對方臉上的神色——緊張、興奮、期待、慌張……
不對勁!
任何一名腦子正常的步兵,在面對騎兵衝擊的時候都不會是這樣的表情——就算是重步兵密集陣列,正面硬抗騎兵衝擊,第一排的戰士的死傷都絕不會少,那些被選出來站在第一排的,一定都是最堅定、最勇敢和最狂熱的戰士,他們就是篤定了要用自己的犧牲來拚掉敵人的騎兵。
而一個知道自己注定會死、會殘的人,又怎麽可能興奮和期待?
想到這一點,諾曼底騎士頓時覺得一股涼意從屁股後面一直升到心口。
但是,此時正是騎兵們衝到速度最快的時候,想要再做些什麽,也已經來不及了。
下一刻,那些土雞瓦狗齊齊後退,丟下木盾,彎腰從地上抬起了什麽……
一頭被削尖的木棍足有三人高,被削減的一頭對外且被火烤過,被那些弓箭手、標槍手抱起來,讓尖銳的一頭齊齊抬起,正對著呼嘯而來的騎兵。
見到那些密密麻麻的正對著自己的木樁,諾曼底騎士驚駭欲絕,瘋狂的猛拉韁繩,試圖阻止近在咫尺的慘禍。
但是……
來不及了。
面對突然出現的尖銳槍林,騎兵們胯下的戰馬也瘋狂的減速、躲避。可之前已經提到極限的衝擊速度,又已經倉促的衝到了近前,又哪能停得下來?
伴隨著諾曼底騎兵的驚叫,戰馬的哀鳴,諾曼底騎兵胯下的戰馬狠狠的撞在尖銳的木樁上,將馬背上的騎兵掀了出去。
即便及時的抱起提前藏在地上的尖樁,擋住了騎兵衝擊,北地人這邊也並不好受。要知道,雖然長木樁的長度保證了諾曼底騎兵的騎槍無法攻擊到抱木樁的戰士,但是騎兵衝撞的力道卻會沿著木樁傳到戰士的身上。而且,木樁撐住了戰馬的屍體,馬背上的騎士便被順勢摔了下來,而被砸到的戰士也是筋斷骨折,非死即殘。
不過,事情並未就此結束。在第一排騎兵撞死在尖樁上,第二排騎兵撞在第一排騎兵身上嗎,也是死傷慘重之後,最後剩下的上百名騎兵總算艱難的減慢了速度,最終強行停下。但那些弓箭手和標槍手早就得到過交代,見到騎兵果然被阻擋之後,便齊齊呐喊,丟下木樁,操起刀斧,衝了上去。
盡管是弓箭手、標槍手之類的任務,但這些北地人和蘇格蘭人本身身體素質並不差,又加上人多勢眾,便紛紛衝上去從四面八方圍攻那些騎兵,將他們拖下馬,亂斧砍死。不過,那些諾曼騎兵們也不是任人宰割的肉雞,雖然已經失去了速度,卻還是毫不退縮的揮舞著刀劍砍殺那些衝上來的敵人,直到徹底被人群淹沒。
殺掉了那些諾曼底騎兵之後,弓箭手們便迅速的收集那些諾曼底騎兵的武器,加入了蘇格蘭雙手劍士的陣列,共同抵擋來自正面的英格蘭步兵。
站在山丘上,看到卡努特預先留下的木樁乾淨利索的坑掉了三百多諾曼底騎兵,克努特也忍不住一陣後怕——如果不是自己的騎兵提前暴露使自己想要先派出部分騎兵**卡努特上鉤,那麽卡努特這一手搞不好就會坑掉自己全部的騎兵,那麽這場戰爭的結局就不好說了。
和僅僅是擔憂戰爭勝負的克努特不同,那位勃艮第老騎士此刻是寒毛都豎起來了——若是當初克努特的決定是保留諾曼底騎兵,讓勃艮第人上,那麽死的就是他了。
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克努特,老騎士想了想,還是閉上了嘴巴。就算對克努特的狠辣無情感到震驚,他也沒必要現在找不痛快,誰叫他是受益者呢。而且,克努特做得不著痕跡,事後完全可以宣稱自己本來是打算叫勃艮第人上的,是諾曼底人自己衝了下去。
就在勃艮第騎士為這兩個國王的心計手段感到警惕的時候,場上的局勢又發生了變化。
之前,諾曼底人的騎兵隊呼嘯而下,讓所有的英格蘭戰士都是士氣大振——在他們看來,既然騎兵出動了,那麽戰鬥就快要結束了。
然而,沒多久,遠處就隱約傳來了戰馬的哀鳴聲和明顯和諾曼底人沒什麽關系的歡呼聲——顯而易見,這絕不是什麽好消息——於是,還在正面和北地人作戰的英格蘭人的攻勢便明顯的減緩了。
而敵人攻勢的減緩,對於之前一直用盾牆堅守,只有抓到機會才偶爾反擊,並因而憋了一肚子火的北地戰士而言,自然是一個再明顯不過的信號——反擊的時刻到了。
伴隨著各隊隊長的口令, 北地戰士們齊齊咆哮,猛推盾牌,之後收盾側身——雖然第一排的戰士都是最棒的,畢竟長期硬扛敵人的攻擊,無論是體力還是盾牌都存在一定的消耗,並不適合打反擊的第一波。
而那些等在第二排的戰士們便毫不遲疑的從陣列中衝出,展開了反擊。
這次反擊並沒有取得多大的效果。畢竟,英格蘭人中衝在第一排也都是精銳。在遭到猛烈盾擊之後,大部分都意識到了敵人的意圖並迅速後退,除了少數倒霉蛋撤退不及被殺外,大部分人都算得上全身而退。
但是,在第一波反擊還未結束的時候,從敞開的盾陣裡又衝出了第二波戰士,之後是第三波,第四波……
在卡努特和他的禦前侍衛們精心訓練之下,北地戰士們在一對一的戰鬥方面也許沒什麽長進,但在團隊配合方面卻取得了長足的進步。一排又一排的戰士不斷的短距衝鋒,讓路,再衝鋒,雖然沒能殺死多少敵人,卻徹底的將敵人打懵了。
前面的英格蘭人節節敗退,逼得後面的人也是不斷後退。再聯系上之前騎兵的遭遇,一些膽子小的人頓時不淡定起來。
然後,在整個陣列的正中央,卡努特親自率領禦前侍衛的地方,英格蘭人的陣列崩潰了。
看到卡努特和他的禦前侍衛咆哮著追殺潰逃的英格蘭人,從而完全失去了原本嚴整致密的密集陣型,勃艮第騎士頓時緊張起來:“現在?”
然而,克努特面無表情的搖頭:“再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