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張若珺在自己出宮時還沒有離開皇宮,這時候必然會按時回府。只是,他並不知道她會不會與張熙仁一同回來。左瑾魁反覆琢磨著自己可以言說的話語,卻又發現此刻自己早已詞窮。
當張若珺終於出現在自己的視線中時,他停下了腳步,望著她的身影,一刻都不曾移開目光。
二人相遇,張若珺在離著左瑾魁五步之距,見對方默不作聲,張若珺有些摸不著頭腦。左瑾魁沒有想到,張若珺已經站在自己面前了,先前所準備的所有說辭竟然都一句也說不出口了,或者是,此刻他的腦海中已經是一片空白。
“我……我……”左瑾魁緊張地結巴了起來,若珺見狀,倒是忍不住笑了。見到她如此神情,左瑾魁的緊張情緒倒也緩和了不少,總算能夠說出一句話來了:“若是,你真決意要去聯姻……”說話的時候,張若珺看著左瑾魁的神情,看得清清楚楚,她忽然感覺到了什麽似的,但卻又不太明白這種神情究竟是何意,“那我可否……請求……護送你一路,直到那波多黎都城?”
左瑾魁說著,卻沒有一絲喜悅。他面露憂愁,很是傷感的模樣,看得張若珺心中一陣糾結,“左將軍,今日來此,便是為了說這事嗎?”若珺好奇,歪著頭問道。左瑾魁低下頭,閉著眼,片刻後,抬起頭,直視著若珺的雙眼,清晰地說出了自己憋了許久的話:“若珺小姐……我一直都喜歡你,喜歡你很久了……這件事,張大人也是知道的!”
聽到此言,若珺似是被驚著了,她有些反應不過來,只聽那左瑾魁繼續說道,“過去那些日子,總是為了建國而忙碌著,我也不曾向張大人再次提起此事……但是卻又聽聞,小姐你……一直都對皇上有情。我怕耽誤了你,便就不再開口。只是……只是我沒想到,你竟然會請命聯姻他國!”
他慢慢走向若珺,直到二人的距離只剩下一掌,他低著頭看著若珺,一臉憐惜之色,柔聲而道:“或許,我左瑾魁此生都與小姐無緣了……但若小姐允許,就請達成我最後的心願吧!讓我護送你直到塞外,讓我親手將你送到波多黎國王手中……如此一來,我便可安心了!”說完,他似是在笑著,而在若珺看來,他是哭著。
張若珺從來都不曾知曉,左瑾魁對自己竟然有真情。她總是認為,男子見到自己的失魂落魄,都只是見到女色的正常反應。此刻,她在心中有些埋怨父親,為何從來都不將此事告知。但是,即便是告訴自己了,又會如何呢?若珺輕聲回道:“左將軍,進府中聊吧!”說罷,則轉身向府邸大門走去。左瑾魁緊隨其後,直到張若珺停住了腳步。
只聽她忽然如此言道:“你若真心喜歡我,為何都從不肯親自來對我言說?”接著,回過頭去,緊緊盯著左瑾魁,似是略帶審問的樣子,那表情看得左瑾魁都有些心虛了。若珺是真的有些生氣,“與我爹爹說,便是與媒人一樣,只看那門第與八字是否相配。你倘若直接對我說……”這時,她卻轉過頭去,語塞了片刻。而後,繼續說道:“說句實話,我喜歡皇上,其實也只不過是一時興起罷了。”她坐下身子,抬頭看著左瑾魁,“我並不知道男女之情究竟是個什麽感受,若是我真明白,也真對皇上一片癡情,又哪裡會願意自己去說聯姻之事?”
聽到她如此言辭,左瑾魁有些不明白張若珺的真實意圖。
只聽若珺繼續說著,“我忽然想到去聯姻,一來確實是想為幸國做些什麽,二來……”若珺皺起了眉頭,眼中泛紅,“我從沒想到過,所有人都只是用我爹來找理由阻止我,卻從沒有一個人考慮過我是否會在那裡過得好過得舒心……”若珺的語氣很是強硬,與往日那柔情似水的嬌羞女子完全不同,這個模樣是左瑾魁從來沒有見識過的。
若珺如同自言自語一般地說著:“無論是對皇上也好,去聯姻也罷,或者是對左將軍你——”她抬頭又看著左瑾魁,看得左瑾魁都感到了些許羞愧,“都沒有一人問過我,若是嫁去,可會高興,可會幸福,可在幸國有心儀之人?我爹在知道我有心詢問皇上之事時,也只是說,若是皇上無意,就不要打擾;而後,你也好,我爹也罷,都也沒有告訴過我原來你左將軍早已上心;再者,便是這聯姻之事——人人都說,我若走了,我爹會如何……呵,果然,就像我爹說的,皇上願意和我多聊幾句,也是看著他的面子罷了!”
左瑾魁被她的一番話徹底說愣了。張若珺的一改常態,以及她的心中所想,的確是自己從來都不曾見識過的。她站起身,走到左瑾魁面前,抬起頭,反而帶著一絲笑意地說起來,“左將軍,若是讓你冒著殺頭之罪將我帶走,你可願意?”
聽到這話,左瑾魁心中一驚,不知該如何回答。卻不等片刻,張若珺就沉下了臉:“果然吧,你也沒這個膽子。”
說罷,轉過身去,在自家大堂中踱著步子,“我嫁去波多黎國,也是為一國之後,這與在幸國又有何區別?我雖身為女子,但也有自己的抱負之心,同樣,我也不甘屈居於男子之下。苦於我並不善武藝,只能做個弱質女流。只是,女子柔弱,也有柔弱之力。”
她站在大堂中間,再次轉身面對左瑾魁,一臉威嚴卻又自信地笑著:“女人征服了男人,便是征服了天下。我無需自己舞槍弄棒,一樣可以助得兩個國家,如此功績,幾人能得?”
左瑾魁驚呆了。他不光驚於張若珺的想法,也驚於他從未見過的如此氣勢。他覺得自己看見的張若珺,根本就不是過去自己心中的那個嬌羞女子,她更像是一位女王的模樣。
“咳咳……”張熙仁回來了。左瑾魁回過身,見張熙仁在,連忙招呼。幾句寒暄後,左瑾魁離去。
張熙仁坐下身,看著女兒,問道:“你說的……不是真心話吧!”
張若珺沒有看著自己的父親,只是淡淡地回了句,“是又如何……”說罷,離身回房。
這一夜,張若珺沒有合眼。她確實不知道,從自己的嘴裡,竟然會冒出那些話來。
左瑾魁亦是,完全沒了睡意。他一直坐在自家院子裡,遙望著星空,看得出了神。
這一夜,有個人的枕頭被淚水浸濕了,有個人的衣襟也被打濕了。
次日入朝,他依舊順著自己的心意,請示護送張若珺出塞遠嫁。向隆早聽說了左瑾魁對張若珺有著愛慕之意,不曾想他竟然會有如此請求。想來,書函已經回復了波多黎國,聯姻之事無法更改,向隆也無奈,只能應了那左瑾魁的請命。
出行那日,張府上下張燈結彩,一片熱鬧的景象。若珺被封和明公主,身披盛裝,與那普通女子出嫁的鳳冠霞帔都不太相同,那些頭飾做得更是精致華美,衣裳也不光是幸國的習俗那般一身紅色,而是夾雜了許多波多黎國的特色。
粉妝之後,她等著吉時到來。她支開了下人,就這麽穿著一身嫁衣,在家裡四處走動著,到處看著。她想將家裡的模樣牢牢地刻在心裡,就連平日裡從來都不去的一些旮旯角落都仔細地打量了一番。
直到吉時將至,才搭老嬤嬤的手,漫步走出了府邸大門。
站在門口等候著的左瑾魁,看著她出來。這天,張若珺的模樣,另眾人見狀都驚歎不已。大家都像是從沒見過美人一般,交頭接耳爭相誇讚著眼前這女子的美豔或世間罕見一般。
而左瑾魁,也是盯著看了許久,過去他的心裡總是裝著那張若珺的模樣,而今見她一襲嫁衣紅妝濃抹,卻也心中一驚,久久不得回神。直到她已經背對著自己,坐進了車中,放下了簾幔,被遮住了身影后,左瑾魁才緩了過來,快步上前,引著隊伍,向皇宮出發。
金殿之上,向隆站在至高處,看著張若珺徐徐走來。她那精致的面容,與那一襲鮮有的嫁衣拖著長長的裙尾,驚豔四座。
向隆走下台階,親自拿著頭冠,給她戴上,並蓋上了紅紗。“聽說,那波多黎國的女人,每日都是蒙著面紗的,只是和明公主,即便是蒙著面紗,依舊能讓人感到驚豔不已。想必那波多黎國王,也定然會對你疼愛有佳!如今,你便是我妹妹,幸國的公主。倘若那波多黎國的國王膽敢待你不好,即刻修書一封來,哥哥我去鏟平了他們!”
說罷,向隆仰身而笑,眾大臣們與波多黎國的使節也笑了起來。他牽著張若珺,走到使節面前,交代了一番後,便準備讓和親隊伍啟程。
再次坐上車之前,張若珺回過頭去,眺望著那高高的金殿,此時,她的表情,沒有人察覺。
這路上的幾日,是她與左瑾魁唯一如此近距離相處的日子。雖然,都刻意保持著距離,但也多少對眼前的人有了更多的了解。
左瑾魁會記得,張若珺愛吃的東西,而張若珺也記得,他總是會把自己的鬥篷忘記在一旁不曾隨身帶走。 在接近波多黎國都城的時候,二人終於放下了架子,隨意而侃了起來。
“我還是叫你若珺吧……叫公主,實在不習慣……”左瑾魁笑道。若珺點點頭,“是啊,我也不習慣。還是叫名字吧!對了,左將軍,待哪日你正兒八經娶了親,可要送信來告訴我呀!我可得準備一份兒厚禮,便也當做是謝謝你這些日子的隨侍!想來,先前皇上遇刺,有人在路上破壞和親,也是不足為奇的。還好有你在,或許那些賊人就不敢輕舉妄動了!”
左瑾魁點點頭,“是啊,我也是擔心此事。還好,一路上都太平得很!這也是幸國之福啊!”他再也不會躲躲閃閃地看著眼前的女子,而是如同對待自家妹子一般地前後照料著,關切著,“明日就能到波多黎夢德城,你可得好好休息,明日才有精神應對那裡的一套習俗啊!”
若珺笑了起來,“放心吧!這點小事我當然應付得了!”
夢德城皇城中,左瑾魁親自將張若珺的手遞給了國王。在他離去之時,馬兒停留在高聳的山坡上,一直眺望著那夢德城的皇城之景。“將軍,該啟程了!”
背對著夢德城,左瑾魁策馬而去。
風中飄揚著些許熟悉的香味,那音容笑貌也不曾散去。空中並沒有飄雨,衣襟卻再次斑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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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聽白月光是正確的(;′??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