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木然地站在原地,直至諶鵲走後。從來沒有覺得這般無助過,保護不了任何人,也依恃不了任何人。呵,不要說保護,就是自己的命,也全在六爺的眨眼間的一個心思。而六爺,他又會維護我們這七個小女子多少?甚或他本就不會維護什麽。
“七星隻是一種聲勢”,一開始,就已注定我們的命運。我們的用處隻是製造聲勢,如果這個聲勢達到了,或者已沒有這個必要去製造聲勢了,那我們也就該赴死了。除非,我們能有聲勢以外的用處。
我看向窗外,已是九月十五,秋風吹來令人心神俱爽的高曠氣象,但是,那一片藍天卻象征著風雲變幻的搏殺。今後的日子會很難,卻意味著七條命的生死存亡。我唯有一搏!
“在想什麽呢?”六爺問著,很沉厚的聲音,震得心也禁不住微微地顫抖。
我沒有抬頭,隻是平平地道:“回六爺,之前衍州別將孫長齡來信回說,酈陽張賁已受不了九寨匪寇之擾,多次請示救援。孫將軍請六爺示下。”
六爺並沒有馬上說話,隻是以一種極深沉的眼光看著我。他在打量什麽我不知道,但我已破釜沉舟。
“你怎麽回的?”六爺的口氣很淡,他在試探。
“奴婢以為不如調兵赴救酈陽,亮出旗號,光明正大地救援酈陽。讓該躲的躲起來,再駐上個十天半個月,讓張賁將軍好好款待一番,然後打道回府。下次再有求救,也可酌情行事。”
我一直低著頭,在說完後,我感到頭上的目光一緊。六爺,我會讓自己很有用,隻要你能給我機會。
六爺走到我身邊,白色的錦袍就這麽飄逸在前面。我見他修長的手指伸來,一個閃神,已被他擎住下巴。錯愕中,我對上六爺清雋的眼,狹長而明媚,幽深而不見底的清韻中有一種執著的嚴肅與幾分評估。我穩住心神,努力自己目光平穩地對上他的視線。
“六爺,平瀾的提議不知可不可用?”
這是求證。
六爺看了我許久,輕輕一歎,放開我走回書案。敲了敲桌子,“從今往後,這些事你不必再回與我。”
我輕垂眼,“是。”成功了。但我卻並沒有很開心,路還很長,我要走得倍加小心。
“平瀾,你這一個月來瘦了好多……”午飯時,燕巧看著我忽然冒出這麽一句話。
“啊,天欲將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智,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我不欲多說。這一個月來的辛苦如果能結出什麽成果,那也不枉我通宵達旦地苦幹了。
“那你擔了什麽大任呢?”虞靖夾了塊魚在碗裡,又用筷子點點我的臉,“面色青灰,眼圈發黑,你在玩命啊?做不了的擺到明天就是了,哪有你那麽拚命的?”
到底還是發現了。我嘿嘿傻笑,“明天也有明天的活嘛。再說,有你們那麽照看我,我哪裡玩得了命?”
“平瀾,你是不是在計劃什麽?我們兩個幫不幫得上忙?”燕巧放下筷子,一臉專注地看著我。
我知道一旦連燕巧也認真起來,那就代表這是非得交待清楚不可了。告訴她們並不是不妥,但我不想她們活得像我那麽累。這一個月來,我時常在六爺書房裡徹夜地整理各方事務,大到軍政,小到地方民情,我要掌握一手全面的資料,理清各方的勢力消長,才能對六爺的勢力、對豫王的勢力、對王上的勢力,了如隻掌。我若要成為六爺必不可少的一隻左右手,這是必備的。當初師傅讓我和虞靖練習的攻防戰略,現在的確非常有用,至少,在訓練中被師傅反覆複提點的錯誤我不會再犯。心思都在這上面轉,自然日裡思,夢裡也想,於生活方面當然不能顧全。我摸摸臉,果然削下了一大塊。但身不由己啊!
我看著她們,一時欲言又止。告訴她們,讓她們提早防范,是一件好事,但卻是一件累事,消磨人的心力,沒有快樂,隻有不得不去下的狠心,不得不去防備的疑忌……
“你真的在打算做什麽?”虞靖不讓我躲開,雙手抓住我的肩膀。
我歎口氣,“你們想過沒有,如果有一天,有人要除掉我們……”
“會嗎?修月她們不是已嫁給了六爺?”燕巧輕問。
我淡笑,她們沒有看到許多東西,這樣的天真,在這裡是要不得的。“那麽如果有一天,六爺納了新夫人呢?如果那新夫人恰巧是有背景,有勢力的人呢?我們保護得了自己嗎?”
虞靖眯細了眼,“你的意思是……”
“我們要讓自己很有用。在這宅子裡也好,在六爺身邊也好,甚至在於軍中也好,隻要能讓自己成為必不可少,至少也是不能輕易舍棄……”我把話打開,遲早要說,不如趁著還未吃虧的現在。
“原來這一陣子你在思考這些……”
“虞靖、燕巧,既然已說到這裡,那麽從今天開始,我們三個都要開始忙了。燕巧好一點,在這個園子裡你沒有涉足一些要處,隻是種種花,沒什麽要緊,隻要別得罪人就行。但虞靖你,身在帳房,財務一手抓,又頗得帳房主管賞識,你已在不知不覺間成了一些人的眼中釘。”
“你想讓我抓過這個宅子的財務?”虞靖驚呼。
這個我曾想過,卻是非太多,並不適合虞靖大刀闊斧的性格,“不,你不適合。要讓你整日和那些丫鬟奴仆周旋這幾個銀兩、銅錢的生活你吃不消的。所以,我從今晚開始,會把現在天下局勢慢慢講給你聽,你要好好準備了。”
虞靖深吸一口氣,“你是說……”
“沒錯。我們要讓自己的名字成為不可缺少,才不會受到侵犯。”
午後的日光透光窗棱在小屋裡投射出束束飛揚的灰塵。已是十月中旬了呀,路正長,時間卻並不寬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