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冷，殘月如勾。地上的白雪發出慘淡的光。

　碧落躺在床上，又一次失眠。

　那個人近在尺咫，她想去見他，卻又不敢去見他。世上最痛苦的事莫過於兩個明明相愛的人卻不能相見。都說相思蝕骨，碧落以前不以為然，可是自從北行回宮後，她才知道嘗過愛情的甜蜜才會有相思之苦。內心的煎熬讓她痛不欲生。她也知道將近年關，燕亶很忙，不能來見她。而她又沒勇氣去見他。

　一種相思，兩處煎熬。此刻，燕亶在如意殿內也無法成眠。那段抱著她安睡的日子早已過去，如今卻不敢面對她。怕她責問，怕她傷心，更怕她一氣之下離他而去。

　“碧落，我該怎麽辦?”輕輕低語，**蝕骨。

　秀女之事匆匆結束，大婚也初定於除夕之夜。如何瞞過碧落舉行大婚，又是一個頭疼的問題。

　她會原諒我嗎?她會恨我嗎?她會離開我嗎?每每想到這裡，燕亶就恐慌不安，異常煩躁。當日他一氣之下傳旨選秀，後來又急著追碧落回來，卻忘了取消選秀一事。大臣們知他不願多提大婚之事，也低調行事，為選秀努力。他萬萬沒有想到北上阿爾法之時竟收到福祿傳書，說秀女已過初選，隻待他回宮後即可冊封。如今想要反悔，已經晚了。

　一條黑影掠過夜空，向碧落宮飛去。

　躺在床上的碧落突然聽到耳邊有人在呼喚:“碧落，碧落。”她睜開眼，看見一個人站在她床前。

　“李燕?”她驚喜地坐了起來。

　“噓——”

　“你怎麽進來的?有沒有查到什麽消息?”碧落急忙問道。

　“我早就成了宮裡的侍衛。前幾天見你回來了，本來想來見你的，但是我發現碧落宮的侍衛突然多了幾倍，是不是出了什麽事?”李燕小聲道。

　“多了幾倍?我怎麽不知道?”碧落一怔，是了，她這幾天都沒有邁出碧落宮一步。“可能是燕亶派來保護我的吧。你還是快說說那件事查得怎麽樣了。”

　“君國殺手臨死前跟我說，他本來要殺的人就是你，不過陰差陽錯發鏢的時候發錯了，更讓他不解地是你突然衝過去救了皇上一命，反而受了傷。”

　“有誰會想殺我?君國殺我也沒有理由呀。”

　“當然有。如果出了事，那燕國與穆國聯姻之事就成不了。上次我奉命刺殺穆國皇帝，就是想挑起兩國戰爭。”

　“不錯，如果穆子遊在燕國內遭到刺客，無論成功與否，都會讓穆國找到借口攻打燕國。這招借刀殺人好毒！”不過，冥冥中自有定數，君國沒有得逞。

　“沒有查到賢王爺跟君國勾結。但是我查到他暗中培養了一批死士，而且……”

　一聽到賢王爺暗中培養死士，碧落心中一驚，“而且什麽?”

　“我無意中聽到他說，他母后是被皇上害死的。”

　“這不可能啊。”碧落皺眉，“我記得先帝的皇后是被連美人設計，然後被打入了冷宮，後來病死了。難道她不是病死的，是被人害死的?而害她的人……”碧落低頭，不說話。要害被打入冷宮的女人，自然很容易。

　“還有一件事。”李燕緩緩地道，“他說先帝也是被皇上害死的。”

　“這不可能！”碧落差點失聲大叫出來，“先帝是病死的！他生病的時候我曾見過他一面，確實是病，那種急性病，叫什麽來著?我不記得叫什麽，反正他是病死的！”

　李燕看著她沒有再說話。

　“燕衍也只是懷疑，對不對?他沒有證據，對不對?皇后被人害死，這有可能。冷宮畢竟守衛不嚴，皇后被打入冷宮後很多人肯定落井下石。可是先帝住的地方也守衛森嚴，燕亶根本不可能害他！而且我真的看見他得病了。”碧落激動地道。

　李燕還是一言不發。

　碧落卻突然想到一個問題:“是了，藥！那病並不是無法病治，那病來得快，但當時先帝還未病入膏肓，只要按時服藥，本來應該沒事的。一定是有人在他的藥中做了手腳！當時我怎麽就沒有想到呢?”

　“不對，即使是有人在先帝的藥中做了手腳，也不一定是燕亶。當年他才十歲！他不可能做這樣的事！他沒有作案動機！皇位！如果那人想害先帝，最有可能的原因就是皇位！當時燕亶才十歲，他不可能……”

　當年是燕亶跟我說，他要當皇帝。難道真的是他?可是那個時候，他那麽小，怎麽可能……

　如果當年不是她挺身而出，那被選作皇帝的，就有可能是其他人。一定是吳可他們做的。他們以為殺了皇帝，再立新君，他們就可以控制新帝。那麽，他們在宮裡一定有內應！

　可是，為什麽燕亶登基後卻沒有遭到反撲?是因為第二年，吳可就死了嗎?

　一石激起千層浪。碧落聽了李燕的話後想起了無數往事。

　“謝謝你，李燕。當日我救你一命，那日你也救我一命。我們互不相欠了。如今你查到的這個消息，算我欠你一個人情。你走吧。不要留在宮中了。這些事，我會處理好。”碧落身心疲憊地說道。

　李燕在黑暗中也感覺到她的心緒不寧與疲憊。她一定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弟弟為了皇位殺了自己的父親。她現在一定很痛苦。

　“碧落，跟我走，好不好?”脫口而出的這句話，讓他大吃一驚，也讓碧落大吃一驚。

　“李燕，你……”

　“對不起，我說笑的。”李燕低頭道，“如果你想好了什麽時候想要離開這裡，你就讓人在宮門口擺上一束花。我看到後會帶你走。”

　碧落還沒來得及說話，他就消失了。“李……”伸在半空中的手停了下來。

　碧落在坐立不安的情況下又過了一天。星兒幾乎寸步不離地跟在她身邊，還說小月不在，她自然要時時跟著。碧落也以為星兒是奉了燕亶之命不讓她離開皇宮。

　年關越來越近了。這天，她坐在房裡研究生日那天燕衍送的那本古書。

　門“咦呀”一聲開了，碧落抬頭，看見一個小腦袋在門口探了探。原來是年僅六歲又最會搗蛋的小皇子燕吉。

　“你在幹什麽?”碧落有些好笑地看著那個賊頭賊腦的小家夥。

　小家夥一見她，關上門，小聲地道:“噓，我是偷偷進來的。”

　“說吧，你偷偷進來有什麽事?是不是又闖禍了，想要皇姐向皇帝哥哥求情?”

　小嘴一撇，小家夥燕吉道:“皇姐，我才沒有闖禍！”

　“哦，是嗎?”碧落笑了笑，然後道，“那你說說，是誰把你三姐的書丟到池塘裡去的?還有上次是誰把你二姐的手帕拿出包小狗的便便?還有上上次……”

　“皇姐。”小家夥不樂意了，“早就想見皇姐了，可是皇帝哥哥就是不讓，還派侍衛圍著碧落宮。這次我看見星兒姐姐走了，才偷偷溜進來見皇姐，皇姐卻在這裡取笑我！”

　“皇帝哥哥為什麽不讓你找我?”碧落放下手中的書，奇怪地問道，“你看見星兒去哪裡了?”

　“我也不知道。我看見星兒姐姐好像去了皇帝哥哥的如意殿。”小家夥坐在桌邊拿起桌上的點心猛咬。

　“我看見，宮裡住了好多漂亮的姐姐。”小家夥一邊吃東西一邊口齒不清地說道，“不過她們都不跟我玩，就圍著皇帝哥哥轉。所以我才要找皇姐玩，還是皇姐對我最好。”

　碧落一驚，問道:“什麽姐姐?”

　“宮外來的姐姐。嬤嬤說是秀女，以後要嫁給皇帝哥哥做妻子的。”

　如五雷轟頂，碧落呆若木雞，喃喃地道:“秀女?秀女?那日他說的話是真的……”

　難怪心直口快，口裡藏不住話的小月不見蹤影，難怪李燕說碧落宮的侍衛多了幾倍，難怪星兒聽到她不出去就松了一口氣，難怪燕亶這麽久沒來見她，難怪時常聽見有遠處有喧嘩聲，難怪星兒有事沒事往如意殿跑……

　“皇姐，你怎麽了?”小家夥見碧落神色不對，爬下來走到她身邊，拉著她的手道，“皇姐，你很冷嗎?為什麽手那麽涼?”

　眼淚就要奪眶而出，卻被她狠狠地憋了回去。碧落故作鎮定地道:“沒事，皇姐就是手冷。冬天都這樣。”

　“皇姐，我的手暖和，我幫你暖手。”小家夥用胖胖的小手不停地在她手心手背摩擦。

　眼淚終於忍不住流了下來。碧落想起那些日子，燕亶也是這樣不停地用手為她暖手，他還說日後天冷了都不會讓她凍著。可是時隔半個月，他卻瞞著她娶妻……

　小家夥見她流淚，慌了。“皇姐，你怎麽哭了?還是很冷嗎?”

　“不，不，皇姐是高興，小家夥真乖，皇姐，喜極而泣。”碧落哽咽著道，心中一陣痛勝一陣。

　“喜極而泣?”小家夥歪著腦袋看著她，突然笑道，“我知道了！小家夥以後一定天天為姐姐暖手！”

　似乎有腳步聲從外面傳來，小家夥一下子跳了起來，道:“皇姐，我先走了，星兒姐姐回來了。”然後偷偷摸摸打開房門溜了出去。

　“黑衣，你出來。”碧落朝陰暗的角落叫了一聲。“他說的是不是真的?”

　“是。”沒有猶豫，她實話實說。早就知道會有這一天。

　“為什麽瞞我?怕我想不開?怕我一氣之下出宮?”碧落慘然一笑，“什麽時候大婚?”

　“除夕。”

　“明天?”碧落又是一聲慘笑，“大團圓的好日子！”

　此刻，她萬念俱灰。這幾天，她都在想著日後如何與燕亶相守，卻沒有想到過燕亶是一國之君，日後何止一個妻子?縱使她不顧一切留在他身邊，她也只是他后宮中的三千分之一而不是唯一！為了他，她可以放棄尋找回家之路;為了他，她可以放棄自由困守皇宮;為了他，她可以不顧世俗倫理。可是她卻不能容許她是他三千嬪妃中的一個！人道: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如今她舍了那麽多，卻得到他如此對待?

　“我的皇弟娶親，怎麽不告訴我一聲?”碧落怪笑一聲，然後起身梳妝。

　“走，我們去祝賀祝賀。”

　走到門口，果然看見侍衛多了幾個。一見她出來，星兒就迎上來道:“公主要出去嗎?”

　碧落惱她知情不報，繞過她直接向前。

　星兒見勢不對，使眼色給侍衛。侍衛想悄悄地走開，碧落卻一把喚住他:“放肆！見到本公主還不行禮，卻要去哪裡?”

　凌厲的聲音把眾人都嚇了一跳。 星兒連忙道:“公主……”

　碧落打斷她的話:“我要去如意殿，你們幾個，跟在我身後！”

　“公主，皇上不在如意殿。”星兒忙道。

　“哦，你怎麽知道不在如意殿?”碧落停下腳步問道。

　“星兒剛從如意殿回來。”星兒為了拖延時間，硬著頭皮說道，“今日天冷，公主不穿多一些衣服，怕又要著涼了。如果皇上知道了定是要生氣的。”

　“我著涼他生什麽氣?”碧落也知道她在拖延時間，便順著她的意。其實她心中也是痛苦萬分，她想親自問問燕亶，可是她又不敢問，她真的很害怕從他口中知道他要大婚的消息。

　“公主身子太虛弱了，還是回宮歇著吧。想見皇上，奴婢去請。”星兒道。

　“也罷。”碧落轉身回房，清晰地聽到星兒松了一口氣。她冷笑一聲，接著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