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他只能是姐弟！”燕亶的話一次又一次在碧落耳邊回響。

　她與燕衍只能是姐弟，這是必然。那她與他呢?碧落無力地倒在椅子上。她跟他也是姐弟啊。就算她喜歡他，他也喜歡她，他們心裡都不把對方當成姐弟，而是當成戀人。但是，在外人面前，他們仍然只能是姐弟。她與他，沒有未來。

　“黑衣。”碧落喚了一聲。陰暗的角落裡有個身影一動。“我與他的事，你與光年在這北上的路上應該也知道了吧?湘姝也有七竅玲瓏心，她應該也早就看出來了。你說，我該怎麽辦?”

　人影動了動，卻沒有說話。其實她也不知道該說什麽。若是在以前，她斷斷不會認可這樣的事，那是**，為世人所不容，更何況他們兩人的身份不一般。

　他為她的不告而別差點瘋狂;他為她的昏迷差點隨她而去;他為她甚至毫不猶豫地進了那可怕的鬼霧森林。他對碧落的情，讓她黑衣感動，又心痛。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他對她的情意，碧落看不清，但黑衣作為旁觀者，卻早已看在心裡。她，對他，早就動了情，只是她一向以為自己把他當作弟弟。她一次又一次為他親上戰場，為他殺奸除惡，為他寧願困守皇宮。她本來可以活得瀟灑自由;她本來可以過著像她自己描述的那樣的生活:浪跡天涯。

　相愛而不能相守，是戀人間最大的痛苦。碧落給他們講過無數類似的悲劇，羅蜜歐與朱利葉，梁山伯與祝英台。沒有想到，他與她無意中也成了故事中的主角。一個是家族仇恨，一個是橫刀奪愛，那他與她，卻是**。愛上不該愛的人，落得個肝腸寸斷！

　“我本來打算北上之後就離開他。可是，我怕，”碧落聲音哽咽，悲從中來，“怕我的離去又一次傷害他，怕有人借機鬧事，更怕自己後悔……”

　北上這一行，讓她更明白自己的心事。享受了他溫暖的懷抱，享受了他的溫柔與體貼，享受他對她的愛，她覺得很幸福，比以往的任何一天都幸福。可是，每當獨身一人的時候，她就恐慌，他與她，注定不能相守。幸福，那麽短暫。

　“黑衣站在公主身後。”黑衣淡淡地道，還有一句話她沒有說出口，無論你做什麽決定，我都支持你。

　從被選作皇上暗衛的那一天開始，她就知道這個世上，再也沒有她這個人。她注定要活在黑暗中，為一個毫不相關的人的性命負全部的責任。可是，今天，她不後悔當初的決定，因為碧落。如果不是當初皇上選了她作為碧落的暗衛，那她就不會擁有屬於自己的名字，更不會擁有歷任暗衛都沒有的自由。“你沒有名字?怎麽會沒有名字呢?是人都該有自己的名字……你喜歡穿黑衣，那就叫你黑衣吧。願你身穿黑衣，心向光明！”幾句話，就讓她誓死報答，無怨無悔。

　“謝謝你，我會好好想一想。”碧落擦了擦眼角。

　公主聽懂她的話。黑衣心中竊喜。

　“小月，小月?星兒?”碧落喚了幾聲，卻沒有人應她。怪了，這小月跟星兒哪裡去了?“星兒?”

　“公主。”星兒急急推門而入，“公主可是乏了?”

　“是有點累了。”碧落在小榻上歪躺下來，“星兒，剛才叫你怎麽不應呢?小月那丫頭怎麽沒來?”

　“我，我剛才上茅廁了。小月，皇上說這幾天宮裡忙著過年的事，讓小月去如意殿幫忙。”星兒有些吞吞吐吐。

　碧落也不在意，只是以為她怕自己責罵。“哦?那小丫頭手腳麻利，能幫忙是最好。我就怕她心直口快，說了什麽皇上不愛聽的話，不如你去替她。”

　碧落宮沒有太監，因為碧落不喜歡讓太監服侍。除了三個丫頭和黑衣，其他人都只在外面打點。星兒穩重大方，做事也有條理;小月活潑可愛，做事也爽快利落，就是口裡藏不住事兒;還有個小雲，繡功不錯，就是體弱多病，碧落很少讓她服侍，隻讓她做些針線活。湘姝也曾是碧落的貼身宮女，後來她以公主身份常伴在皇上身邊，也就不再服侍碧落。

　本來碧落讓星兒去替小月，也只是隨便說說，願不願意都讓星兒做主。哪想到星兒當下就變了臉色:“公主，皇上，皇上隻讓小月侍候，沒說讓星兒去。皇，皇上讓星兒服侍公主。”

　碧落一聽，笑道:“看把你嚇的，我只是說說而已。不願意去就罷了。”頓了頓，她收了笑臉，道，“這幾天估計皇上也忙著準備過年，我也呆在宮中準備過年禮物，只怕這幾日都不會出宮門。星兒，下去歇著吧。我也歇一會兒。”

　“那過年的事……”

　“就按往年那樣辦吧。該添的就添，該省的也省。宮裡過年，也沒什麽意思，就當平日一樣也罷。”碧落說完又想起一件事，“陳嬤嬤最近怎麽樣?小公主她們還好吧?罷了，過幾日再去見他們吧。我要好好想一想。”最後一句只有她自己才聽得見。

　星兒拿了毛毯蓋在碧落身上，然後就匆匆出門去了如意殿。

　“她是不是吵著要出去走走?”燕亶看見匆匆而來的星兒，問道。

　“回皇上，不是。”星兒道，“公主說要呆在宮中準備禮物。”她又把碧落的話重複了一遍。

　“她真的這麽說的?”燕亶有些疑惑地問。

　“是的。”星兒道，“只是，我見她不怎麽開心。”看見燕亶很擔心，她又道，“或許是這幾天天冷，她身子弱就有些慵懶。”

　“她是不是聽到了什麽消息?”燕亶驚魂未定。

　“不可能。小月已經被我支走了，公主自回宮後就再也沒有出去過。三皇子，二公主他們想見公主都被我勸走了。她不可能聽到什麽消息。”

　“好，你回去好好看著她。一定要確保她聽不到任何消息。”燕亶道，“叫太醫給她看看，補補身子。切記，不許她聽到任何有關的事。”

　星兒走後，一旁的湘姝才道:“你不可能這樣關她一輩子。”語氣是一貫的平穩冷漠，聽不出一絲波動。

　“等過了這陣子就好。”燕亶揮揮手。

　“讓她出宮吧。”湘姝輕輕地道，仿佛在歎息。“你可以把在關在宮裡，可是你終要大婚，她若心中有你，定不會原諒你今日所作所為，還很有可能恨你。你也知道她最恨男人三妻四妾。她若心中沒你，你何苦把她困死在宮中?”

　“不，我會想到辦法的。大婚之後，我就……”燕亶喃喃地道，“無論如何，我都要守著她。哪怕她從此恨我。”

　“這又何苦呢?”湘姝盯著地面，狠下心道，“你不能給她幸福，就讓她自由吧。”

　對不起，碧落，我知道你們已經兩情相悅，可是我不忍心看你們在宮中苦苦掙扎，所以我不會讓你留在宮中。

　“你怎麽知道朕不能給她幸福?”燕亶怒道，“朕會想到辦法的！”

　“你有什麽辦法?”湘姝提高的音量，“你們是姐弟，不可能光明正大在一起。更何況你當日當著她的面傳下選秀大婚的旨意。如今秀女已經初定。你甚至已經下旨在新年大婚。難道你還想取消這事?”

　“我也知道你派人去找跟她相貌相似之人是何目的。可是你想過沒有?若是找不到怎麽辦?就算找到了，難道你真想李代桃僵、偷梁換柱?那你有沒有問過她，願不願意這樣做?你讓她以別人的身份呆在你身邊，她的尊嚴又何在?你可替她想過?”湘姝越說越激動。

　燕亶看著她，有些詫異她的激動，不過他更在意的是她說的話:“我怎麽沒替她想過?她心裡明明有我，卻不敢說出來。她說要跟心愛的人在一起。就算換一個身份，她仍然是燕國最高貴的女人。我會保護她！”

　“你怎麽保護她?你說呀！”湘姝咄咄逼人，“把她置於后宮，她會失了靈魂，說不定哪天還會丟了性命！燕國最高貴的女人?你明明知道她從來不在乎這些虛名。你為何不放棄天下跟她離開?”

　“放棄天下跟她離開?”燕亶重複了一遍，眼中一片迷惘。

　“對，放棄天下，放棄皇位跟她離開。”湘姝肯定地道。

　“我，不能。”

　“不能?為何不能?放棄天下，你就可以帶她遠走高飛，從此沒有人關注你們，也沒有人知道你們的身份。你們可以像平民百姓一樣過著簡單、快樂、幸福的日子。”

　“我不能。”燕亶再次拒絕。他當初奪得天下的目的就是為了保護她。如今放棄天下，她一定會離他而去。

　“說來說去，還是舍不得這寶座！”湘姝頭也不回向外走去，“若你傷害了她，我定叫你連這寶座也坐不安穩！”

　“你說的，是不是真的?”燕亶闖進秀妍宮，逼問陳嬤嬤。他剛回到宮中的時候，陳嬤嬤就來見他，並告訴他，如果他放棄皇位，那碧落會離他而去。他原本不信，後來他想到如果當年不是他登上皇位，碧落早已……

　“是真的。”陳嬤嬤跪在佛像前閉著眼睛。自從她得知那件事後，她就後悔當初做的一切。可是，現在沒有回頭路。她夜夜睡不安寧，隻好在宮中設佛像日日祈求公主平安。

　“為什麽會這樣?”

　“當年你出生的時候，曾有個和尚見了你們姐弟一面。他說，公主命弱，非有至貴之人，不能保其性命。而你，就是公主的貴人。”對不起，孩子，我又騙了你。可是我別無選擇。陳嬤嬤閉著眼，在跳動。“你記不記得那年，公主因皇上而遭毒打之事?當年，若不是你在她床邊喚她，她永遠都不會醒來。”

　燕亶卻想到那次碧落昏迷時，因為他的一個吻，她才醒過來。真的是這樣嗎?他與她命脈相連?

　“你怎麽會知道這些事?”燕亶逼問她。

　“老身不知，是貴妃娘娘臨終前告訴老身的。”

　“很好，把所有的事都推給一個死人！”燕亶怒氣橫生，“朕會派人查清楚這件事。如果到時朕發現事情跟你說的……哼！”

　燕亶走後，陳嬤嬤緩緩睜開眼睛，老淚縱橫。“我當年並不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

　“小林子，扶我去碧落宮。”

　小林子扶著陳嬤嬤一邊走一邊道:“嬤嬤，你要見公主，小的去請就是了，何必親自去呢?這幾天你的身子不好，讓公主知道了，小的又要挨罵了。”

　“是我欠她的。”嬤嬤突然冒出一句讓小林子莫名其妙的話。

　碧落看見陳嬤嬤的時候，也吃了一驚:“嬤嬤，你怎麽瘦成這個樣子?是不是病了?快傳太醫！”

　“不，不用。”陳嬤嬤拉住她，又偷偷地擦眼淚，“太醫瞧過了，沒事兒，休息幾天就好了。”

　“小林子，你們怎麽照顧嬤嬤的?她生病了也不通知我一聲?越來越猖狂了。”碧落有些生氣地道。在宮裡，除了燕亶，就這個陳嬤嬤對她最真心。她把陳嬤嬤當奶奶一樣看，聽到她生病，以為是宮女太監們照顧不周，難免責怪。

　“不關他們的事，是老身老了，不中用了。”陳嬤嬤又是一陣落淚，“公主身子可好?”

　“好，沒事。如今是越來越能睡了。”碧落笑道，心裡卻有些難受，她感覺到自己身子越來越虛弱，仿佛日漸衰老，力氣也越來越小，睡覺的時候卻越來越長。太醫也沒瞧出什麽毛病來，隻說虛弱，要補補。可是都補了好些日子了，一點也不見效。她都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中了毒。

　“老身對不起你啊。”嬤嬤突然跪在她面前，嚇了她一跳。

　“嬤嬤，你這是怎麽了?”碧落忙扶起她。

　“老身有事求公主。”

　“有什麽事?我答應你。”

　“老身自小離家，如今五十載未回故鄉了。老身想趁著身子骨還硬朗，回家看一看。”

　碧落知道思念家鄉的痛苦，倒也能理解她。“嬤嬤想什麽時候回去?我讓皇上派人送你回去。”

　“現在就走。 ”

　“現在?”碧落鄂然，“就要過年了，嬤嬤不等過完新年再走嗎?”

　“不，我家中其實還有弟弟，老身想回家與家人團聚。如今回去正好趕上過年。”

　“我原不知嬤嬤家裡還有親人。”碧落道，“也好。那你回去吧。嬤嬤若還想回宮，讓人傳個話就行了。秀妍宮的侍衛太監都跟嬤嬤一起去吧。免得沒有人照顧。星兒，跟皇上說一聲，嬤嬤要回家。另外叫他送些銀兩給嬤嬤當盤纏。”

　“老身已跟皇上道過別。秀妍宮的人就不必跟著了。老身不是皇親國戚，怎能帶著宮女太監出宮?”陳嬤嬤連連推辭。

　幾個來回後，陳嬤嬤答應帶上兩個侍衛和一個宮女走。

　分別時兩人又是一陣痛哭，惹得旁邊的人也落淚。

　陳嬤嬤剛出宮門，立刻有人報告燕亶。燕亶吩咐道:“派人跟蹤她，看她到底想幹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