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與燕亶等人冒雪北上,剛開始的時候,雪不大,路也好走,到了傍晚的時候,雪開始下大了。黑衣與光年都建議先找個客棧住下,等雪停的時候再走。
一跨進客棧的門,碧落就感覺到一片溫暖包圍住自己。拿下帽子,她發出一句感慨:“果然還是屋裡暖和!”
大概是因為下雪的原因,店裡已經座了好些人。三五成群,在喝酒,倒也熱鬧。碧落清脆的嗓音把客棧裡其他客人的目光都吸引過來了。可惜他們看不見碧落的臉,因為她戴著面紗。俊美的燕亶卻引起了店中一些人的私語,在看到他們身後兩個身穿黑衣,發出懾人氣勢的保鏢後,客人們都識趣地各做各的事。當然,還有人不死心偷偷地打量著他們,同時在心裡猜測他們的身份。
“姑娘,裡邊請,打尖還是住店?”小二走到碧落面前問道。
店小二向他們走來,憑著他的眼光,他知道客人身份不凡。他很疑惑,這個少女戴著面紗看不到她長什麽樣,根據她好看的黑眸和剛才清脆的嗓音,他猜想她必定是個美人。她身邊的少年長得俊美,不仔細看還以為是個女人,而且氣勢不凡,被他的眸光一掃,小二的心裡不禁一縮。
“先打尖後住店。”碧落搶先說道。
一旁的燕亶溫柔地為碧落拍掉肩上的落雪,然後才用目光掃了掃客棧。
小二引著他們坐下,然後吩咐上菜。
“黑衣,光年,你們也坐下吧。”碧落對站在身後的兩人道,同時看了燕亶一眼。
燕亶知道她在征求自己的意見。“都坐下吧。在外頭更不用講什麽規矩。”在宮裡的時候,碧落也經常拉著他們坐在一起吃飯。
“等等!”碧落阻止燕亶把酒送入口中,“喝酒之前要先吃點東西,否則容易醉。”她體貼的夾了一些菜放到燕亶碗裡,不出意料看到他眉開眼笑。
“這小子還真容易哄。”碧落暗自得意。她故伎重演,為黑衣與光年夾菜,兩人沒有表示感謝,反而像不願意她這樣做似的。直到她看到燕亶又板著臉盯著她夾菜的筷子,她才有所收斂,乖乖地揭開面紗的一角吃東西。
“聽說酒祛寒,我也喝一杯。”碧落突然道。
“不行!”燕亶想也不想就阻止。
自小他就知道碧落從不沾酒,問她原因,她就說喝了酒會長酒疹子。只有他才知道碧落沾了酒後的樣子。有一次,碧落不小心喝了一口酒,結果形象大變。以前指著他做這做那,一副大姐模樣的碧落在喝完酒後就抱著他猛哭,說什麽“同樣是一個娘生的,為何你就長得比女人還漂亮,我卻比男人還要醜?”然後罵天罵地,折騰幾下就倒地了。
“為什麽不行?我冷!”碧落抱怨道。
燕亶拿起披風為她披上,然後叫了一份熱湯給她。
碧落邊喝湯邊咕嘟:“其實我就是想體驗一下詩中描寫的那種感覺。‘綠意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否’。你看,現在天正在下雪,不是正合景嗎?”
燕亶還沒有回答,店裡的一個客人倒站了起來,說道:“姑娘,好詩!”說話的是個年輕公子,那人自碧落進門後就一直在觀察,如今剛好有個搭訕的機會,他怎麽會錯過。
碧落見那人走了過來,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這詩不是我作的。我只是聽別人說過而已。”然後又開始興高采烈地說道,“手裡端著‘綠意新醅酒’,幾個人圍著‘紅泥小火爐’,然後夜來天欲雪。你說,這樣的情景是不是很溫暖,很有感覺?”
“很有感覺?”年輕公子蹙眉,表示不理解這話的意思。
“很有……哎呀,我也不知道什麽感覺,反正如果你試過跟幾個朋友一起圍在一起,然後對酒高酌,談天說地,天馬行空,你就知道那種感覺。就是這種很好很溫暖的感覺。”碧落解釋道。
“姑娘說的可真有意思。”那公子笑道,目光卻有意無意間落到燕亶身上,心裡在猜測他們的關系。
“碧落。”燕亶有些不悅,“累不累?我們先回房休息可好?”
碧落看看他,一片了然。且不管他對她是不是有超出親情之外的感情存在,他對她的佔有欲一向是很強的。就連她抱抱他的弟弟被他看見了,也會一臉不悅。“確實是有些累了。這位公子,恕不奉陪了。小二,帶我們去房間。”
跟著碧落主動拉住燕亶的手,一起回房。或許是她無意識的動作,卻讓燕亶內心歡喜不已。
夜晚,雪還在紛紛揚揚地下,大地也慢慢鋪上一層厚厚的棉被。
一條黑影趁著夜色偷偷摸摸來到碧落的床前。
“碧落,碧落?”燕亶輕輕地喚了幾聲,如願沒有聽到她的回音,於是他掀開被子,爬上床,躺下來,把碧落抱在懷裡。“為何她的體溫這麽低?”燕亶心下疑惑,忽然又想到:“是了,她說過她怕冷。宮中自然比這裡暖和。早知道不該在這天寒的時候出來。”
“嗯。”也許是感覺到身邊暖和,碧落反手抱住了他,還把腳放在他腳上。
燕亶一怔,隨即心頭一喜,黑眸在黑暗中發出亮光。
“啊——”清晨,一聲尖叫從碧落房中傳出,隔壁的黑衣以為她出事,提起劍就衝進碧落的房中。
黑衣剛撞開碧落的房門,就聽到燕亶大聲喝道:“出去!”她腳下一滯。不想光年也在那時衝了進來,看到黑衣卻來不及收住腳步,兩人就這樣撞到一起。
“不好,少爺不見了!”光年急道。
“出去!”燕亶再次出聲。
黑衣與光年面面相覷,這才明白他們沒事,迅速退了出來,並小心地關上門。
再看房內,燕亶見兩人退下,才放開捂住碧落嘴巴的手,低頭看見她因為被捂而漲紅的臉。
“你,你怎麽會在我床上?”碧落又羞又怒責問道。
原來她早上一醒來就看見有個人躺在身邊,還沒有看清楚是什麽人,她就喊了出來。燕亶被她驚醒,一急就捂住了她的嘴,沒想到還是驚動了黑衣與光年。
面對碧落的責問,燕亶沒有解釋,而是跳下床,打開房門走了出去。碧落拿起枕頭丟過去,卻沒有打中。
“管好你們的嘴巴!”經過黑衣與光年身旁的時候,燕亶小聲警告。
收到警告的兩人對視一眼,馬上低頭,臉上露出不敢相信的表情。
該死的,跟她在一起,自己竟然會睡得那麽安心,睡得那麽沉,竟然不知道天亮!燕亶有些懊惱地搖搖頭,隨後又露出詭異的笑容。若每天晚上故伎重演,只怕有人會氣到跳腳吧?轉眼,他的眉頭又輕蹙。可是回宮後該怎麽辦?不行,一定有辦法!他握緊手。哪怕是冒天下之大不韙,我也要一試!
當碧落梳洗好,正要跟黑衣去吃飯的時候,卻看見燕亶站在門口等她。想到起床的時候看見自己像個八爪魚似地巴在他身上,她就又羞又氣。幸虧臉上還戴著面紗,要不然燕亶肯定會看見她臉上的一片紅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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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越下越大,碧落一行人不得不在客棧住下來。
“咚咚咚……”正在屋內看書的碧落聽到有人敲門。她以為是黑衣,頭也不抬便直接道:“進來,門沒栓。”
門開了,一個男人的聲音傳了進來:“姑娘?”
碧落抬頭一看,竟然是昨天吃飯的時候主動搭訕的那個年輕公子。碧落有些奇怪他的出現。她站了起來,問道:“公子有何事?”
那人見她沒有請自己進屋,站在門外有些尷尬地道:“沒事,沒事,就是想,認識認識姑娘。”他說話倒還蠻直接。
他必定是向掌櫃打聽自己的消息,才會知道她住在哪裡。想到這,碧落心中有些不悅,卻又不便發作。
恰在此時,一個熟悉的聲音響了起來:“你站在我未婚妻門外想幹什麽?”一張俊美的臉出現在門口。
“燕亶!”碧落怒叫一聲。他怎麽可以把她說成是他的未婚妻?
燕亶不顧她的怒叫,直接跨入房間,手攬上她的腰,示威似地盯著他認定的情敵,臉上已現怒色,手上的力道卻又加了幾分。
碧落怒道:“給我滾!”
她本來要說的是燕亶,不想那個年輕公子一聽,立刻嚇得撒腳就跑。
“你給我說清楚!剛才為什麽要這樣說?”碧落掙脫魔爪,責問道。她確實明白自己對燕亶的心,但並不代表她會跟他以情人的方式出現在眾人面前,因為她在世人面前明明是他的姐姐,無論她如何清楚自己其實是來自異界的靈魂。
燕亶沒有說話,反而找了一張椅子自己坐了下來。
碧落氣結,叫了寒衣拿了文房四寶,自己坐在書桌前寫字。“燕亶是個大混蛋!燕亶是個大混蛋!……”她一邊寫一邊默念,卻沒有發現自己不小心念了出來,而剛好又被站在她身後的燕亶聽見了。
“碧落總是來這一招。”燕亶一臉笑意地道,“每次都在背後罵我。”
碧落不理他,自顧自寫,既然被他聽見了,她乾脆更大聲地罵。
“字那麽醜!”燕亶指著字道,“練了十年也不見起色。”
碧落一窘,心中那個恨哪。穿越之前,字寫得醜是她最為遺憾的一件事,穿越之後她狂練毛筆字,就是希望有一天能拿出像樣的字來。沒想到練了十年,一點起色也沒有,後來她乾脆就放棄了。好在有了湘姝以後,她寫字的機會也不多了。可恨的燕亶每次都拿這個取笑她。
“要你管!”碧落怒道。
碧落氣極,差點就想把手中的毛筆甩過去,不想燕亶卻一把握住她的手腕,那一隻手摟住她的纖腰,邪邪地笑道:“看我的。”
燕亶引著碧落的手在紙上比劃,一筆一劃深刻有力,字跡遵勁。碧落看著那優美的字跡,心中一片不知什麽感覺。她感覺到從他手心傳過來的溫暖,耳邊是溫熱的氣息。或許不該用“吹氣如蘭”來形容男子的氣息,但碧落想到那俊美度可與女子媲美的容顏,就會不自覺地想到那個詞。偷偷地斜眼看他,半邊俊臉線條剛毅,眼神專注,嘴角還翹起好看的弧度。
該死的,這明明就是夢中白馬王子的形象,為什麽以前她總會覺得他是弟弟呢?難道是因為那時候他還太小,讓她覺得自己有老牛吃嫩草的嫌疑?
慢慢地,她覺得有些不自在,因為摟在她腰間的那隻手。這是碧落認清自己的心意後,第一次與燕亶如此親密接觸(睡覺的那一次不算,因為當時她完全不知情),而且時間還不短。紅霞慢慢爬上臉龐,碧落甚至可以感覺到自己的臉上一片發燙,身上也開始燥熱。
咬咬銀牙,忍!
可是偏偏有人不讓她如願。燕亶好像故意要折磨她,一筆一劃寫得又慢又用力,碧落的手完全被他操縱,成了一隻傀儡手。
“好了。”燕亶停下筆,卻沒有放開她的手,反而抓得更緊了。
碧落一看,這字寫得真是一個漂亮!字體秀美端莊,筆鋒透背。不過,這好像不是他平時的字跡。碧落歪頭看他:“這不是你平常寫的字。”
“那當然,這是正楷。連這個也看不懂?”
“胡說,我怎麽會看不懂?”紅暈初褪的臉上又升起一片雲霞。她哪有注意看字?她剛才一直在看人!忽然,她杏目一瞪,大叫道:“燕亶,你這個混蛋!”
原來,那紙上赫然寫著“碧落是個大笨蛋”!
“看來,我又惹落兒生氣了。要不罰我晚上給你暖床如何?”燕亶曖昧地笑道。
“你敢!”碧落怒目相向。得寸進尺,這會兒他竟然叫她“落兒”?
燕亶在她一邊臉上親了一下,然後不以為意地笑了笑。他不敢麽?
就在這時,有人敲門。
燕亶不悅地道:“誰?”
“爺,是我。”光年低沉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燕亶走過去,用目光詢問。
“京城傳來消息,賢王爺多次入宮求見公主,不知原因。”光年壓低聲音。
然而,碧落還是聽到了他說的話。她陡然想走那日在王府時燕衍說過的話:“不,皇姐。你不知道皇上是怎麽樣的人。他心狠手辣,不會放過你的。他為了坐上那個位子,殺了我母——”
但願李燕查不出什麽消息來。
碧落低頭歎了一口氣,卻沒有留意到燕亶看了她一眼,然後冷笑道:“想不到大哥也有同樣的心思!”
賢王府
燕衍站在案桌前對一位中年男子道:“如今皇姐好像真的不在宮中。我幾次求見都沒見著。”
“據望南推測,公主只怕凶多吉少。”那中年男子摸了摸下巴道。
“你是說皇上真的下手了?”燕衍臉上的顏色都變了。
“王爺,那天公主進入迷霧森林後就受了傷,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雖然皇上聲稱抓到了凶手,但那個凶手後來自殺了。望南推測他被人滅了口!”自稱望南的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