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足可以將一個人改變得徹徹底底。
就像那時候喳喳呼呼的小丫頭,變成了現在風情萬種的職業女性;就像那時候逃學貪玩的公子哥,變成了現在叱吒風雲的集團老總,再也尋找不到當初的痕跡。
床上、地上鋪滿了報紙雜志,莫惜情就蹲在這些東西當中,出神地盯著那些照片。
全都是方哲和他的女朋友們的合影,女主角一個比一個亮眼,嫵媚型的、冷豔型的、清純型的……應有盡有。那親昵的動作,刺得她雙眼一陣疼痛。
莫惜情,你一定是瘋了,才會莫名其妙搜羅這些八卦消息。想證明什麽?證明現在的這個方哲,不再是十年前深情款款叫著“茉莉、茉莉”的那個方哲嗎?
的確是瘋了!
她咬牙切齒地站起身,將所有報紙雜志堆到一個大紙箱裡,準備當廢紙全部賣掉。
勞動了半天,才想起展鵬說晚上有一場酒會,趕緊坐到梳妝台前仔細打扮。這不是她首次參加這麽大型的酒會,卻是來江北之後的第一次。將衣櫥裡所有的衣服全部試了個遍,終於敲定一套亮藍色的晚禮服,化好妝弄好頭髮,六點整,門鈴準時響起。
“惜——”隻吐出一個字,門口站著的人就再也說不出話來。
“怎麽了?”她好笑地抬起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回魂咯,展鵬!”
“你……太露了吧。”杜展鵬好半天才擠出一句,扶著額頭靠在門框上,“天哪,我又開始後悔讓你回來了,也不知道宴會上將引起什麽轟動。”
“油嘴滑舌。”她嬌嗔地輕唾一聲。只不過隨便打扮一下而已,哪有他說的那麽嚴重?
他說得一點都沒錯。當兩人出現在設宴地點時,熱鬧的場面突然安靜下來,大廳裡所有的目光全部集中在這一對耀眼的男女身上,眼中的驚歎顯而易見。
恐怕,這才是傳說中的金童玉女吧。
筆挺的深藍色西裝、寶藍色襯衫,搭配一條橘色的領帶,沉穩中透出些許奔放;淺淺的酒窩印在他左臉頰上,如同盛了美酒一般讓人不飲自醉。
而他身邊的女子,更是叫人移不開眼睛。
亮藍色的露背長裙,胸前交叉設計的兩股絲綢凸現完美的曲線,又繞到頸後打了一個結,如流水般的流蘇,在光滑白皙的脊背處輕盈搖曳;一頭蓬松的長發,斜斜地夾了一個藍色的水晶發卡,整個人飄逸性感,卻又糅合著窒息的野性。
滿場的衣香鬢影,立即在藍色風暴的來襲下失去顏色,仿佛一張放舊了的照片,通通變成黑白色,只有當中的藍,仍然閃著炫目的光彩。
“歡迎,歡迎杜總。”
男主人的話像平地裡一聲爆炸,終於打破了空前的沉默,像是突然從夢中驚醒,才有人陸續上前握手寒暄。
“這是木業公司的林總、貝爾數碼的劉總、祥瑞建築的朱總……”杜展鵬一一介紹。
莫惜情亦落落大方地一一點頭微笑。
“杜老弟,以前我可從沒見過這位莫小姐哦,”朱總挺著六個月身孕般大小的啤酒肚,看著兩人的眼神有些曖昧,“她是——”
“我是杜總的朋友。”她彎起嘴角,露出一個嫵媚的笑容。
“只是朋友?”一臉不可置信的表情。
“當然,只是朋友而已。”
“是朋友。”杜展鵬微微一笑,眼神忽閃了一下,“普通朋友而已,朱總可不要亂猜。”
“原來只是朋友啊,哈哈哈……”朱總咧開嘴笑起來,不知是覺得意外,還是驚喜。“莫小姐,不知朱某有沒有這個榮幸成為您的朋友?”
“哎呀,朱總您太抬舉我了。”她嬌笑著回答,“應該說,能認識大名鼎鼎的朱總,是我莫大的榮幸。”
“莫小姐真會說話,那我們就是朋友了?哈哈,是朋友了……”他微眯著雙眼,握住她的手搖了又搖,就是不肯松開。
又一個色鬼。莫惜情在心底冷笑一聲。
“朱總,真不好意思,那邊有我一個熟人,我得過去打聲招呼。”不動聲色地抽出自己的手,又燦爛一笑,“下次有機會再聊。”
“再聊、再聊……”明顯地魂不守體。
杜展鵬笑笑,衝發呆的朱總道了一聲告辭,然後拉住她的手,一直走到無人的樓梯拐角處才停下腳步,神情嚴肅地看著她。
“你剛剛在做什麽?”
“你知道我在做什麽。”
“我帶你來的目的不是這個。”
“我要的目的就是這個。”
“惜情,你明知道——”
“展鵬,”莫惜情直視他的雙眼,臉色異常平靜,“很久以前你就答應過我,不干涉我的決定。”
他微微一怔,垂下眼不再說話。沉默像一塊黑色的大幕布,鋪天蓋地般籠罩在頭頂,直到緩緩的音樂聲飄過來,悄悄掀開了幕布一角……
是一首優美的華爾茲舞曲。
“莫惜情小姐,”杜展鵬淡淡地笑,“能請您跳支舞嗎?”
*****
這絕對是一場高標準的華爾茲表演。一對對舞伴逐漸退到舞池邊緣,目不轉睛地盯著場中央飛翔的兩個身影。
音樂如潺潺的細水,舞步配合著輕緩的節奏,似閑庭信步一般,慵懶中透著高貴。裙擺在緩緩的旋轉中如花一般開放,刹那間,似乎有濃鬱的薰香隱隱散開。
鼓點漸起,舞步也開始奔放。
藍色猶如一道劈開雲際的閃電,刺痛了每一雙眼睛,她就像突然而至的妖魅,帶著詭異的魔法,迷住了所有人的心智。
旋轉。再旋轉。
蓬松的發絲有了生命一般,在空中瘋狂地飛舞,野性十足。
裙擺飛揚,修長白皙的雙腿若隱若現,是致命的性感。
唇邊的一縷笑容,時而嫵媚、時而迷離、時而狂野,變幻莫測。
他是風,她便是蝶,追逐著欲拒還迎。
他是樹,她便是藤,糾纏著一路蜿蜒而來。
他是暗夜,她便是煙花,爆發出最絢爛華麗的色彩。
誰說華爾茲就是高貴優雅的象征?這一場完美的舞蹈秀,完全賦予了它另一層含義,高貴中可以有挑逗,優雅中可以有野性,而無論哪一種,都是蝕骨的危險,卻又令人飛蛾撲火般地投入其中……
音樂漸止,她如狂風般旋轉到他的懷中,以經典的下腰動作結束這場表演。
全場靜默三分鍾。
“嘩——”掌聲如潮水般湧來,經久不息。
兩人相視一笑,拉著手淺淺地鞠了一個躬,然後回到座位上休息。
“累了嗎?”杜展鵬拂開粘在她額頭的發絲,笑容體貼溫暖。
莫惜情搖搖頭,雙眼亮晶晶地看著他。
“我,成功了。”喘息的四個字,很輕。
他微笑著點點頭,端起一杯冰鎮飲料遞過去,她抓過杯子用力吸了幾口,胸脯還在劇烈地起伏,紅潤的臉龐因為汗濕而顯得更有光彩,雙眼在燈光的照耀下閃著莫名的鬥志。
“糟糕,牛皮糖這麽快就來了。”輕歎一聲,他伏到她耳邊低聲說。
抬起頭,果然見到面前多出了一隻手。
“杜總,不介意我邀請莫小姐共舞一曲吧?”男子臉上堆滿了笑容,“剛才莫小姐的舞姿實在太棒了,真令人難忘。”
“謝謝您的誇獎。”她優雅地微笑,“不過我現在很累,可否讓我先休息一會兒?”
男子訕訕地縮回手,臉上遮掩不住強烈的失望,垂頭喪氣地轉身慢慢離開。
“恆通物流的任總,跟紅葉有業務往來。”杜展鵬漫不經心地開口,從西裝口袋中抽出一張紙巾,小心地幫她印去額頭的汗水。
莫惜情露齒一笑,將注意力放在舞池中的一對對男女身上。離她不遠處的角落,有一對舞伴緊緊抱在一起,女子看起來似乎不大會跳舞,動作很僵硬,不時吐吐小舌頭,好像踩到了對方的腳。
“那是李總和他夫人,”杜展鵬輕笑一聲,“鼎立集團的老總,李雲霄。”
李雲霄?名字有些熟悉……
那一對還在繼續跳舞,男子很有耐心地教舞伴,神情非常認真;女子好像厭煩了這種散漫的舞步,不樂意地嘟起嘴。他無奈地笑笑,俯身在她額頭輕輕印上一吻。
莫惜情突然覺得一陣恍惚。
纏綿委婉的倫巴舞曲還回蕩在耳邊,久遠的記憶如同決堤的洪水一般湧來,衝開了灰塵堆積的過往……
誰的手,牽引她完成了生命中第一支舞曲?誰的眼,帶領她感受生命中第一次心悸?誰的吻,在她毫無防備時印在額頭、烙在心底?
又是誰與誰的心,被長長的歲月隔離開,一個天涯,一個海角……
“莫小姐,這支舞可以跟我跳了嗎?”
突然而至的聲音,喚醒了沉思中的莫惜情。她揚起笑臉,衝一旁的杜展鵬眨眨眼,然後隨著來人飄然躍入舞池。
這是一曲奔放的探戈。她完全融入了激昂的音樂當中,瘋狂地舞動著,亮藍色的裙擺四處飛揚,媚眼如絲、盡顯挑逗,眼神所到之處,只聽見一片嘩然。
任總被迷得昏頭轉向,舞步稍顯凌亂,額頭也滲出了汗珠。
“莫小姐真是令人驚歎……”他喘息著稱讚,“就像一朵、一朵嬌豔的玫瑰。”
她咯咯地笑,盡情扭動纖細的腰肢,狂熱而煽情,發絲隨著強勁有力的甩頭動作在空中飛舞,嬌媚入骨的嗓音隨之飄進耳裡——
“不,我是罌粟。”
*****
宴會上兩人耀眼的亮相,成為江北上流社會談論最多的一個話題。很短的一段時間之後,“莫惜情”這三個字便頻頻出現在各個社交場合,甚至八卦雜志上都有她與不同舞伴熱情擁舞的照片。
她從不知道自己如此受歡迎。當然,這種歡迎是建立在其他女人嫉妒和仇視的基礎之上,當她在舞池中翩翩起舞時,總有不屑和嫌惡的言語包圍在四周。
“你看她,交際花一樣……”
“就是,狐狸精!你看她那雙眼睛……”
嗯,這些稱號聽起來還不錯,那就讓它們實至名歸吧。
莫惜情魅惑一笑,在舞伴驚豔的目光注視下,越發狂野地扭動腰肢,挑逗的意味淋漓盡致,讓周圍的一圈男人看傻了眼。
大廳一隅,杜展鵬端著一杯紅酒,靜靜地望著舞池中央瘋狂旋轉的身影,臉色平靜。
“哎呀杜總,”一個頭髮微禿的中年男子走上前,熱絡地拍拍他的肩,“好久不見,越發顯得年輕了,還是羨慕你們年輕人有精神啊,不像我這半老頭子,再過幾年就得退休了!”
“謝總說笑話了,”他微微一笑,“您可是中流砥柱,我們小輩理當甘拜下風。”
“哈哈,杜總可是完全繼承了令堂的衣缽,更加青出於藍勝於藍啊……”又奉承了幾句,湊到他耳邊低聲說,“杜總跟莫小姐是舊識?”
杜展鵬輕啜一口紅酒,默不作聲。
“莫小姐可真是八面玲瓏、長袖善舞啊,聽說——”謝總擠擠眼,一臉曖昧,“呵呵,她是杜總的紅顏知己哦……”
“是嗎?”杜展鵬冷冷地開口,臉上的笑容一點一點消失,“謝總,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
“你這是什麽意思?”謝總愣了愣。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一字一句說完,杜展鵬不再看他一眼,轉身走到休息區。
音樂還在繼續,場中央的那一對也舞得酣暢淋漓。他從口袋中摸出一盒香煙,抽出一支煙點著,很用力地吸了幾口。嫋嫋的煙霧立即籠罩在四周,看不清他臉龐上的表情。
一隻手伸過來,輕輕拿走他唇上的半截煙。
“展鵬,你怎麽抽煙了?”莫惜情喘息著坐到旁邊,微蹙起眉頭。
他扭過頭,定定地看著她。
“我有點累,所以在這兒休息一會兒。”伸手揉揉她的頭髮,見她額頭上全是汗水,不禁彎起嘴角。“跳這麽久肯定累了吧,我們回去好不好?”
“舞會還沒結束呢,提前走很沒有禮貌的。”
“小丫頭。”他無奈地笑笑,“那就陪我坐會兒吧,你也好好歇歇。”
“嗯。不要抽煙了。”
“遵命——”他懶洋洋地回答,從口袋裡掏出一盒紙巾,仔細擦去她滿臉的汗水。沉默良久,輕聲說,“惜情,回南方去吧,我跟你一起回去。”
“呃……現在可沒辦法回去,這也太晚了吧?”她含含糊糊地說,“喏,那邊有人向你打招呼,好像是……好像不認識。”
杜展鵬扭過頭,微笑著舉起手中的酒杯向對方示意。
“卓氏集團的老總,瞿皓楠。”放下杯子正準備走過去,突然又低頭望著她,促狹地眨了眨眼,“別打他的主意,他愛他老婆。”
“喂——”
話音未落,他已經走出老遠。
這是什麽話?
莫惜情又好笑又好氣,忍不住衝他的背影翻了一個白眼。 侍者托著盤子經過,她取了一杯紅酒,索性站到顯眼的位置,巧笑倩兮地擺出一個性感姿勢。
果然,四周的目光齊刷刷投過來,她笑得更加嬌媚,坦然接受男人們**裸的注目禮,以及女人們投射過來的不友善的眼神。
人都有貪念,不是嗎?
無論多麽高尚,心底某處總有一個小小的陰暗面。就像旁邊這位不苟言笑的中年男子,盡管臂彎裡挽著太太的手,飄忽的眼神卻還是出賣了自己。人有貪念難成佛啊……
中年男子再一次偷看她時,她惡作劇地回了一個曖昧至極的笑容。立即,他身邊的某人臉色一變,拉著他快步走到樓梯轉彎處。莫惜情忍著笑悄悄跟過去,只見做太太的指手畫腳一番,男子低眉順眼地立在原地,一句話也不敢說。稍頃,太太怒容滿面而去。
她低下頭,忍得雙肩直發抖。
“莫莫,你又調皮。”耳邊傳來清朗悅耳的男性嗓音。
誰?還有誰叫她莫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