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0分。
攝影棚。
眩目雪亮的燈光打在背景上,仿佛照亮了凡爾賽宮殿的某個房間,華麗的壁爐右側,猩紅色沙發的扶手邊垂下了金色流蘇,複古的歐式銅床,雪白透明的墜了蕾絲花邊的幔帳流瀉,鋪展在典雅的純白波斯地毯上,迤儷出一地的雍容華貴。
加上完美的巴洛克式風格裝潢,不難看出國際知名男裝品牌,對這次平面廣告拍攝的重視。
但此刻,葉千沫卻沒有絲毫心情欣賞這些花重金打造的名貴布景,她站在悠閑翻閱著時尚雜志的宿西雨身邊,有一絲焦躁地問道。
“到底要到什麽時候才能走?”
“等我拍完啊。”他連頭都沒有抬,修長的手指,慵懶地翻動著書頁。
“可是我還要回家做功課!”她抗議道,現在都快八點了,她已經陪他拍了近四個小時的照!攝影棚裡人來人往,她根本沒有可以寫作業的地方。
“你是我的助理,”他悠然地輕瞟了她一眼,似乎很高興有這樣一個頭銜可以打壓她,“你不是那麽沒有職業道德吧?”
“你有三個私人助理,”她忍耐地說道,“我可以明天再來。”
“嗯……也對。”宿西雨做思考狀的微微偏過了頭,額前那縷耀眼的藍色滑落到了卷翹的長睫毛上,他細致的肌膚在燈光下,氤氳出淡淡的光,半眯起的眼眸中,卻縈繞著一絲邪魅的笑意。
“Ken,”細長漂亮的手指輕擊桌面,他示意站在一邊的助理,“給你三個星期的帶薪休假,怎麽樣?”
“什……什麽?”剛喝了一口咖啡,準備今天繼續熬夜的年輕助理差點被嗆道,“West,你說真的?”
“我數到三,”燈光下,他的肌膚晶瑩如瓷,笑容仿佛孩童般的純美乾淨,“1、2……”
Ken消失了。
10秒鍾後,另外兩個助理也以同樣的速度不見了蹤影。
“你看,”他得意地看著她,笑容開心的簡直就像一個惡作劇成功的無賴小孩,“我現在只剩你一個助理了。”
葉千沫用盡最大的忍耐力,才把胸口的怒火勉強壓了回去。
“我在想,”她冷冷地說道,“你是天生就那麽可惡,還是後天努力的結果?”
22:15分。
專程從法國飛來的著名攝影大師約克先生,正用非常優雅純正的法語,讚賞的和宿西雨談論著今天的拍攝進度。
攝影棚內的工作人員有條不紊地收拾器材,打掃布景,進行著結束一天的收尾工作。
千沫有一絲疲倦地拿起了自己的書包,準備離開,運氣好的話,今天趕完作業後,她還能睡上幾個小時。
“你要去哪裡啊,葉助理?”瞥到她的背影,宿西雨非常及時地轉過了視線,懶洋洋的語調。
“回家!”
她沒好氣地瞪著笑容美麗的少年。好在最近爸爸非常忙,一直都留在醫院裡工作,否則那麽晚還不回家,一定會挨訓。
“有什麽問題嗎?”
“當然有問題,”他笑得更美了,“因為我還沒有休息啊,所以你當然也不能休息,你不知道自己的工作,就是要照顧好我嗎?”
她決定無視他的這種耍賴行經,於是眼睛都不抬的從他身邊走過。
手腕卻被握住。
宿西雨低下頭,貼近她的耳邊,低低一笑。
“不用急著走,和我去個地方,你會有興趣的。”
“在我沒有打你第二個耳光前,”她警告地瞪著他,“放手!”
可是身體,卻因為他接下來的一句話,一下僵硬了起來。
“如果是和北晨瑾有關的,你也不想去麽?”
22:50分。
夏末秋初的深夜裡,晚風吹起了一絲涼意,千沫一走出車門,就忍不住戰栗了一下,裸露在單薄衣裙外的肌膚,迅速泛起了淡淡的青紫色。
“為什麽要來這裡?”
剛才在計程車上,當宿西雨說他們要去未央街時,司機那個怪異的眼神,讓她感到了一陣莫名的不安。
“害怕了?”他輕輕一笑,白色襯衣在月光下隨風翻飛,美的有一絲妖嬈,“別擔心,我不會吃了你。”
抬腕看了看表,他的唇角揚起了一道奇異的弧度。
“走吧,否則就會錯過了!”
說完,他一把拉起她的手,朝某個方向飛奔而去。
冷風呼嘯著從耳邊掠過,千沫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有這樣奔跑過了,她的身體並不允許她經常這樣跑,可是現在她卻沒有辦法去顧及這些,整個思緒,隻是反覆盤旋在同一個問題上。
他說,這和北晨瑾有關。
可是――
她的目光飛速瞟過不時經過的各色酒吧,那些夜幕中招搖閃爍的燈光,仿佛一株株在陰暗角落裡瘋狂生長的鮮豔植物,顏色妖冶而頹靡。
瑾,又怎麽會和這樣的地方有關?
可能跑了很久,也可能隻跑了一小會,當宿西雨停下來的時候,她的胸口已經感覺到一絲難以忍受的沉重窒息感。
但是,仍然清楚地聽到了那些重型機車一齊發出的刺耳轟鳴聲。
似乎隻是幾秒鍾的光景,他們就被五輛機車包圍住了。
一輛冰銀色的機車停在圈子的外面,其余四輛連成一條環帶,把他們圍在了中間。
帶著皮質露指手套的少年隨手摘下了頭盔,亞麻色的發在月光下折射出清冷的光,他駕駛的黑亮機車就仿佛一匹好鬥的烈馬,不時發出低低地嘶吼聲。
“是誰讓你們到這來的,嗯?”他抬起下巴,很囂張地質問,“難道不知道,今晚這裡被封鎖了麽?”
“那麽進來了,又怎麽樣?”
宿西雨淡定地笑著,似乎並沒有感到害怕或驚慌,這讓千沫有些吃驚,難道他不怕被記者拍到來這樣的地方嗎?
“小子,這裡不是帶女朋友來散步的地方,”那個少年冷冷地笑著,“現在你們闖到了我們地盤,就隻有兩條路,留錢,或者……”
另一個摘下頭盔的紅發少年響亮地吹了一聲口哨,他的機車,是和發色相配的火焰般的炫紅。
“或者,把她留下!”
無邊的黑暗,在機車的轟鳴聲中蔓延。
那樣濃鬱。
手指指向站在一邊的纖瘦女孩,葉千沫倏得睜大了眼睛,她的心跳突然變得很快,慢慢湧出的恐懼,讓掌心一片濕潤的冰涼。
她從未經歷過這樣的場面,完全沒有應對的經驗。
宿西雨一挑唇角,痞痞地笑了笑,竟是那樣毫不在意的口吻。
“好啊,隨便你們。”
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要把她留在這?留給這些不良少年?她相信了他,和他來這裡,可是他現在卻這麽對待她!
“宿西雨你這個混蛋!”她又驚又怒的叫道,細細的手指,用力握成了拳,眼眸中交織出的恐慌和憤怒,那樣清晰。
他卻仿佛根本沒聽見。
重型機車發出響亮的叫囂聲,四隻車燈同時晃出刺眼的眩目光亮,直直的照進她的眼睛裡。她驚叫了一聲,用手背擋住那些耀眼的灼亮光芒,眼睛一陣刺痛,幾乎痛出了眼淚。
紅色機車第一個發動了起來,向前開近,巨大的轟鳴聲,逼迫著千沫往後退了兩步,可是退路,卻那樣輕易的被身後的車子阻擋住了。
一個漂亮的側轉,紅發少年仿佛戲弄般的,將她卡在了兩輛機車的中間。
灼亮燈光下,女孩蒼白的肌膚幾乎透明,恍若在風雨中褪去了顏色的花瓣,唇如折翼的蝶,無意識的輕輕顫動著,可是幽黑睫毛下的瞳仁裡,卻有那樣倔強澄澈的光亮。
堅持的和他對峙著。
紅發少年戲謔地笑起來。
“小美女,你的男朋友還真是冷酷啊,”他偏過頭看著她,笑容輕佻至極,“既然這樣的話,你就陪我們玩玩了,怎麽樣?”
她飛快地思索著該怎麽脫身,單薄的身軀,克制著不因為害怕而顫抖。
宿西雨卻悠然地站在不遠的地方,沒有任何幫忙她的意思。
又是一聲轟鳴。
冰銀色的超炫機車,猶如一頭翩然而至的純色獨角獸,那樣優雅地駛入了包圍著他們的圈子。
紅發少年下意識地退開了兩步。
葉千沫抬起了眼眸。
一雙纖長白皙的手,輕輕摘了下頭盔――
世界在那一刻,陷入了比黑夜更深的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