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找到她了。
可是她很髒,真的很髒。
白衫男人對眼前的景象竟然動容了,他皺著眉,兩道好看的劍眉差點打結,這卻換來他旁邊兩位穿著黃衫和藍衫的男人有著截然不同的表情:
黃衫男人帶著看好戲的眼神向他挑眉,嘴邊已經勾起一個很大的弧線,在詢問他下一步想怎樣。
藍衫男人則瞪大了眼睛,似乎看見什麽不該看見的東西,不敢相信地壓低了聲音,問黃衫:“青冉,他怎麽了?還以為他臉上不會有表情,怎麽原來他還會有那種像是苦惱的表情?”
“噓……向東師兄……”青冉剛想提醒那個藍衫男人……
下一刻,白衫男人立刻向他射去兩道殺人的眼光,假如那是箭,恐怕那個叫向東的男人早就倒下去了。
向東立刻識相地閉嘴,嘴唇抿得死緊,眼神也馬上從他臉上飄到另外一邊,不敢再迎向那殺人的眼光。
青冉嘴邊的弧度卻更大了,隱忍著笑意,問道:“你打算怎麽做?”眼神也回到躺在地上的那個小東西身上。
這句話還挺管用,讓白衫男人收回了殺人的眼神,恢復打結狀。他長了二十三個年頭,頭一次知道什麽叫無可奈何。
青冉略帶磁性的聲音再度響起:“你總不能這樣瞪著她直到她醒來吧?這裡風大,又剛下過雨,實在不是睡覺的好地方。”
白衫男人終於有了反應,收回苦惱的表情,恢復他一貫剛毅英俊的臉龐,簡短地交代著:“帶她回去。”聲音低沉,略帶不願意。然後轉身就飛走了,速度極快,似乎一刻都不想逗留。
向東看向他離去的方向,誇張地噓了一口氣,開始放聲嚷嚷:“天殺的塗冷天,我杜向東發誓,以後絕對不理這隻冰雕男人!什麽跟什麽嘛!我們一聽他的親家慘遭滅門,然後馬上前來拔刀相助,好不容易追蹤了一個月,馬不停蹄,不眠不休,現在終於找到了,可這是什麽跟什麽嘛?!他人就這樣飛走,一句帶她回去,就走了?!”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可是他未過門的小新娘耶!”他自己不把這個小東西抱回去,難道要讓他這些多管閑事的男人抱她回去嗎?
青冉搖搖頭:“這已經是你第八百三十六次說不理他了。”他李青冉什麽時候算數算得這麽準確的?
“去!冷天冷天,這名字他老爹我師傅真沒給他取錯!師傅真是英明啊!”杜向東突然擺著崇拜狀。
李青冉終於忍不住放聲大笑,笑畢,提氣一躍,又飛走了,隻留下一句話:“那就有勞二師兄把大師兄的小妻子抱回去了。”余音縈繞著整個樹林……
“天啊!!!!交友不善啊!!!!”杜向東馬上發出感慨,悲壯的聲音足以讓人覺得剛被滅門的是他。
這一聲悲嚎,終於把連日來被仇家追得疲憊不堪的人兒鬧醒,可是由於一直疲於奔命,她躲在這個樹林裡已經有五、六天了,還好樹叢隱蔽,一直沒有發現再有仇家追來,她就天真地以為隻要一直躲在這個樹林裡,就不會被人發現了。於是她靠樹林裡的野果充饑,晚上則爬到樹上歇息。可是屋漏偏逢連夜雨,最近兩天居然下起了大雨,在樹林裡又沒有屋簷可以棲身,她已經淋了足足兩天的雨了,以她這麽嬌小的身子,又經歷了這麽殘忍痛苦的滅門之禍後,怎麽還有不倒下的道理?所以她是暈倒的,她暈倒在一棵大樹下。
此刻她忍著欲裂的頭痛,瞪著過大的雙眼,看著眼前這個抱著頭,痛苦喊叫的藍衫男人。雖然這個男人身上沒有帶刀,身形瘦弱,似乎是個讀書人,可是她此刻已經不敢相信任何人了,她忍受著痛苦活到了今天,為的就是爹誓死保衛她離開殷府,命兩個侍衛保護她前去臨水山莊,要她找塗伯伯為他們全家人報仇。可是剛出去不久,那最後兩名侍衛為了保護她,也被殺害了,剩下孤身一人逃命至今一個月,眼看再穿過這個樹林就能到達臨水山莊,她一定要到臨水山莊,這是她活著的唯一願望。
她於是鼓足力氣想起身逃走,可是不料還未起身,就因為體力不支,再次倒了下去,看來她真的要命喪於此了?她痛苦地流著眼淚,可是沒有哭出聲。
這時杜向東終於發現了小東西醒來了,他停下悲嚎,上前把她倒在泥濘中的身子扶了起來,收起之前的不正經,正色道:“呃……”正想著要怎麽稱呼她,雖然知道她叫殷甜甜,可是若是稱呼她為“殷姑娘”似乎又不怎麽恰當,因為這個經歷了一番生死的可憐的人兒,隻有八歲啊……是個貨真價實的“小東西”,又沒理由稱呼她做“大嫂”吧?
眼看她害怕得發抖,大眼恐懼地看著他,似乎他是個十惡不赦的大魔頭,看她年紀小小,居然不放聲哭喊,可見她經歷過怎樣恐怖的災難!他的心因此打結,頓時覺得很痛,然後嘴裡開始咒罵起塗冷天來。
氣若遊絲的殷甜甜隻能任由這個瘦弱的男人把她抱在懷裡,警戒的眼神始終不離開這個男人的臉。可是在一刻鍾後,她發覺這個藍衫男人除了一會對她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一會對著天空碎碎念地咒罵以外,根本沒有加害她的意思,他的表情還居然有點讓她想笑,畢竟隻是一個八歲大的女娃兒,於是她才逐漸放下一身的防備,終於體力不支地徹底地失去意識。她整個人一松,完全地倒在這個藍衫男人的懷裡。
在臨失去意識之前,甜甜還剩下唯一的記憶:這個人的胸膛很暖。
“小東西!”沒等向東想到怎麽稱呼懷裡的這個小泥人,她就又倒下去了。擔憂的臉色馬上浮現在臉上,現在不是猶豫的時候!杜向東馬上在她身上點了兩個穴道,讓她能安心好好地休息,然後輕而易舉地抱起她一躍,就跟著剛才兩個人飛走的方向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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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夠一刻鍾,他就抱著“小東西”來到臨水山莊了。
剛走進山莊大堂,馬上有兩個人擔心地前來看望。
“甜甜!”一個已入壯年的男人和年輕的少婦齊聲喊道。
男人一看向東懷中的泥人,與塗冷天一模一樣的劍眉馬上豎起,手中拳頭暗示他有多惱怒,氣無法發泄,突然往門外揮出一掌!門外一棵大樹立刻應聲被劈開兩半。在場的幾個侍女都嚇得連連抽氣。
“震爺!”美麗的婦人擔心地拉著她丈夫的手,安撫道:“別氣壞身子,還好殷家的寶貝我們不是找回來了嗎?我的小媳婦……”說著,就開始低聲啜泣。
這就是塗震和他的妻子宵若惜,在得知殷家慘遭滅門後,宵若惜擔憂得生起病來,為了照顧心愛妻子,塗震才不得不把他的兒子和兩個徒弟都召喚來馬上去調查這次的血案,而自己則呆在臨水山莊中空著急。
在得知殷家還有一小女兒幸存後,他們三人也馬上展開追蹤,把沿路追殺的人都殺得一乾二淨,可是就是沒有辦法得知主謀是誰,每個黑衣人寧願咬舌自盡也不願意透露他們主人的名字。一個月來,發現追殺殷家遺孤的人逐漸增加,大概有百余人,實在不明白,是誰這麽喪盡天良,非要置一個八歲的小女孩於死地?非要滅殷府一家?就連侍女下人,包括下人所生的嬰兒都不放過?當他們三人趕至殷府,發現遍地屍體的慘狀,真是讓人痛恨!
在他們仔細尋找下,殷家夫婦和五個兒子的屍首都能找到,可是就是尋不見殷家最寶貝的女兒殷甜甜的屍首,再一追查,便知在殷父的保護下,他讓兩名侍衛帶著殷甜甜逃走了。
在與連日來的殺手交手後,其實塗冷天自負一個人就能解決這門慘案,救走殷甜甜,可是塗震由於太過擔心殷家唯一血脈殷甜甜的生死,所以勒令青冉和向東兩個人立刻放下手邊的任何事情,與冷天一起追查殷家遺孤的下落。
遺孤終於找到了,可是這宗滅門慘案的主謀是誰卻沒有一絲線索,恐怕隻能待甜甜醒來後才能有下一步的行動了。
想到殷家慘遭滅門,眼見甜甜受了一個多月的苦,而今終於找回,宵若惜心糾得開始痛哭,終於支撐不住,倒在丈夫的懷裡。
“惜兒!”塗震馬上抱起心愛的妻子,盯了兒子一眼,冷聲下達命令:“照顧好你的妻子!”就快步進入廂房了。
塗冷天皺著眉盯著杜向東懷中的小泥人,說出的第一句話居然是:“她很髒。”
杜向東終於忍不住了,他怒吼:“塗冷天!!”這一吼,有如天崩地裂。嚇得周圍的侍女都低頭髮抖。
而被吼者卻收起皺著的劍眉,直視這個似乎是他有記憶以來就未曾敢這般在他面前吼過的男人,眯著的雙眼似乎在評估剛才那吼聲來源的可能性。
在一旁始終沒有吭聲的李青冉則繼續噙著他貫有的迷人的微笑,挑眉看向剛才發出吼聲的杜向東,這次是真的驚訝了,向東確實在隱忍著怒氣,憤怒的眼神這次居然跟冷天對峙。
塗冷天這個天生愛瞪別人的人,怎麽可能被別人瞪住?當然反饋以殺人的眼神與杜向東對瞪……
一刻鍾過去了……
李青冉開始收回他那招牌笑容,開始懷疑這兩個人打算互瞪到天荒地老,不免擔心起來……
這時,杜向東懷裡的人兒開始咳嗽了幾聲,並不停地發著抖。這一動,終於把他那不正常的怒氣打破,似乎把他真實的靈魂召喚了回來,俊臉重現原來的擔憂之色,取代了原來的怒容。對嘛,這個樣子才是原來那個柔弱的書生杜向東嘛,李青冉悄悄地松了口氣。
不管塗冷天兩道殺人的眼光繼續射來,杜向東快步走向客房,居然沒有交代一句就走了,剩下大堂兩個男人又一次的驚訝,這次青冉是把口張成o型,還沒有機會問杜向東一句話,他居然就這樣抱著那個小泥人走了,雖然這個表情實在有失他這個俊男的形象,可是他真的是很驚訝啊!杜向東這個二師兄一向是個聒噪男啊,瘦弱的體格加上美麗的外貌,配上碎碎念和神經質的個性,一直讓他和師娘認為杜向東該是女兒家,卻投胎做男人,實在太可惜,可是這會怎麽感覺突然不對了??
塗冷天雕刻的俊臉則看向杜向東離開的方向,雙眼開始眯成一條縫,再度表示對眼前景象的懷疑。
怎麽好像從來都是他們兩個把他扔下,剩下杜向東一個人驚訝或傷心,這回卻調換了位置了??李青冉突然覺得有點不甘心了起來……於是也馬上跟著杜向東往客房方向進去,同時把侍女也一並叫了進去。
大堂裡頓時只剩下塗冷天一個人,雕刻的俊臉把嘴抿得更緊了幾分,眼睛眯成一條縫,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一向隻有他甩開別人先行離開,怎麽這會他居然落到最後一名?他此刻真的不知道是該跟進去呢?還是離開好?可是腦中揮之不去的是剛才父親對他的交代:“照顧好你的妻子!”天,他的劍眉再次打結。那明明是個八歲的娃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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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杜向東把懷裡的小東西輕輕地放在床上,床上馬上也跟著變得泥濘,被褥濕了一大片。他想都沒想就開始解開殷甜甜的外衫,那件外衫已經破得不能再稱作衫了。然後是中衫,最後是同樣髒得已辯不出顏色的肚兜,接著是褲子和褻褲,頃刻間殷甜甜已經全裸,看見她雪白的小身子上到處都是傷痕,他氣憤地一拳打向旁邊的衣櫃,衣櫃應聲碎成一片片。
天,這二師兄的武功真不是蓋的……李青冉按耐住想進去客房內提醒他正在脫的是我們嫂子的衣服的衝動,心想,還是算了,現在這個恐怕不是平時認識的二師兄……還好現在嫂子才八歲……
又見杜向東繼續小心地用被褥把她整個人嚴嚴實實地包裹起來,瞧見被褥中小東西安詳的睡著,他才喚來門外的侍女,交代她們拿熱水來,並開始親自為床上的小東西打脈,然後交代下人買藥煎藥。而後他又親自為小東西擦臉和小心地擦拭她的身子,並為她身上的傷上藥。
李青冉始終站在門外,慶幸大師兄沒有跟過來,不然要是讓他知道自己的妻子這樣被別的男人瞧過身子,並且……呃……塗藥,不知道他老人家會有何感覺?畢竟他老人家脾氣實在不怎麽好啊……可是嫂子才八歲,而且二師兄是大夫,應該也沒有什麽不妥吧……?
奇怪!怎麽這會原來應該是二師兄在門外焦急擔憂的角色,卻變成他這個身份高貴的英俊小生來擔任了?真是殆勢啊!
這時候,塗冷天終於有所動靜,恐怕他已經從驚愕中蘇醒,知道應該進來瞧瞧自己的未婚妻了,可是他突然在李青冉的身邊出現,卻嚇壞了李青冉:
“大,大,大師兄……”
直到瞧見他這個今天不怎麽正常的二師弟居然在床邊擔憂地看著殷甜甜後,他終於發話:“他怎麽了?”
真是天要下紅雨了,大師兄終於會關心別人,可是對象卻不是他的小未婚妻哦。
聽見他的聲音的杜向東居然有了動靜,他轉頭又一記殺人的眼光掃向窗外的塗冷天,後者被第二次射中,這次按耐著沒有任何表情,可是青冉卻慌了,一向三師兄弟中,最好脾氣的就是二師兄了,每次大師兄發驃,都是二師兄先陪笑低頭,所以他們三人才能這麽安然無事地生存至今,可是這次是怎麽了?隻不過是為了大師兄八歲的未婚妻?二師兄有必要這樣嗎?
只見杜向東怒氣衝衝地往門外走來,丟下一句話:“好好照顧你全身傷痕,還在發熱的妻子!若她有個閃失,你就成為騾夫了!”就飛出臨水山莊了。
李青冉真的寧願自己沒有在這裡,眼見那努力隱忍著怒氣的俊臉已經扭曲,他真害怕大師兄會一怒之下把整個臨水山莊移為平地,或者會去取下二師兄的頭回來泄憤?可是扭曲的俊臉隻是一直扭曲著,站在那裡一動不動,連李青冉悄悄地逃離屠場,他都還是沉浸在自己製造的怒氣當中,剩下旁邊在屠場范圍內的侍女們個個抖得站不起來,希望不曾出生在這個世界上。
………………………………………………………………………………
他始終用這張苦惱的臉瞪著已經躺在床上昏迷三天之久的殷甜甜,劍眉依然在打結,似乎眼前是一個什麽難題,難倒了未曾覺得世界上有什麽難題的他。
床上的人早已讓侍女整理好裝束,安靜地躺在床上,彷佛沒有經過那一個月的折磨似的恬靜。
而宵若惜醒後一直親自照顧甜甜,可是由於身體不佳,丈夫塗震一邊擔心甜甜,一邊強迫心愛的妻子去休息,交代兒子好好照顧他的妻子。還是這句話……塗冷天腦中揮之不去的父親的交代……於是他一直一動不動地站在她的床邊,任由侍女們照顧她,而他隻是繼續在那裡瞪著她那八歲的童稚的臉……
離開三天后,杜向東再次回來,還帶來了好多人參啊鹿茸等高級的補品和草藥,一份是給師娘的,一份當然是帶給那個小東西的了。
杜向東的醫術很高,杜家是唐朝有名的數一數二的富商,富可敵國,家族產業是藥材,每年進貢給宮廷的名貴藥材都是他家在負責。可是從小身體就很弱,整個杜家就他一個兒子,恰巧小時候爹帶著他去京城時救了當時負傷在身的塗震,兩人成為生死之交,向東也交由塗震教導武功,讓他的身體逐漸硬朗,雖然外表似乎瘦弱,其實武功驚人。
當時向東才五歲,冷天較年長,七歲。所以向東和冷天,是從小生活在一起的玩伴,可惜冷天從小就失去娘親,由於冷天的娘親是因為生他而去世的,當時塗震非常傷心,對唯一的兒子不理不睬,他娘生他的時候是冬天,所以他爹就隨口喊他“冷天”,塗冷天。
父親嚴厲的教導以及苛刻的態度,導致冷天性情孤僻乖張。還好向東雖然內向,可是在親人和師兄弟眼中,卻是個關心別人,愛嘮叨的大好人,脾氣很好,喜歡逗大家開心,是大家的開心果,總是讓著比他年長兩歲的冷天。在一個凹一個凸的性格下,他們卻能相處得很好,情同手足。
後來宵若惜師娘的出現,逐漸溫暖了塗冷天冰冷的內心,終於承認了這個隻比他年長8歲的“惜娘”。那年冷天才13歲,宵若惜21歲。而當時38歲的塗震冰凍了13年的心,同樣因為宵若惜而溶解。從那以後,11歲的向東就負責照顧起體弱多病的宵若惜師娘了。
而殷家則是塗家的世交,殷家在朝廷內任武職多年,殷府在京城內,塗家則隱居世外桃源――臨水山莊,在京城外。
兩家相隔三天的路程,不過依然一直保持最密切的往來。當塗冷天出生,他娘親去世後,殷夫婦舉家遷居到臨水山莊陪伴塗震一余年,為的就是幫助他拋開傷痛,要他為兒子好好生活下去,當即也與塗震說好,日後要將女兒嫁給冷天。誰知道殷家夫婦一生就是五個兒子,直到冷天15歲那年,殷甜甜才出生,也許是因為當年的承諾,所以殷家才誓死保護隻有8歲的甜甜逃離厄運,要她逃到臨水山莊找塗震。
所以殷甜甜也是在宵若惜的愛護下成長的,瞧見好朋友家慘遭滅門,心愛的未來媳婦經歷如此悲慘的事件,宵若惜怎能不傷心?因此才會病倒。這會,她又拉著丈夫的手悄悄地啜泣。塗震心疼她的身子:“別哭了,惜兒,冷天會照顧好他的妻子的,就像我愛你照顧你一樣,嗯?……乖,吃了東兒給你帶來的補藥吧,身體要緊……”塗震哄著,也顧不得有徒兒在一旁。
向東冷靜了三天,終於恢復原來的性情,裝模作樣地咳嗽了兩聲,道:“師傅師娘,你們倆繼續忙,徒兒先去看看……”還是想不出該怎麽稱呼那小東西。不過眼見師傅一把年紀,還不時地對師娘告白,實在是不好意思繼續呆在那裡,於是就悄然離開了。
剛到客居,看見呆立在床邊的木頭人,仍然是那苦惱的表情,向東頓覺好笑,轉而看向床中的小東西,臉色還是表現得非常擔憂。此時木頭人發現了他,不自然地咳嗽了兩聲,向東斜瞰他一眼,心想,要是他敢再嫌這個小東西髒試試?
就在這兩人你眼瞪我眼的時候,青冉恰巧進來了,哦,天啊,他真希望他不認識這兩個人,他正想悄悄退下去的時候,卻被向東叫住:“青冉,這些藥給你,麻煩你叫某人好好地服侍他的妻子服下。”
天,他會死得很慘吧?青冉一再向天求饒,“妻子”這個名詞,一直是大師兄的禁忌啊!
只見那個“某人”臉上又開始扭曲,殺人的氣息自然流露。
向東也沒管某人發驃,就又一躍離開了。留下青冉一個人在那害怕。今年是不是流年不利?否則為什麽他會這麽殆命?他發誓明天就回王府,繼續做他高貴的小王爺,不要再在這裡擔驚受怕了!把藥放在桌子上,他妄想全身而退,不料“某人”的聲音無預警地響起:
“他到底怎麽了?!”再次嚇倒了一群侍女,應聲倒地。
李青冉低呼:“我也想知道啊……”他現在決定馬上回王府,等不到明天了!
………………………………………………………………………………
好了,第四天,那小東西終於醒來了。
劍眉擰得死緊,盯著她煽動的長睫毛,眼睛不停地眨呀眨,終於睜開了,也許是因為突然有強光進入眼內的關系,所以覺得不適。
第一個納入她眼中的景象,是一個特大號的俊臉。咦?怎麽塗伯伯年輕了這麽多?小東西跟著皺起眉來,滿臉天真和惘然,伸手就往俊臉上輕撫,俊臉本來想退後,卻被那天真的笑臉疑惑了,她在笑,笑得無邪浪漫,並開口問道:“塗伯伯,您怎麽一下子年輕了這麽多?甜甜好像才幾天沒見您啊。”
此刻劍眉糾得更緊,小手更加大膽地撫上他緊皺的眉頭,妄想撫平他。
這時向東剛好進來,瞧見這不該瞧見的一幕,突然間他不知道是該退下去還是前去詢問病者情況好?進退兩難之際,冷天馬上發現了他,直起了偉岸的身軀,冷天咳嗽了兩聲,正了正色,對床上的小東西似乎是宣布似地說道:“我的名字,塗冷天。”說話沒有溫度,就像他的名字。
殷甜甜默念著他的話:“塗冷天……?”忽然輕呼一聲“啊……!”
看來她終於想起來了,冷天滿意地噙住笑容,她一定是自懂事開始就被爹娘潛移默化,每天至少會聽見他塗冷天的名字一次吧?就跟他一樣,自從8年前眼前這個小東西出生以後,塗震和宵若惜就不停地在他耳邊象念金剛咒似地灌輸眼前這個小娃兒的名字――殷甜甜,他將來的妻子,隻要再等8年,她滿16歲,就會嫁給他,惜娘還說:“那時候你31歲,剛剛好啊!有能力照顧小妻子了!”天,每逢想倒這些,他的劍眉就開始打結。
開什麽玩笑!他可是23歲的大男人!!怎麽可能會跟這個8歲的娃兒成親!劍眉擰得死緊。
甜甜不敢看他,她剛才還摸了他的臉呢,是不是不適宜?畢竟男女有別?跟爹爹和五位兄長倒不覺得怎樣,可是一想到這位是自己將來的夫君,她就覺得臉紅。
向東瞧見就覺得有氣,等等,這關他什麽事啊?可是就是不由來的產生了妒忌哦……就是說嘛,還是個8歲的小孩子,居然看見俊男就會臉紅,這什麽跟什麽嘛?明明救了她的人是個風度翩翩的美男子,不是這個板著臉的男人啦。
向東在這邊生悶氣,冷天卻產生了狐疑,朝向東說道:“她有問題。”還是一貫冰冷的語氣。
“什麽問題啊?少了一個手臂還是少了一個眼睛啊?還是你發現她不髒了啊?”挖苦的話從嘴中不自覺地溢出,連杜向東自己都覺得奇怪。
冷天這時候也顧不上他的不正常了,反正已經不正常了四天了,他早就將這一現象歸結為他跟惜娘一樣,有周期性脾氣暴躁症。(注:惜娘平時溫柔可人,可是就是每月總會有不適的幾天,那時候脾氣會變得倔強,還會任性起來……而向東當時稱這為周期性脾氣暴躁症,會不治而愈,隻要其他人稍加忍耐就可以了。)
於是冷天徐徐回答說:“她會臉紅,還會笑。”
這是哪門子的問題啊?出自塗冷天的口中,似乎還在指正他的妻子應該如他一樣整天板著雕刻臉,不會笑不會有其他表情似的。
慢著,下一刻向東立刻快步上前,把小手自被褥中拉出來把脈。小臉一臉驚訝地看著眼前這個充滿擔憂之色的美麗的“姐姐”,幹嘛拉著她的手不放?
“看著我,認得我嗎?”向東問。
迷惘的眼神,小頭搖了搖,奇怪這個“姐姐”的聲音怎麽這麽低沉?
“知道這裡是哪裡嗎?”向東繼續問。
看了看周圍的裝飾,小臉又露迷惑:“這不是我的房間?我怎麽會在這裡?爹和娘親呢?怎麽天哥哥會在這裡?他……不是一直不肯來看甜甜嗎?”羞澀的言語自她口中溢出,像是撒嬌,還是扇著長長的睫毛,不敢看向一旁高大的冷天,他確實比自己想象中還要高,甜甜暗詡。也許是因為娘從小就教導她為人妻的禮節的關系,所以甜甜從小就比同年人懂事乖巧,可是,8歲的孩子,對著男人臉紅,確實有點別扭。
天哥哥……?腦中充滿了這個稱呼,兩個男人同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向東:“天哥哥,你還不過來好好看看你的小妻子?”奚落的言語非常明顯。
冷天又開始臉部抽筋:“你真的是因為有周期性脾氣暴躁症的關系嗎?”
美麗的“姐姐”聞言,突然運氣朝“天哥哥”就是一掌,天哥哥也不是省油的燈,輕巧地閃開,遭殃的是背後的門整扇被劈飛到十丈遠。兩人馬上展開輕功,飛到庭院外追趕廝殺。速度之快,在場的所有侍女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可是身旁的花草樹木無一幸免,全都倒下了。咻咻咻的聲音此起彼伏,嚇得在場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你們兩個在幹嘛?!給我下來!”兩個一下跳到屋頂上的人應聲立刻收住了手中醞釀好的掌力,停了下來。惡戰隻不過是頃刻,可是客居內的所有東西,早就移為平地。
“是什麽事情讓你們兩個情同手足的兄弟要大打出手?!你們給我好好解釋一下!”發話的是宵若惜,看來今天是她周期性脾氣暴躁症的日子。
這時候,殷甜甜從房內好不容易地走了出來,扶著牆壁,已經開始嬌喘:“惜阿姨……”
“甜甜!我的小媳婦!你醒了?”顧不上怒目相視的兩個人,宵若惜跑去扶甜甜了。
小媳婦……劍眉又擰緊了幾分。
向東卻跑去擔憂地看著那個小東西。
小東西在昏倒前,對向東說道:“美麗的姐姐,你能不能不跟天哥哥打架?”這次換來向東把雙眉擰緊,美麗的姐姐?
這時候剛到門外的冷天居然發出了低笑,笑聲越來越大,而這難得的笑聲,又換來一記凌厲的掌風,冷天差點沒避開,暗詡:這家夥是認真的?看來他真的是得了周期性脾氣暴躁症。
………………………………………………………………………………
半個月後,殷甜甜的身子完全恢復了。
經過連日來的觀察,向東也最後肯定了大家的疑惑:“她失去了那蹤慘案的記憶。”
“怎麽會這樣?”塗震臉上充滿擔憂之色。
“也許是因為刺激過度的原因,她承受不住,所以強迫自己忘記那段不想要的記憶。”向東猜測。
“這未必不是好事呀!”若惜樂觀地認為,“太好了,我的小媳婦不用背著這麽沉痛的陰影活著!是殷哥他們保佑啊!”說著就合掌默念著什麽。
塗震沉默。
“那我們該怎麽告訴她,她的家人的去向?”向東並不樂觀。
一片沉默。
“有了!我們告訴她殷哥將她送來我們家,要她馬上適應跟天兒的夫妻生活?”若惜似乎已經瞧見快要抱孫子的喜悅了。
劍眉皺起,這個時候要是還不說話,肯定會不堪設想:“她才8歲。”
“隻是先成親啊,又沒說要你們行夫妻之實。”若惜暗笑,忽然變得雀躍。
劍眉擰緊,低吼著:“我已經23歲。”
“那不就對了?早就可以做爹了!”孫子應該很快就可以抱到了吧?
劍眉擰得死緊,吼著:“我比她大15年!!”
塗震對兒子朝妻子吼叫射去不滿的眼神,若惜大條的神經卻因為孫子的事情渾然不覺地沉浸在自己的幻想裡:“那有什麽關系呢?你爹還比我大17年呢!”
呃,收回不滿的眼神,塗震溫柔地看著自己深愛的妻子,總為她當年委身於自己覺得很內疚。
“可是你當年21歲!”爭辯,一定要爭辯到底。
“甜甜也會到21歲的時候啊!”天真到底。
“要我等到她21歲?我36?”俊臉又開始扭曲了。
“不用不用,16歲就可以了,嗯,也許15歲我也沒有意見,14歲如何?隻要6年就可以了,是不是?震爺?”詢問的眼光拋向丈夫,丈夫當然是站在愛妻那邊,點頭稱是。
“簡直是胡鬧!”俊臉已經到了忍無可忍的地步了,拋下一句話:“要娶你們自己娶去!”就飛走了,剩下一群人錯愕不已。
居然一走就半個月,了無音信。讓若惜好不傷心。
此刻在庭院中,池塘邊,天真爛漫的小娃兒自己一個人都可以在池塘邊嬉戲,好不開心。看著天真無邪的笑臉,向東歎了口氣。
甜甜發現了她:“杜大哥,你怎麽總是看著甜甜歎氣?”
這時候向東振作起來,逗她:“沒辦法啊,誰叫你是娃娃大嫂?我比你大13歲,一想到將來啊你要當我的大嫂,我就覺得很氣憤了!”誇張的表情顯示出他真的很氣憤的樣子。
看到預期中的紅暈和羞澀的笑容,向東也滿意地笑了,總是覺得放不下眼前這個小娃兒,總是記得她一身泥濘地依偎在他懷裡時,最後那放下防備後的信任的小臉。
“杜大哥總是欺負甜甜……”看似撒嬌的話,卻讓向東覺得有點酸,來不及想清楚這是什麽感覺,向東馬上接話:
“是啊,就大師兄會疼你啦,我這個杜大哥都是欺負你。”
“對了,怎麽不見天哥哥的人?”
天哥哥……每次聽見這個稱呼,不知道為什麽,雞皮疙瘩馬上出現,向東就是受不了那個雕刻木頭人有這樣一個稱呼。
“他有事在忙。”隻好騙一時再說。
“哦。”甜甜不以為然,天真地相信了他任何一句話。
畢竟隻是個孩子,可是回頭又拋下一個炸彈性問題:“那我爹爹怎麽一個月了都還不來接甜甜回家?”
“……”
“他一定很想我了,奇怪,怎麽就是想不起我是怎麽來到臨水山莊的呢?”
“……”
“我很想爹娘,想回家哦!”難怪她,畢竟隻是個孩子。
在角落的若惜聽見了很是傷心,心痛又加劇了些,差點暈倒之際,塗震扶住了她。
“娃娃大嫂,你不能回去,忘記了我之前跟你說的事了嗎?我是大夫,就是因為你突然忘記了兩個月前發生的事情,所以你爹娘才把你送到這裡來,讓我幫你治療,我答應過你的爹娘,除非你記起來了,否則我不會讓你回去見他們的。”向東斷然。
甜甜扁嘴,雖然覺得這個理由很牽強,可是卻不能懷疑眼前這個美麗的杜大哥,於是很不情願地說道:“好吧,我相信你。那甜甜一定要快點好起來,杜大哥你讓我做什麽我都願意的!”認真的臉抬頭仰望著向東。杜大哥真高啊,比爹爹和哥哥都要高,甜甜心想。
向東這時候溫柔地輕撫甜甜的小頭,“這才是杜大哥疼愛的娃娃大嫂啊!”
甜甜噘嘴,就知道這個漂亮大哥會欺負她,於是她道:“杜大哥,你真的很美哦!”
美麗的臉在下一瞬間扭曲,甜甜惡作劇地暗笑,她就知道,這是杜大哥的死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