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若槐

　我在哪裡?到底怎麽了?睜眼看到陌生的房間，幾乎嚇出一身冷汗。昨天晚上，好像是和董小菲喝酒，真的喝多了嗎?怎麽會……急忙檢查衣服，還好，連領帶都還在脖子裡。坐起身來，頭有點暈，站起來走出去，董小菲正坐在電腦前翻紙牌。

　“阿姨……”

　“醒了?你要怎麽給我賠罪?害我在自己的房子裡還要睡沙發！”她指指沙發上的被子。

　“對不起，我不應該喝那麽多酒……這是哪裡?”

　“我自己的公寓，偶爾不想回去，就在這兒住一晚。”

　“對不起，叨擾了一夜，以後請您吃飯。今天我還有事，可以先走了嗎?”我四處看了看，想找到我的西服外套。

　“那麽著急做什麽?就不能陪我呆一會兒嗎?”她竟然走上來扶住我的肩膀。

　“阿姨，我真的有事。”我向後退了一步。

　“瞧你嚇的樣子！”她笑起來，又轉而嚴肅，“不錯，性格謹慎，酒不亂性，其實是能乾點事情的，可惜了！”說著把我的西服從另一間屋子裡取出來扔給我，“滾蛋吧！”

　就這樣放過我了嗎?其實有點出乎我的意料，居然沒有為難我。從西服口袋裡摸出手機看，還好昨天韻兒沒有打電話來，否則後果嚴重，還是不能讓她知道我做了這件事，如果可以，一輩子也不要讓她知道。

　很想回家睡一覺，頭還是很疼，但是心裡有一種情緒強迫自己做點什麽，不能休息。開車去看守所，這可能是我最後一次見到年商了，希望這也是我最後一次出賣自己的良心，什麽叫希望?不，應該說一定，再也不能做這樣的事了。

　年商很快會轉去省監獄，他似乎很驚訝我還會來看他，我對他說我在省監獄有一些熟人，可以幫他疏通一下，讓人不要為難他，他一直不說話。我知道自己罪大惡極，但也不知道還能為他做什麽，最後就隻能兩個人一起沉默。

　時間快到了，他終於開口:“秦律師，你能告訴我你為什麽要幫凌永志嗎?”

　“他養我十年，我沒有為他做過任何事，而且，他開給我的條件確實誘人，與錢無關。”

　他竟笑了笑，說:“其實你，是個好人。”

　我想聽到的是這句話嗎?也許這更像個諷刺，但是他笑得很坦然，我笑不出來，也許這一件事抵不了十年的養育，但我再也不會做這種事情了，決不！

　從看守所出來，還是不願意回家，似乎那就是在犯罪，去事務所吧，工作。

　周六老胡和杜茗雨還在加班，看到我都是欲言又止的樣子，他們大概也知道我插手了一個不太應該的案子，想問又知道我不會說，所以每次見我都有點怪異，我不願把他們牽扯進來，何況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門在身後關閉，巨大的疲憊感突然來襲，我強迫自己拿出案宗看，那些漢字卻化作無數毫無意義的符號，睡一會兒，隻是一小會兒……

　凌韻兒

　他睡得很沉，躺在沙發上，眼鏡都沒有摘，手裡還拿著文件。應該是很累吧，爸爸強迫他做那樣一件事，怎麽可能不疲憊呢?

　剛剛過來時，真的挺驚訝胡大哥和杜姐姐都在加班，怪不得他們能在那麽激烈的競爭中站穩腳跟。杜姐姐拉著我說哥最近不知接了什麽不太正常的案子，經常行蹤不定的，今天也是剛剛才回來，我也隻好裝作不知情，答應她問問看。

　他睡覺的樣子，表情很嚴肅，眉頭皺著，不知夢到了什麽。很好看，從小就覺得哥很好看，眉毛挺嘴唇薄，棱角有致，身材也沒得挑。上初中的時候，他每天送我去上學，有女生問我:“那個送你來的高中生是你男朋友嗎?長得好帥啊！”我就說:“是啊！”無比自然，滿足一下小小的虛榮心，順便甩掉纏著我的臭男生。其實小的時候也偷看過他睡覺的樣子，那個時候他的睫毛顯得特別長，我經常嫉妒得想拿剪子給他剪了。他學習到一半不小心睡著，台燈下他的睫毛微微顫動，皮膚仿佛能看到血管，在顴骨的位置有一個好看的線條，現在也是一樣。

　昨晚一夜沒睡著，一大早就跑到火車站買票，熊米打來電話說中午阿傑請我們吃飯，隻好放棄，我可是從來舍不得飯的！到這裡直接去找爸爸，我昨晚給他打過電話說我會來，我成功說服他放過哥，我是說，有一天如果他出了事，我的下半生還得有個指望，他不能把我的丈夫牽扯進去。起初他想說服我不要和哥在一起，但是我態度很強硬，他不可能拿我有辦法，畢竟，他可以不為哥想，我卻是他唯一的女兒。他答應我以後，我問他用什麽辦法讓哥幫他，他想說是哥自願的，幸好昨天晚上董小菲說漏了嘴，他也不能隱瞞。答應哥去勸媽媽接受我們的關系，真是笑話，媽媽現在大概都不會見他，開這樣的空頭支票良心上真的過得去！還想設計哥哥一直為他服務，如果我沒有及早發現……後果簡直不敢想象！我不知道自己怎麽會有一個這樣的爸爸，或者說我不明白這樣的爸爸如何會培養出我這樣的女兒。離開他那裡的時候，他對我說:“你和若槐在一起，其實也好，畢竟他是我看著長大的，隻是你媽媽那裡，她可能真的接受不了。”

　可能這真的是我們將要面對的最大問題，但是在不用面對的時候還是不多想了。媽媽究竟是為了什麽呢?難道爸爸當年和哥的母親有點什麽，在他們去世十年以後才被媽媽發現，所以媽媽和爸爸離婚，並把哥趕出家?我的想象力就止於此了，以爸爸和媽媽的個性，大概也就是這麽回事，但是上輩人的恩怨不應該影響到我們才對！

　“韻兒?”他微微睜開眼睛，很快睜大，“真的是你！你怎麽會來?”他支撐著坐起來。

　我一直蹲在他面前，現在站起來才發現腿有點麻了，“我老師讓我過來辦點事，順便過來看看你。被我抓到偷懶啦！”我拿起他手上的文件。以前看到他在桌子上睡覺，我總是盯著他看好一會兒，然後突然大聲喊:“被我抓到偷懶啦！”嚇他一跳。

　“可能最近太累了。”他盯著我，說話應該是不怎麽過腦子的。

　我坐到剛剛他頭的位置，拍拍腿示意他躺下，開始看手裡的文件。他順從地躺在了我的腿上，笑著看我，問:“你真的隻是順便過來，不是特意來看我的?”

　“我開學都兩個多月了，你也沒有去看我一眼，哪怕是順便，憑什麽要我特意來看你?”我把“特意”兩個字咬得特別重。

　“對不起，真的太忙了，也沒有要到那邊出差的機會。”

　我不搭他的話，自顧看手裡的東西，“怎麽看不懂呢?我一直在想，我應該補習點法律，總像個法盲似的，在你面前太丟人了！”

　“不用，你可以一直當個小法盲，我會監督你不讓你做違法亂紀的事情的！”他伸手輕輕掐我的臉。

　“若槐……”胡大哥推門進來， 要說什麽突然停住，看來被我們的動作嚇到了。

　哥一下子坐起來，我們兩個都是大紅臉，哥咳了一下，看著胡大哥說:“老胡，我給你介紹……”

　“那個……韻兒嘛，我認識……”胡大哥顯然也還沒搞清狀況。

　“我是說，”哥站起來，恢復了常態，“我給你介紹，我女朋友，凌韻兒。”

　“你們，你們真的……”

　“老胡，我都沒有不好意思，你什麽時候臉皮變薄了?”杜姐姐也不知是從什麽時候就已經站在門口了。

　“呵呵，我剛才是想說，既然韻兒來了，我們中午就一起出去吃吧，我請客，現在看來是若槐要請客了！”胡大哥也正常了。

　女朋友，這好像是第一次被這樣介紹給別人，一種特別的幸福感，有點傻氣，以前還為這件事煩心過，其實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情。

　我們，一定可以一直這樣幸福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