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桂川口城悠閑地度過了一段日子,並不是很長,十幾天而已。這期間發生了多事,其中和我關系最為密切的一件就是,竹中半兵衛率領著四萬大軍在岸和田登陸。加上我原來就在手邊的八千余人,我的實力已經超過了“猴子”和柴田勝家之和。
在實力不足的時候我沒有著急,如今我就更加不著急了,甚至命令竹中半兵衛駐留岸和田城不動。想必此時會有很多人比我著急,於是打獵釣魚成了我在桂川口城生活的主要內容。
在京都公開化的鬥爭中織田信雄處於了下風,首先起兵平叛和進京的功績使織田信孝說話硬氣了許多,加上丹羽長秀努力壓製信雄為擺脫劣勢進行的過激舉動,致使這一力量差距進一步擴大。
可能是感覺自己即將登上織田家督的寶座,織田信孝急不可待地開始為接掌權力作起了準備,不過此時他卻做了一件極為愚蠢的事情,親自去佐和山城拜訪了柴田勝家。這一舉動可能是出於對羽柴秀吉一再置疑他的不滿,也可能是覺得不能隻依靠我一個強力家臣,總之他是這樣作了,而且立刻看到了後果。
首先,我撤回了派在他身邊工作的所有參謀和侍從;其次,羽柴秀吉繞過他直接提出正式會晤關白近衛前久;第三,織田信雄重新活躍了起來,並提出了在織田家族內部(織田信孝母親的出身和地位都很低)重新編訂譜序的問題。一切開始逐漸趨穩的秩序再次變得混亂,京都的局勢再次變得樸素迷離了起來。
面對新形式下面的合縱連衡自然是少不了的,各方的使者往來穿梭不停,我這裡自然也是不能例外,不過除了對丹羽長秀的人外我一直沒有表示過肯定地態度。
近畿的缺糧問題並沒有得到根本的解決,而這段時間也沒有幾個人真正關心它。局勢似乎又在惡化當中,直到竹中半兵衛四萬大軍返回的消息傳來才又安靜了下來,不過這也只是表面上的功夫,實際上水面下更加暗潮洶湧。來我這裡的人反而少了。我也無所謂地繼續保持著沉默,不過人少並不是說就沒有人來。
“這是給你的詔書,你就自己看吧!”正親町季秀把筷子交到左手,用手從懷中掏出一卷白絹隔著桌子向我遞來,因為嘴裡的食物沒有完全咽下去以致說話有些不清楚。
“這時候才想起來,朝廷是不是遲鈍一點兒啊!”我用手帕擦了擦手才接過來,有感於這麽半天他才想起這件“正事”。
正親町季秀是臨近中午才到地,一來就嚷嚷著餓了。我也隻好先招待他吃飯。不過地方和使命都和15年前那次相同,給我加官進爵。
“一個正四位參議,朝廷這次下的‘本錢’不小啊!”看過後我把白絹又卷了起來,放在了手邊不遠的一個小桌上。
“已經不小了,除了織田右府天下能有幾個大名到過這種品階!”聰明如他自然聽出了我話裡的不滿,但是職責所在他還是要辯駁兩句。“不過你如今的地位確實也不同了,這只是一個過度,一切等你進京後再談!”
“只有我一個人受封了嗎?”我端起一杯酒來不緊不慢地喝著,絲毫也沒有興奮或者類似的表情。
“自然不會,要是那樣豈不是把你架在火上烤嗎?”他看了看我有些意外。想象中我似乎不該如此地幼稚。“這次朝廷為了擺平這件事可謂費盡了腦筋。反覆權衡了各方的利益。今天凌晨二條晴良向天皇進言,除你之外還有丹羽長秀授彈正尹、羽柴秀吉授藏人頭、柴田勝家授右衛門督,都是正四位的品階……”
“把信孝、信雄兩位殿下跳過去了?”我探向一盤鳳尾魚乾的筷子猛然停在了半空中。
“兩位殿下已經分別被授予了左右近衛大將。但是品階卻也是正四位!”正親町久秀聳了聳眉毛,顯露出了一絲不屑。“憑著兩位殿下近些日子在京都的作為,這引領織田家地大任已經與他們無緣了。
朝廷玩弄政治權謀已經有上千年,在這點上可是遠遠超越了武家,自然不會連這一點都看不出來。不論最後這兩位是誰坐上了家督地位置,也只能是一個過度,最後的定局還要看你們幾位的實力消長。當然,目前他們還拿不定主意把這一寶押在誰身上,不過也正因為如此對誰……”
停住地筷子恢復了動作,沿著原來的運行軌跡繼續滑向那盤魚乾。但我的耳朵卻是非常仔細地在聽著。
今天早晨一起來,我就接到了一份報告:昨天半夜二條晴良和近衛前久匆匆入宮,和天皇及太子進行了秘密磋商。凌晨時分又召五六位公卿覲見,並頒下了一些剛剛寫成的旨意。因為時間匆忙,還未打聽出具體內容。
聽到這個消息後我微微興奮了一下,看來是朝廷的憂慮已經積累到了一定程度,迫不及待地想要平息這件事了。不過真等到旨意擺在我的面前時,我卻猶豫了,這裡面似乎還有漏洞。
“我都說了這麽半天了。你倒是表個態啊!”說了半天后正親町季秀發覺我正在發楞,因而提高了聲音叫了一聲。
“哦……你說你的,我在聽!”我並沒有被他高昂的情緒所感染,還是不死不活地應付到。
“這可是個好機會,一旦搶先入京就表示順應了朝廷和天下民心,不過我怎麽看你好像不是很積極啊!”他非常的不理解。
“不是什麽‘好像’,是我確實沒有什麽積極性!”我糾正他到。
“這是為什麽?眼瞅著……”說這裡正親町季秀忽然神色劇變,仿佛見到了什麽可怕的事情。“難不成……難不成你是想對其他地人用兵了?這可是……”他的情緒有急速激動起來的傾向。
“如果我真想動手的話,我本人現在不會留在這裡,我的軍隊也不會一直留在和泉!”安撫了一下他後我繼續說道:“朝廷的這個旨意如果是在三個月前,那麽受詔的幾個人我想都是一定會感激涕零,但今天情況已經起了變化,只怕很多人都在心裡起了另外的打算。我想說的是二條閣下地這個計策雖說高明,不過有些太一廂情願了,除了已經在京都的丹羽和信孝、信雄殿下外,羽柴和柴田當中恐怕至少會有一個找借口進行推辭。雖然拋開一兩個人也不是不能進行,但是他們在京都和地方上的代言人一定會跳出來搗亂,那效果可就差得很多了。比如柴田要是不動的話,那麽信孝殿下就一定會盡可能地阻撓會議的進行,即便形成了決議也不會執行很久!”
“那你打算怎麽辦?”聽著這麽一說他再次冷靜了下來,可是想了半天更加沒有主意。“你也知道朝廷現在的境地,實在是再也拿不出什麽可以出手的東西。目前只要不讓你們在京都打起來,朝廷甚至不在乎封個太政大臣,可那樣的話一定會刺激到其他的人,只怕會打得更快!”
“朝廷的苦衷我明白,所以我打算幫朝廷一把!”我再次替他把杯子斟滿,心裡竟然有了一絲絲的感動。也許他的品德遠遠算不上廉潔,但是至少拿了錢屬於真辦事的那種。
“這麽說你願意奉詔進京了?”他急忙追問到,同時用手蓋住了那隻杯子。
“我可沒有這麽說!”我向後坐回身,微笑著把壺又放回到桌面上。
“可你不回京又怎麽幫朝廷的忙啊?”他被我的話搞得有些糊塗。
“我不回京就是幫朝廷的忙,不是你說的那種幫法,而是幫朝廷演上一場‘好戲’!”我對於這件事想了一個辦法,再拖下去對我也不見得是件好事。
“這出‘戲’要怎麽演呢?”他有些明白我的意思了。
“是這樣的……”我開始給他解釋。
“我雖然不隨你進京,但是會寫上一份奏折讓你帶回去。我會說:如今有罪者雖然已經伏法,但是對於功蓋寰宇的先君卻未能褒揚,這使我實在是感到愧疚。 因此我懇請朝廷追任先君為太政大臣,若非如此我無法赴京承受皇恩,反之則立刻入京替先君拜謝!”
“妙……實在是妙不可言!”愣了片刻後,正親町季秀搖頭歎息道:“如果是朝廷明文發表了這份旨意,那麽無論是羽柴和柴田就都不能不有所舉動了。若是連織田殿下的敘功追任的典禮都不出席表示,那他們也就是自決於織田家,以後什麽都不用再表示了!”
“看來你是明白我的意思了!”我連連點頭,感到十分欣慰。
“可我自己卻不這麽看!”他卻搖了搖頭,並不如剛才的興奮。“這份奏折一旦在天下傳開,你諸星殿下的仁義之名一定會震動海內,而朝廷為了自己的安危又一定會這樣做。看來武家領袖的更迭已經成為必然,京都的大戰也是最終無法避免了!”
“這可難說,誰敢說我最後不能不戰而屈人之兵呢?”我莫測高深地飲著酒說到,並沒有明確否定他對於我“野心”的試探。
“但願如此吧!不過我怎麽也想不出會有這樣的可能……”正親町季秀對於此行的成果已經感到滿意,因而沒有過多的糾纏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