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據我所知,跋厲真的已經不問世事多年,為何突然在這種時候出手了呢?若是早幾年,效果不是會更理想?"清風真的有些不懂了。
蕭夢然冷笑,"因為突厥大汗被逼得急了,去他隱居的地方跪了七天七夜,才把他請出山擔任國師一職。"突厥人一向崇武,跋厲在他們心中早已是神一般的存在,大汗去跪求他也不是什麽稀奇事。
廖清風歎了口氣,表示了解的點點頭。民族存亡之際,身為武尊的跋厲確是無法獨善其身、置身事外的,不過他注定要為此付出沉重的代價。和劍聖的比武恐怕只是蕭夢然計劃的第一步。
"師妹對除去他似乎已經胸有成竹,不知有何計劃?"他問道。
"很簡單,在他與劍聖比武後虛弱之時,合我們三人之力將他截殺。"她淡淡說出了明明殺氣澎湃的話語。
清風苦笑,聽這話就知道,蕭夢然,不,應該叫她蘇晏影了吧,她再也不是一個江湖人,事事都是從社稷的角度去考慮,江湖規矩對她已經沒有任何約束力了。不過他好像看到謝熙嵐眼中閃過一絲異色,那其中隱含的是什麽,他實在沒有力氣去想了。
"可突厥那邊也會有很多武士過來觀看比武吧,他們絕不會坐視我們攻擊武尊的吧?"這是清風此時唯一能想到的問題。
果然,蕭夢然嘴角一勾,"我調集了楚家的一部分力量和自己手裡的一些人,雖不敢說能把他們全留在千雪山,但足夠讓他們無暇顧及其他了。"
"而你還可以繼續削弱楚家……又是一舉多得啊。"清風忍不住歎道。想不明白睿王跟她做了什麽樣的交易,可以把楚家交給她這樣糟塌,不過他絕不會問的了,他雖然喜歡多管閑事,但他已經深深意識到蕭夢然的事情,還是少管為妙。他這個師妹,現在可是厲害到不得了的人物了。
"可你這麽做,劍聖前輩會怎麽想呢?"看來劍聖也只是她計劃中的一顆打頭陣的棋子而已。
"我是以太后的身份請他出山的,為的是這江山穩固,所以他若無力在比武中將跋厲搏殺,便沒有立場來管我之後做的任何事情。"和跋厲一樣,在民族興亡大事面前,什麽個人的榮辱好惡也都要拋在一旁,這就是殘酷的現實,一個劍聖也拒絕不了的現實。
"你選了哪裡做戰場呢?"
"無回峰和坐忘峰之間的峽谷,那裡是跋厲離開的必經之路。比武過後,以他獨來獨往的性格,必然會拋開一眾突厥武士率先離開,所以我們只需要在那裡守株待兔,而我的人會在後面拖住那些雜兵。"
蕭夢然的口氣平靜的仿佛在談論天氣好壞,可其中卻不知道有多少刀光血影,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命注定要丟在無回峰下。殺伐決斷、謀定後動,清風不禁想著,若她是男人,大概也可以成為一代絕世名將了吧,先帝將這江山交給她,還真是有眼光啊。
沒話找話的,清風乾笑道,"本來我還想親睹劍聖和武尊的驚天一戰呢,看來是沒機會了。"
她嫣然一笑,此時看來卻有些詭異,"清風會有親自和他交手的機會不是更好。"
清風深深的打了一個冷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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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這場萬眾矚目的絕世比武的結果成為了一個迷。
那些在無回峰下湊熱鬧的武人,見到兩位宗師先後在日出之前登上了峰頂,卻連兩人何時離開的都不知道,只知道劍聖在比武過後便返回昆侖,終生未再踏入江湖一步,而跋厲返回突厥後便辭去國師一職,之後便不知所蹤。
他們無法親眼目睹比武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因為跋厲之前就放話禁止人上去。而有不怕死,違背他的意志偷偷上去的人,都被永遠留在了無回峰頂。他們會喪命倒不是跋厲故意為難他們,而是比武之中產生的強大罡氣碰撞,把這些好奇心太重者的五髒六腑都震了個粉碎,無一例外的變成了死人。
但這麽多雙眼睛都看不到兩位宗師離開無回峰就有些匪夷所思了。不過在場的人就會知道,當時的局面有多麽的混亂。原因很簡單,就是來觀戰的突厥武士和中原武林人在峰下打了起來。
開始只是一點口角,之後一個中原俠士錯手殺了一個突厥人,再之後一群突厥人衝了上來圍住了那個俠士,而眾多中原武人自然不會坐視,蜂擁而上去幫手,最後演變成了一場規模浩大的混戰,打了幾乎一天一夜,直到所有人都筋疲力盡時才停了下來。
結果,無回峰真的成了無回峰,來千雪山的人,十有七八葬身在了無回峰下。那場混戰之後,中原武林和突厥武林都元氣大傷,很多門派的精英喪命於此,以致無回峰很長一段時間內成了一個讓人聞之色變的地方。
當然,大部分人都不會想到,這場混戰並不是表面上看起來的偶然,而是一個精心設計的必然,而且那個策劃一切的人,在事情按照她的意志發展的時候,正和當世除了三大宗師外最頂尖的兩個高手一起,在遠處的坐忘峰下觀望著自己親手製造的混亂。
廖清風只看了一會兒,就轉過了頭不願再看,一向笑意盈盈的娃娃臉上現出了前所未有的沉重,"匹夫見辱,拔劍相鬥。這便是江湖人了。"言語間有著不忍,而更多的則是無可奈何。
蕭夢然半晌不語,很久之後才低聲道,"對不起……"也不知道她是對清風說的,還是對無回峰下無數喪命的人說的。然而雖有些歉疚,這種亂局卻正是她所需要的,而最重要的獵物,相信也會如她預期般出現。
正午時候,鵝毛般的雪花又開始密密麻麻的從晦暗的天空中落下,很快的就將鮮血、暴力與罪惡遮掩在了一片白茫茫之下,幾丈之外的事物都開始模糊起來。
看不清,對於蕭夢然他們這種級數的高手來說,並不會阻礙他們感知到自己等待的人,而同樣的,身為宗師的跋厲也在踏入坐忘峰范圍的瞬間就發覺了有人在等他。
他沒有試圖避開,也沒有十分吃驚,沉穩的向著蕭夢然三人立身的地方走來,一邊釋放出強大無比的氣勢,讓他們不得不運功抵抗他強大的壓力。
而當他們終於能看清楚跋厲的時候,這位蓋代宗師已經近在幾丈之內了。
武尊幾乎在四十年前就已經稱霸江湖,應該已經是年近七十的人了,可在距蕭夢然他們大約三丈的地方停下來不再前進的黑衣男人,看起來只在四十許間,身材高大,膚色偏黑,輪廓粗獷深邃,仿若大理石的雕刻一般冷硬。
鐵漢,無情。這是清風看見他第一眼時所能想到的,同時不得不將自己的護體神功提到八成,來抵抗從跋厲身上發出的越加洶湧的氣勢。
盛名之下無虛士,武尊果然是實力強橫,在與劍聖比武之後,還能給蕭夢然他們帶來如此大的壓力,很難想象他在全盛之時,會是怎樣的可怕了。
現在清風終於可以理解,為何以蕭夢然的功力,依然要如此處心積慮不擇手段的對付他。
不需要宣戰或言語,四個人已經進入了一場不動手的較量中,罡氣在四人中間交錯縱橫,遠遠望去這幾丈大的空間竟成了一個真空圈,雪花飄落下來,一沾到那圈的邊緣便立刻被絞得不知蹤影,堪稱奇觀。
四人沉默了盞茶功夫,之後很有默契的收束氣勢,各自向後退了一步。
跋厲眼中閃過一絲讚賞,然後輕哼一聲,"太后和謝相來此相候老夫,是來替大司馬報仇的?"沒有多廢話,他單刀直入的問道。
"宗主是聰明人,自然不用本宮多費口舌了。"蕭夢然冷冷答道。
清風愣了一下,隨後才想到,跋厲是突厥國師,認識蕭夢然他們也是很正常的,而蕭夢然明知如此,還毫不遮掩的來圍殺他,不是十分有信心能將他永遠留在這裡,便是絲毫不將突厥朝廷放在眼裡。廖清風不禁側頭看了一眼蕭夢然面無表情的臉,心中不由得苦笑,他一向知道這位師妹行事大膽,卻從沒想到她大膽到這種程度了。
跋厲看似輕描淡寫的掃了三人一眼之後沉聲道,"那就動手吧。"
"峰頂風光獨好,還請宗主移駕。"這峽谷是離開千雪山的必經之路,並不是一個好戰場。
武尊乾脆的轉身,率先向峰頂走去。
坐忘峰此時已被超過一尺厚的積雪覆蓋,而雪層之下是千年不化的寒冰。不過這並不影響正在上峰的四人移動的速度。只見他們在雪面上如履平地疾速行走,留下幾不可見的淺淺腳印,卻一瞬間便被獵獵的山風拂去了蹤跡,仿若還是從未有人到過這千年不變的雪峰。
蕭夢然他們到達峰頂的時候,跋厲正負手立於崖邊,俯視著被茫茫風雪纏繞的群山。雖然是背對著他們,但還是讓人感到他的無懈可擊。
感到他們已經在丈許之外,武尊緩緩轉過身道,"一起上吧。"言語間有著掩不住的傲慢與不屑,若是一般人一定已經被激怒了。但蕭夢然他們不是一般人, 他們是年輕一代最頂尖的高手,在與敵人相對時,即使輕辱謾罵也影響不了他們的情緒,更無法使他們動心。
不打算虛偽推讓或砌詞為三人合圍找借口,蕭夢然毫不猶豫的拔劍就要上前,可從開始到現在一直沉默到有些怪異的謝熙嵐先動了。不過,他出手的對象不是跋厲,而是蕭夢然。
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點了她的軟麻穴並拿過她手中的雪姬後,他把她交給了清風,不看她愕然到有些憤怒的美眸,輕聲說了句"相信我",便向跋厲走去,而清風毫不猶豫的扶著她迅速向後飛退了十幾丈才停下來,然後低頭囁喏道,"對不起。"
蕭夢然一語不發,心中明白她的情郎和師兄恐怕是達成了什麽共識,讓謝熙嵐一個人對付跋厲。
不過她想不通謝熙嵐為什麽會如此做,他從不是逞強鬥勇的人,為什麽會在他們輸不起的時候,做出這樣的決定。然而,此時她沒有心情也沒有時間問,美眸眨也不眨的盯著幾丈之外氣勢如淵對峙而立的兩個男人。
無論如何,她現在能做的只有相信謝熙嵐。其他的,隻好等這一切結束之後再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