轎車的門被打開了,荷子從車裡走了出來,像一位高貴的公主。她的身上穿著一件維多利亞複古式的白色婚紗,那帶著白色底襯的鏤空抹胸把她的胸部勾勒得完美無缺,高聳而優美的曲線隨著平滑的小腹被收進她細細的腰身;寬大的裙擺把她襯托得像一位純潔的天使,彎彎的細眉下一雙瑩澄的眸子秋波流轉;粉紅的腮頰如兩朵盛開的桃花,在陽光下嬌豔地綻放。嘴角輕輕翹起,如少女般露出了青澀的羞赧。
新郎是一位看上去四十出頭的男人,身材挺拔。那張剛毅的臉上正露出幸福而粲然的笑容;頭髮梳理得相當整齊,烏黑的發絲在陽光下閃閃發亮。正如荷子所說,這是一個相當有魅力的男人,他的眼角眉梢都透露出一股逼人的英氣。除了那張略帶著一絲輕佻但卻棱角分明的嘴之外,他看上去相當的完美。
隨著婚禮進行曲的響起,典禮正式開始了。荷子那纖長的手臂輕輕地挽著男人的胳膊,臉上流淌著幸福的笑容。那由紅氈鋪地的通道旁,擺放著兩排歐式的燭台,粉紅色的蠟燭在靜靜地燃燒,搖曳的燭光把現場烘托得溫馨而富有情調。兩個人一起緩緩地走過那由紅氈鋪地的通道,來到了典禮台上。
隨著司儀那高亢的嗓音傳出,儀式按部就班的開始進行了。一個可愛的小天使出現在了通道的盡頭,手裡捧著兩個美麗的心形花環。小天使唱著一首優美的聖歌,慢慢地朝著典禮台走去,在新郎新娘的面前停住了腳步,把那兩個花環分別戴在了他們的脖子上,並祝他們幸福。
煽情的音樂隨之響起,眾儐相紛紛鼓掌。我站在人群中,有點百感交集。儀式進行得很順利,當眾來賓紛紛入席開始大吃大喝的時候,剛才那種安靜而有序地場面頓時變得如同菜市場一樣嘈雜起來。那些隨了一份禮錢而拖家帶口的來賓,一個個低著頭,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上辛勤的耕耘著,上到桌上的一盤盤大蝦、螃蟹、海參魷魚之類的名貴菜,在轉瞬之間就被一掃而光。有一種恨恨的討債的感覺。
當我剛加入戰團準備慰勞一下我那饑腸轆轆的肚子時,手機突然響起。
“你在哪兒呢城子?”雨霏在電話裡有氣無力地問道。我急忙站起身走出了亂哄哄的大廳,來到了飯店的門口。
“在飯店呢,一個朋友結婚,我來喝喜酒。”
“噢,那你吃吧,不打擾了。”
“你怎麽了雨霏,聽著你的聲音怎麽有氣無力的?”我有些不放心地問道。
“我沒事,等你忙完了給我打個電話吧,好麽?”
“嗯,好的,一會兒新人敬完酒我就給你打。”
雨霏沒再說什麽,把電話掛了。我惴惴不安地回到了飯店,荷子和她的丈夫已經敬到了我們這一桌。
“聽荷子說你是她很要好的朋友,給了她很多幫助,你今天能來,我們真的很高興。”男人端起酒杯,衝著我微笑著。
“哪裡,我能幫她什麽,主要是她自己有覺悟。”我急忙從椅子上站起來,看著他們兩個報以微笑。
“呵呵。”男人笑了一下說,“早就聽荷子說你這個人很幽默,今天一見,果然如此。”
“別,你千萬別聽她的,我那哪兒是幽默呀,純粹是臭貧。”
“好了,今天是我和荷子的大喜日子,你作為荷子的好朋友,一定要多喝幾杯。”說著把酒杯遞給了我說,“他們都喝六杯,你得喝十二杯才行。”
“十二杯呀。”我猶豫著看著荷子。
“別讓他喝那麽多了,也喝六杯吧。”荷子衝著男人說。
男人看了荷子一眼,又看了看我,說道:“好,既然荷子說了,那也就六杯吧。”
我幹了那六杯酒,說了一些祝福的話之後,就坐到了椅子上開始填補我那空虛的腸胃了。我草草地吃了點兒,勉強把自己喂飽,然後又走出飯店,撥通了雨霏的電話。
“喂,雨霏,我是田城。你怎麽了,聽你的情緒很低沉。到底發生什麽事了?”我在電話裡焦急地問道。
“我在醫院,你能來麽?”
“在醫院?在醫院幹什麽?”我突然發現自己的話很愚蠢,在醫院還能幹什麽?當然是去看病,而我竟有些慌亂的語無倫次。
雨霏沒有再說什麽,只是告訴了我醫院的地址,我放下電話也沒有跟荷子打招呼就打車往醫院趕去。
坐在車上我一直催促著司機開快點。我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會這麽的緊張,這種感覺是從來沒有過的,無法控制,即使刻意的讓自己輕松起來,告訴自己沒什麽,但仍然無法壓抑住那不時從心底竄上來的莫名的惶恐不安。
我按照雨霏給我的地址,懷著一顆忐忑的心地來到了住院部的10樓。除了偶爾有護士經過和一些病人家屬在竊竊私語外,整個樓層顯得整潔安靜。
我來到了雨霏住的房間,從房門上面的玻璃窗往裡面望去,看到雨霏正躺在一張鋪著潔白床單的病床上。在床邊坐著一個年齡大約有五十多歲的男人。男人的臉看上去顯得很憔悴,似乎是已經很久沒有休息過了,坐在那裡,用手撐著自己的下巴,眼瞼低垂,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
“雨霏。”我輕輕地叫了一聲,走到了她的床邊。雨霏似乎已經睡著了,聽到我的聲音,她慢慢地睜開了眼睛。
“你來了城子。”她欠了欠身子,想要讓自己坐起來。這時那個男人也睜開了眼,用一雙迷茫的眼神看著我。
“這是我的好朋友田城。”雨霏看著那個男人說。“這是我爸爸。”她又用手指了指那個男人對我說道。
“叔叔好。”我衝著雨霏的爸爸笑了笑。
男人臉上露出了笑容,從凳子上站起來說:“哦,聽雨霏提起過,你們聊,我出去透透氣。”說著幫雨霏又掖了掖被角,走出了房間。
我目送著雨霏的爸爸走出房間之後,坐在了她的旁邊。雨霏的臉看上去很蒼白,那澄亮的眸子也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嘴唇有些乾澀,整個人的精神看上去相當萎靡。
“城子。”她叫了我一聲,似乎想讓自己坐起來,我急忙站起來扶住她,使她的身子斜靠在了床頭上。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上一次見面你不還好好的麽?”我看著雨霏那日漸消瘦的臉,淚水潤濕了眼眶。
她似乎看到了我情緒的激動,笑了笑說:“別這樣城子,我這不是好好的麽?看到你我真高興呀。”她的眼睛倏地亮了起來,閃著熠熠的光彩,水汪汪地望著我。
“我也是。”看著她那強打起的精神,我感覺自己的情緒開始有些失控了。平時在一起吵吵鬧鬧的不覺得有什麽,可當看到往日活蹦亂跳得像一隻不知疲倦的快樂的小松鼠樣的她,如今卻變得如此安靜和憔悴,我實在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
我握住了她遞過來的手。她的手暖暖的,像一隻溫順的小貓在我手心裡蜷縮著。
“你得什麽病了,怎麽還需要住院?”我把身子靠近她。
“沒什麽,別擔心,我沒事的。”她用另一隻手搌了搌我眼角的淚,“瞧你緊張的。”她憐惜地看著我說,“不過,看到你這麽緊張我,我真的很高興。”
“你究竟得了什麽病,快告訴我呀。”我再一次問她。
“真的沒什麽,以後再告訴你好麽?”她用那雙黑黑的眸子望著我,情緒也開始變得有些激動了,晶瑩的淚光在她的眼眶裡微微閃動著。
她的表情讓我感覺到了事態的嚴重,加上她一直不肯跟我說她得的什麽病,我的心裡更加不安了。
當我有些不甘心的想繼續追問下去的時候,雨霏的爸爸走了進來,後面還跟著一名穿白大褂的護士。
“二十六床,李雨霏,該打針了。”護士把她手上的托盤放在了一邊,拿起了針管。
“田城,我們先出去吧。”雨霏的爸爸衝著我說了一句。
我看了一眼雨霏,發現她正默默地望著我,嘴角掛著淺淺的微笑。
“哦。”我應了一聲,隨著雨霏的爸爸走出了病房。
在走廊的盡頭,我和雨霏的爸爸站住了。
“叔叔,雨霏到底得了什麽病?”
“怎麽,她沒跟你說麽?”雨霏的爸爸似乎有些吃驚地看著我說道。
“嗯,我問她,可她不說,說以後再告訴我。”
“這孩子,就是這樣,不想別人為她擔心。”雨霏的爸爸像是對我,又像是自言自語地說道。
“那她究竟得的什麽病?”我看著這個跟我爸爸年齡差不多,臉上卻顯出和他這個年紀極不相稱的蒼老的男人,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難過。
“白血病。”雨霏的爸爸看了我一眼說,“她其實前一段時間就覺得有些不舒服了,但她卻一直沒有告訴我,她不想我為她擔心。直到有一天她昏倒在了宿舍裡,同學們把她送進了醫院,才知道她得了白血病。”說到這裡,他長長地歎了口氣接著說道:“雨霏這孩子太要強,她那麽可愛善良,怎麽會讓她得上這樣的病呢?這、這讓我以後可怎麽辦呀!”說著說著,眼淚從他的眼眶裡淌了下來,他那高大魁梧的身材也跟著禁不住地顫抖著。
他的話無疑對我是當頭一棒,我感覺自己的頭有點暈,不得不用手撐住了旁邊的牆壁,以使自己不至於歪倒。我簡直無法相信這樣的事情,但雨霏爸爸的話卻像一根一根尖利的針,不斷地刺向我的身體,那種痛徹肌膚的感覺是那麽的真實。我能感覺到我的血液正順著那些針孔不斷向外湧出,而神志也跟著越來越模糊起來。
我漸漸感覺自己的手臂已經不能支撐我那搖搖欲墜的身體了,我拖著踉蹌的步伐,坐在了旁邊的一排椅子上,低著頭,把臉埋在了胳膊裡,泣涕漣漣。
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我感到有人碰了碰我的胳膊。我抬起頭,看到雨霏的爸爸正站在我的面前。
“田城,別太難過了,雨霏叫你進去呢。”
“哦。”我急忙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用手擦了擦臉上的淚,走進了病房。
“來,城子。”雨霏看到我走進了房間,臉上露出了微笑,伸著胳膊衝我招手。
我極力讓自己臉上擠出一些溫暖的笑容,慢慢走近她,在她的旁邊坐了下來。
“針打完了?小屁股疼不疼喲?”我盡量讓自己笑得自然一些,故意逗她問道。
“才沒有呢,打的胳膊,屁股怎麽會疼呢?”她用手指了指胳膊上的針眼兒,笑咪咪地望著我,臉上微微泛起了紅潤,和我剛進來時判若兩人,仿佛那病跟她一點關系都沒有似的。
“你想吃點兒什麽, 我去給你買。”
她用手摸了摸我的耳朵,然後意味深長地看著我說:“我什麽都不想吃,只要你能經常來陪著我就行了。”
“嗯。”我用力的點了點頭說,“我會的,我會一直陪著你的雨霏。”
“真好呀!”她突然嘿嘿笑了起來,“但你可不能影響工作呀,知道麽?”她很認真地看著我補充道。
“我知道。”我拉起她的手說,“一有時間我就會來陪你。”
“好的。”她顯得有些興奮,“知道麽城子,我現在覺得好幸福,從來沒有這麽幸福過。你能理解麽?”她的鼻尖上沁出了細密密的汗珠。
“是的,我理解。”我拿起她枕邊的一塊手帕,幫她擦了擦鼻尖的汗珠。她閉著眼睛,溫順的任由我的手在她的鼻子上擦拭著,似乎是一種美好的享受。
眼淚順著她微微閉合的眼瞼緩緩地淌了下來,我亦有些難以控制自己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