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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翼的戀歌》第32章 我愛你
“真的沒什麽段燕,別看了好麽?”雨霏的聲音近乎哀求。

 “哦,那好吧。”段燕看了看表說,“我該回去了,下午還有點事,回頭有空我再來看你。”說著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嗯,好的,謝謝你來看我。”雨霏仰起臉看著段燕說。

 “都是好姐妹,還這麽客氣乾嗎?”段燕看了看我,又把臉轉向雨霏說,“好了,我走了,你好好休息,同學們也都很掛念你,說要來看你呢。等你病好了,咱還去駐馬店那家吃麻辣串兒。”

 “好的,代我向同學們問好。”雨霏衝著段燕擺了擺手說,“拜拜段燕。”

 “拜拜。”段燕說著走出了病房。

 我把段燕送出了病房,轉身又回到了屋子裡。

 “是不是掉頭髮了?”我坐到她的身邊,拉過她的手問道。

 “嗯。”她點了點頭,眼睛紅紅的。

 “沒關系雨霏,等你病好了,頭髮還會再長出來的。”

 “要是長不出來怎麽辦?我要是以後沒有了頭髮,你會不會不理我呀。”她緊張地看著我,鼻翼微微地翕動著。我急忙摟住她的肩膀說:“別說傻話了雨霏,一定會長出來的。即使真的長不出來了,我也會和從前一樣的愛你。”

 “你說得是真的?”她仰起小臉,疑惑而又激動地看著我,眸子裡閃著動人的光。

 我的心猛地一顫,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麽輕易的就脫口而出。而令我自己吃驚的是,我竟然有了一種急於想證實我所說的都是我的肺腑之言的衝動。我無法解釋我此時複雜的心境,一如我無法解釋我為什麽會如此的激越,在面對一個孱弱的生命,說出“愛”這個詞。我已經不能使自己辨析這個“愛”是否就是她認為的那個“愛”了,我的腦子已經徹底亂了,如一池被吹皺了的秋水,波光瀲灩,欲罷不能。

 “當然是真的,這種事情我能騙你麽?”我把她又用力地摟了摟,以表示我的真誠。

 “那我就放心了。”她把頭靠在我的肩膀上說,“掉了很多呢,你想看麽?”

 “可以看麽?”我猶豫地望著她說,“算了,還是不看了。”

 “看吧,沒關系的,反正你說了不會在乎的,對吧。”她把臉埋在我的懷裡說道。

 我真不得不佩服雨霏的勇氣,哪個女孩不愛美呢?她竟然願意把最脆弱的一面展示給一個她喜歡的人。她是如此的信任我。而我,不知道究竟能給予她什麽。我的心在這一刻開始變得更加的矛盾了,心情也愈發沉重起來。這種既矛盾又沉重的心情使我有些惶恐不安。我的面前似乎湍流著一條使我無法逾越的河——河面上沒有橋——更沒有可供我擺渡的船隻。我像一條被追捕的獵物,望著湍急的河水,惶惑地逡巡在岸邊,不知所終。

 我慢慢地把她頭上的帽子拿了下來,她的身子在我懷裡抖動得更厲害了。她的頭髮掉了很多,以前那烏黑濃密的秀鬘此時變得很稀疏了,微微泛青的頭皮在我眼前時隱時現。我用手輕揉地撫摸著她的秀發,淚水順著眼角淌了下來。

 這是一個多麽天真可愛又活潑的女孩喲!在她的身上,永遠充滿著陽光,朝氣蓬勃。她的眼睛純淨明媚;她的笑容粲然而韻美;她充滿活力,無憂無慮,像一個快樂的天使,閃著金色的光環,揮動著潔白的翅膀;無論陰霾或是燦爛,無論晨曦或是暮靄,一期如歌鴝般清婉的鳴啼;那澈人心旌的嚦嚦之聲,始終縈繞在我的耳邊、我的生命中。

 “雨霏。”我輕輕地叫她的名字。她從我的懷裡抬起頭望著我,淚眼婆娑。嬌小的身子在我懷裡輕顫。

 “我愛你雨霏。”我看著她那雙已經被淚水完全淹沒的眸子說,“讓我照顧你好麽,照顧你一輩子。”

 她怔了一下,繼而翹起了嘴角,在淚水中嫣然而笑。她圈起胳膊,用力地摟住我。

 “謝謝你城子,有你這句話,我就很滿足了。”她松開了個手臂,仰起臉望著我說,“可你,不屬於我,你是楚伶姐的。但我相信你是愛我的,我相信,真的相信。”她把臉再次埋進我的懷裡,唏噓著,嚶嚶而泣。

 驀地,她抬起頭望著我。用一種莫名的,奇怪的,似乎她從未見到過的人的眼神望著我。

 “你不能離開楚伶姐知道麽?”她顫抖著嘴唇說,“你不應該這樣,這不是我認識的城子,我所認識的城子決不會這樣的。”

 “我就是城子,就是你認識的那個城子,我愛你,千真萬確。”我捧起她的臉,用手輕輕地掠去她兩頰的淚水,但那淚依然無助地往下淌著。

 “不!”她突然離開了我的懷抱,“我不需要你這樣的愛,一點兒都不需要。”她急促地呼吸著,淚水如小溪般淌進了她的嘴角。“我不需要你可憐我,更不要你離開楚伶姐。城子,我承認我非常地愛你,甚至在很長一個時期我發現自己都處在一種癡癲的狀態。像一個被洗了腦的意志薄弱者,我的精神世界已經完全不屬於自己了。”“但是。”她說,“我自從生病之後,每當我一個人靜靜地躺在床上,我會不斷地想起這所有發生的一切;從和你認識的那天起,每一個細節我都記得清清楚楚。我仔細地閱讀著我們在一起的每一次的美好的時光。我不得不承認當我見到你的第一面時就愛上了你,而因為和你在一起的點點滴滴才使得這種朦朧的愛變得更加深刻和真實。但這種真實隻限於我的一廂情願。從你在我面前流露出的對楚伶姐的繾綣之情中我可以看出,你們的愛情才是真正的深刻和真實的。而我自認為的那種真實,充其量只不過是一種假象而已——一種虛無的浮光掠影。但我卻一直固執而自信的認為,我能夠抓住它,能夠使這種幻影變為真實,讓那種燦爛為我獨有。

 “我現在想起來自己當初的那種想法真是幼稚可笑,也許是因為我從來沒有談過戀愛的緣故,也許我過於自信,認為只要我想得到的,就一定能夠得到。”

 “不是麽?”她自嘲般地笑著說,“除了我無法讓媽媽再回到我的身邊,我甚至覺得我可以得到我所希望得到的一切,包括你的愛。”她用雙手揩了揩臉上的淚水接著說道,“但現實又是怎樣的呢?很明顯,我錯了,大錯特錯。我瘋狂地追求你,不放棄任何一次可以接近你的機會;我絞盡腦汁,費盡心思的想讓你張開懷抱擁我入懷。但是,我一次次的失望。當我看到你對楚伶姐的一往情深,我是何等的痛苦。”

 “但現在。”她莞爾一笑說,“我已經從那種痛苦中解脫出來了,完全的、徹底地解脫了出來。而你對愛情始終如一的態度使我更加的愛你,但這種愛已經不是之前的那種近乎畸形的愛了——而是一種發自內心的、溫婉而又體貼的愛。這種愛使我恢復了理智,使我對你和楚伶姐的愛情有了一種羨慕但絕不是嫉妒的感覺。當這種感覺來臨我並感知到的時候,我真的很激動,我為自己驕傲並真誠的為你們祝福。”

 雨霏把那頂紫色的毛線帽又重新戴在了頭上,低著頭,雙手擺弄著被角,再也不說一句話。我真的不知道如何回應她的這番話,她的話像一把錘子在我心上敲擊著,那種從未有過的震顫使我幾乎難以承受。我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一個剛剛二十歲還在上大學的女孩的感情是如此的豐富和細膩,通過她的這番話我仿佛看到了一顆鮮紅而蓬勃跳動的心,那沸騰的血液如火一般的燃燒,而她的善良和對我的誠摯的感情卻使得她被迫壓抑著那熾熱的火焰而不再繼續泛濫肆虐。她纖弱的雙肩正承受著巨大的壓力,此時她的精神,一如她病重的**般不斷的被煎熬著,這種痛苦我幾乎能夠深切地體會到——我的靈魂於她一樣在煉獄裡,被高高的吊起,承受著無情的鞭笞。

 “雨霏,我……”

 “別說了好麽?”我剛想說些什麽,卻被她打斷了,“求你了城子,別再說了,我很累了,想睡覺。”她抬起頭看著我說,“你回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她的眼神婉娩而又執著,我隻好從床邊站了起來。

 “那好吧,你好好休息,有時間我再來看你。”

 “嗯。”她點了點頭,臉上露出了一絲柔柔的笑,“下次來給我買個橙子過來,我喜歡聞那種味道。”

 “好的,我一定給你買。”

 我走出醫院,外面的風刺骨的冷。我那昏沉沉的腦子陡然清醒了許多,但雨霏的話卻依然清晰的在我耳邊回蕩,我有了一種虛脫的感覺。

 時間像一位耄耋老人,緩緩地向我走來。當我再一次去醫院看雨霏時,她的精神狀態比上次更差了——骨髓一直沒有找到,醫生也愛莫能助。她的頭髮已經掉光了;臉色更加的蒼白;眼窩微微的下陷;四周泛著青色。

 我給她帶去了橙子,她只是出於禮貌聞了一下,然後就躲進被窩裡,像一隻受盡虐待的小貓,再也不理我了。

 我在她的床邊坐了一整天,把我想到的所有能夠激勵她的話都說了,但毫無用處。她只在午飯的時候坐起來喝了一碗粥,剩下的時間都處在臥床的狀態,像對待一個陌生人那樣,把我棄在空蕩蕩的病房裡。

 我感到了一絲絕望。死神似乎已經開始微笑著向雨霏招手了——它拖著沉重的步伐,橐橐的腳步聲回響在走廊的盡頭。繼而,它的面部開始變得猙獰,佞笑著用那雙形如枯槁的手從懷裡掏出一支鮮豔的花,走進病房,把那朵香氣四溢的奇怪的花放在雨霏的枕邊,拉起她的手,向外走去……

 雨霏的爸爸似乎比雨霏更加的憔悴,高大的身軀佝僂著,精神上巨大的壓力使他再也無法直起他魁梧的腰身。他看上去似乎已經有很長時間沒有刮臉了——濃密的胡須參差不齊地的在他的唇邊、下巴上歪斜著,猶如一片沒有修剪的蕪雜的亂草。

 我想安慰他幾句,但卻又不知從何說起。看著他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我突然發現他老了許多——眼角額頭上的皺紋比之前更加的深刻了,前額的頭髮一綹一綹無力的低垂著。但他那雙眼睛,似乎還沒有安全黯淡下去,裡面依然閃爍著微弱的光。

 也許就是他眼睛裡的那道光,才使得他沒有倒下去,而是以一種偉大的父愛,在絕望即將完全侵蝕他的精神世界前,他依然堅持著,給自己,更是給他的女兒一種希望和支持。

 他告訴我,雨霏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大夫說如果還不能找到相配的骨髓,她最多也只有兩三個月的時間了。

 從醫院出來,由於一天沒有吃飯,我有點頭重腳輕。眼前的一切都讓我覺得灰蒙蒙的。

 下雪了, 雪花很小,有點像夏天的柳絮,在風中飛舞著。

 快過年了,街上已經有很多商場、酒店門前打起了促銷的廣告。大紅的、鑲著金邊的恭賀新禧的字樣充斥著街頭巷尾,不知凡幾。門前掛上了燈籠,路邊扯起了紅色的標語——防火防盜防感冒。人們的臉上都洋溢著喜慶的表情,打老遠就熱情地打著招呼,像是失散了多年的兄弟姐妹一樣,彼此噓寒問暖。

 我坐在窗前,抽著煙,擺弄著手裡的打火機。這時我驀地想起了張明理。我走到桌前,拉開抽屜,在最裡面找出了他送給我的打火機——一個燒汽油的玩意兒。

 “這玩意兒太麻煩,還得經常給它添油。”我擺弄著張明理遞到我手裡的打火機說道。

 “這你就不懂了吧。”他一本正經地坐到我的旁邊,像是頗有感悟地說,“這人啊,就像是這打火機,要不斷地給自己加油,才能燃燒,才能照亮別人也照亮自己。”“就像這。”他拿起桌子上的那個一次性打火機說,“看著挺省事,但它的生命力卻很短,最後不得不遺憾的被拋棄,不僅是被別人,也是被自己。”但他卻沒有能夠為自己加油,甚至於還沒有熬乾,他就把自己拋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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