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霏聽著聽著好像覺得有些不對味兒,剛剛轉晴的臉又突然變得緋紅,手裡拿著一串沒有吃完的麻辣串兒指著我說:“哼!你就壞吧你,今天可是……”剛說到這兒她卻停住了,往四周看了看,然後走到我跟前小聲說道:“今天可是你第一天當我的男朋友,你不說哄我開心,竟然還敢欺負我,你、你這男朋友也太不合格了。”
我看到她的臉紅得更厲害了,低著頭不敢看我。
“我錯了還不行麽?我的意思可能沒有表達清楚。”我也同樣小聲地說道:“我是說我從來也沒有見到過這麽漂亮的賊,如果你真是賊的話,我情願被你偷個精光,即使發現了我也不會報警,多榮幸啊!被這麽漂亮的賊偷,別人想被偷還得看看你本小姐願不願意呢!”
雨霏不再說話,拿起一串毛肚舉到我的嘴邊說:“這還差不多,慰勞慰勞你,吃吧。”
我看著眼前的麻辣串兒,伸出手要去接,她卻閃到了一邊,隨即又放到我的嘴邊說:“就這樣吃。”
我發現她的臉在店鋪裡投射出的昏暗的燈光下顯得紅紅的,眼睛潮潤得如一汪湖水,嘴唇緊繃著顯出一種嬌小姐的倔強。我隻好張開了嘴,把竹簽上的毛肚拽了下來。
“好吃麽?”她仰著臉看我。
“好吃好吃。”我頻頻點頭,“在鄭州也有很多這樣的麻辣串兒,我也吃過,這兒的味道跟家裡的差不多。”
“嗯,是的。”雨霏也點了點頭,“這兒的老板是河南駐馬店的。”
“哦。”我應了一聲,“怪不得呢。”
我們倆正埋頭吃著,我忽然聽到一個女孩子的聲音出現在了我和雨霏的中間。
“雨霏,吃著呢!”
我抬起頭一看,見一個瘦瘦的皮膚白皙單眼皮的女孩站在了我和雨霏的旁邊,女孩的身邊站著一個黑黑的,濃眉大眼身體強壯的男孩。
“喲!我當是誰呢,段燕,竇剛,你們怎麽也來了?”雨霏扭過臉看著那個女孩道。
“晚上食堂的飯比豬食強不了多少,我根本就沒吃,所以我跟竇剛來這裡吃點兒。”說完女孩看了看我,“這位帥哥是誰呀?雨霏,還不快介紹介紹?”女孩笑著說。
雨霏顯得有些不好意思,但臉上的羞赧也就是轉瞬之間就一掃而光了,繼而很有底氣地對那個女孩說道:“我男朋友,田城。”說完把臉轉向我道:“城子,我來介紹一下。”雨霏用手指著女孩,“這位是我的同學段燕。”然後又用手指了指女孩旁邊的那個男孩,“這位是段燕的男朋友竇剛,也是我的同學。”
我衝著他倆善意地微笑了一下,“很高興認識你們,要不一塊兒吃點?”我拿過盆子遞到他倆面前。女孩擺了擺手,笑著說:“算啦,我們去那邊吃,竇剛想吃羊肉串,我們就不打擾你們了。”說完衝雨霏眨了眨眼說:“雨霏,眼光不錯嘛,有時間一起出去玩兒。”
“好,有空大家一起出去。”雨霏點了點頭,女孩轉身拉起那個男孩的手往頭上戴著新疆瓜皮帽的攤主前走去。
“這二位不錯。”我一邊吃著一邊說道:“一黑一白,真像是黑白無常。”
雨霏瞪了我一眼,“怎麽說話呢你?他們可都是我的好朋友,我們同學都說他們有夫妻相呢!”
“得了吧。”我笑著說,“他們還像,他們要是像,那咱倆不就成雙胞胎了麽!”
雨霏一聽格格地笑了起來,“誰跟你雙胞胎呀,看你那單眼皮,比我眼睛小了不少呢!”說完故意瞪起眼睛看著我,烏溜溜地大眼睛閃著得意的光。
“眼睛小怎麽了?眼睛小目力集中,聚光。沒看見那些大眼睛的美女明星,別看在電視上水汪汪的,其實一個個都是散光,大而無神,要不是戴著隱形眼鏡,那跟缺了氧的魚的眼睛沒什麽區別。”我不甘示弱地回敬道。
“別扯了,哪有你說得那麽嚴重啊!你看看我,散光麽?”雨霏睜大眼睛看著我。
“你還沒到時候,再過兩年你也得散光,沒辦法,這是大眼睛的通病,協和醫院的眼科教授也束手無策,治不了。”
“謬論。”雨霏把目光從我眼中收回去,“不過你跟段燕倒是挺像的,都是單眼皮,白白的。”雨霏從小盆裡拿起一串木耳吃了一口說道。
“那你是說我跟她有夫妻相嘍!”我謔笑地看著她,“什麽時候給我介紹一下,說有一個跟她很有夫妻相的男人很想和她交往。”
“做你的大頭夢!”雨霏乜斜了我一眼,“怎麽?你看上人家啦?可人家不一定看得上你喲!”
“沒關系,感情這東西需要慢慢培養,我這人耐看,時間長了就會覺出我的優點了。”我繼續逗她,並不時地竊笑著。
“你這個花心大蘿卜,吃著碗兒裡的還看著鍋裡的。”雨霏把手裡的竹簽往小盆兒裡一扔,“不吃了。”說著掏出紙巾擦了擦嘴,那臉扭到從烤羊肉串爐子裡冒出的升騰到半空中的濃煙上。
我把剩下的幾串吃完之後,把小盆兒還給了店老板,付了帳,掏出紙巾擦了擦嘴走到了雨霏的跟前。
“怎麽了小公主,生氣了?”我故意把語調放得輕柔,“跟你逗著玩兒呢!”我說。
雨霏把臉轉了過來,她的眼睛有些紅。我的心不禁微微地振顫了一下,我開始有些後悔答應她了。我感到了一種不安,這種不安雖然極其微妙,但我依然能夠感覺到它在叩動我的某一根神經,這種來自內心深處的敲擊使我有了一種莫名的惶恐的感覺。我甚至覺得我正在犯一個比先前拒絕她更大的錯誤,我隱隱的感到某種殘酷的東西正在向我逼近,扭曲著我本屬善意的想法。我有些迷茫了,感覺自己像一個小醜正在台上表演著一出蹩腳的獨角戲而竟然忘了最後如何收場,毫無牽強做作之感讓那厚重的天鵝絨帷幕自然的落下而不著痕跡。
看著雨霏那潮紅的眼眶,我顯得有些手足無措,覺得自己如同一個被打得丟盔卸甲的敗寇,逡巡在一個陌生的隘口前,像一個首鼠兩端的狐疑者,絕望的感到了自己的進退維谷。我覺得頭有些暈,嗓子象是冒了火,汗順著我的鬢角淌到了我的脖子上。
我剛要從兜裡掏紙巾,雨霏卻早已把一張潔白柔軟的紙巾遞到了我的面前。
“你怎麽出這麽多的汗。”
我剛要伸手去接,但她卻倏地把手裡的紙巾放到了我的額頭上輕輕地擦了起來。她擦得是那麽的仔細,纖長的手指充滿了彈性,婉順地拂過我的額頭,像是在擦一道試卷上做錯了的化學方程式。
我感覺自己道德的天平在傾斜,我拚命地往理性的一頭加著砝碼,以使我不會滑向那醜惡的一面。
我急忙握住了她的手,把那張紙巾從她手裡拿了過來。她的臉有些紅,默默地望著我。
我避開了她的目光,我不能讓她再繼續那個動作,我覺得自己現在已經處在了一個非常被動的地位了,我不能讓這種被動的感覺繼續加強,我們之間的所有都應該止於此,不能再往前哪怕是一小步。也許我的這種反應會令她有些失望,但我別無他法。
“走吧,回去吧。”我說。“不早了。”雨霏點了點頭,默默在後面跟著我。
我們走出窄小的街道,一陣風夾雜著初秋的微涼從街道口的西面刮了過來。我讓自己站在了街口,感受著久違的清爽。我回頭看了一眼雨霏,發現她低著頭,在我後面幾米遠的地方,像一個犯了錯的孩子,默默地擺弄著一張被她早已揉皺的紙巾。我的心裡忽然湧出一股如風一般的涼意,頭頂的枝葉依然玻胰錘芯醯攪艘凰科嗔溝南羯O褚恢灰欄皆諡ν返那鋝酰芰畝鷗鼓ぃ園蕕謀咽咀偶唇湃サ牟豢賞熗簦桓咂德實卣鴝乓遝幔右桓隹葜Ψ上蛄硪桓霾悸埔兜鬧ν罰雲諛芄桓兄親詈笠凰渴粲謐約旱男薪諾南腦稀
這淒愴的感覺使我渾身禁不住打了個哆嗦,我伸出了手。此時的雨霏已經走到了我的跟前,她蹴e但又堅定地把手遞給了我。我握住她那纖細溫軟的小手,拉著她穿過了馬路。我們在路燈下牽著手往她的學校走去。
她始終默不作聲,我從她那冰涼的手上能夠感知到她的拘謹。也許這是她第一次被男孩牽手,這種陌生而又溫婉的感覺令她有些激動,以致她的步伐都失去了節奏,像一個剛學會走路的孩子步履蹣跚,我們的胳膊不時地觸碰到了一起,我感覺我的那部分皮膚的毛孔在不斷的摩挲中被擴張了,因變得更為敏感而有些發癢。
在學校門口的一處陰影下我們停住了腳步。我不敢再像上一次那樣拍拍她的小腦袋說一些諸如趕快回去明天還要上課的蠢話,而是站在那裡等待著她的第一次約會後的感言。
“謝謝你城子,我、我回去了。”她囁嚅著,聲音小得像一隻秋蚊在我耳邊振翅。我有些失望,我以為她會在我面前說點什麽,但她沒有,她默默地看了我一眼,然後轉身往學校門口走去。
我能感覺到我的眼神一定有些黯淡,一如此時晦冥的夜色。我不知我帶給她的是否是她想要的,我希望真的能讓她感覺到美好,而這種美好的感覺能夠始終伴隨著她,直至從懵懂走向成熟。
她剛走出幾步驀地停住了,我看見她轉過身,臉上露出了嫣然而略帶羞澀的笑容,幽黑的眼睛在路燈下閃著瑩亮的光彩。
“你的手好大,好溫暖。”她的聲音陡然變得清晰鏗然,如溪水般流淌在我的耳邊。之後轉身,腳步輕盈地跑進了校門。
我目送著她的背影消失在我的視野中,身上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我擦了擦鼻尖上滲出的密密的一層汗珠,從兜裡掏出根煙點著後連續抽了幾口,感覺自己的精神稍微振作了一些。路燈把我的身影拉得很長,周圍廓落而寂寥,馬路上偶爾有稀稀落落的行人走過。夜深了,看著自己在地上被拉長了的身影,一種煢煢孑立的感覺伴隨著初秋的風漸漸地襲滿了全身。我把手裡的煙頭彈出去很遠,暗紅的熒光在半空中劃出一道弧線,跌落在馬路中間,被摔得粉身碎骨。我伸出手攔下了一輛從我面前駛過的出租車,像一個幽靈般鑽了進去,把自己蜷縮在車座裡,閉上眼睛,耳邊又響起了雨霏最後說的那句話,我覺得體內有股暖流淌過。我睜開眼睛, 搖下車窗,風從車窗外吹了進來,順著我的領口灌滿了我的全身。我覺得舒服極了。
我接到了楚伶的來信。當我早上剛到單位的時候,單位的李大姐遞給我一封信並善意地衝我笑了笑說:“女朋友來的信吧。”我笑著點了點頭。楚伶曾經來過我們單位一次,並被所有的同事看好,都說這姑娘不錯,讓我抓緊。
我沒有當時把信拆開,我要等到下班之後,躺在我的床上慢慢的看。每個月的月初我都會接到楚伶的信,而每次我都是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反覆地讀著上面的每一個字句,以期能夠讓自己和她一起感受美利堅合眾國充滿銅臭的空氣和邁阿密清新的海風。
從接到楚伶信的那一刻,我就開始了魂不守舍,昏昏噩噩地度過了一天。當鍾表的指針指向下班的時間時,我就如同一個將要誤了班機的乘客,匆匆地收拾了一下就衝向了電梯。
下班的路途對我是一種煎熬。我像一隻熱鍋上的螞蟻,在公交車上不停地來回扭動著身體,以致於使我身邊的一個鋼牙妹對我側目而視,極力把自己扁平的胸部往一個老頭身邊挪以期遠離我的騷擾。而老頭在回頭看了一眼之後,就極其堅定地抓緊旁邊的扶手而不使自己的身體再移動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