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莫道:“王妃試想，如果柔然與天朝言和，凌王勢力就會被皇帝收回兵權，而現在的形勢，我想我不說王妃也應該知道。太子體弱，洛王又最受皇帝喜愛，如果太子沒了，洛王就是順理成章的太子，他得了政，還能放過凌王麽?所以凌王唯一的出路……”頓了一下忽然沉聲道:“奪宮！”

　心瑤喝道:“住口！”但已被蘇莫的話驚出一身冷汗，其實這利害關系她又何嘗不知?只是一直不想去面對罷了，一想到最終還是要走到那一步，就沒來由的心中悸痛。

　蘇莫見她臉色發白，心下後悔不迭，正想出言寬慰，卻見她臉上浮起一絲淺笑，襯得落花無顏。“謝謝你的好意，但你看錯了洛王，也看錯了凌王，你想的天朝內亂，大概是不會出現了。”

　蘇莫見她語氣輕松自若，似乎胸有成竹，不由一愣:“你以為我是來挑起天朝內亂的?”

　心瑤雙瞳泛彩，慧敏靈黠:“你的意圖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自有人知道。只是想告訴你一句，鬱久閭不是那麽好相與的，好自為之吧。”

　說罷拂袖轉身離去，蘇莫看她的背影消失在花雨間，癡然一笑，低低道:“只是，我並沒看錯你。”深深吸了一口氣，翻身離開。

　他在城中打了幾個轉，走到一處僻靜年四顧看了看，翻入府邸，熟練的拐彎抹角，直抵百花園內的牡丹亭。看見亭中作畫的人，大笑一聲:“每次來，都看到浩王在作畫，小生的眼福真是羨旁人了。王爺這花園，當真有一百種花麽?”

　皇甫浩並不抬頭:“蘇公子何不數上一數?”蘇莫嘿然一笑，湊近一看，見他畫的是一幅櫻花圖，笑容一滯，繼而打了個哈哈:“浩王真是高明，什麽都瞞不過你。”

　皇甫浩淡淡一笑:“那蘇公子不想說些什麽?”

　蘇莫兩手一攤:“不上鉤。”

　皇甫洛長眉一挑:“這女子不同於常人，看來，要用點非常手段了。”收了筆，取印蓋上，吮了一口清水，朝紙上猛然一噴，水霧落在渲紙上，那紅的淡粉，黑的鮮明，如果活過來一般，蘇莫暗道，若不是皇甫洛先找上他，這樣一個醉心畫藝的人，誰會知道他禍心深藏?

　皇甫洛用錦帕擦了擦嘴角:“既是這樣，蘇公子先回去吧，注意晦跡。”

　蘇莫點頭，折身離開，走了兩步又回過身來:“不知王爺的百豔圖何時畫齊?讓小生瞻仰瞻仰?”皇甫洛微微一笑:“急不來的，不過，也快了。”

　蘇莫拐出百花園時，似乎聽得他一句“百花隻待海棠。”不知為何，心中一顫，竟有些莫名的擔心起來。

　蘇莫剛離開不久，皇甫澤便急三火四的奔進百花園，皇甫浩皺了眉，心疼被他衣角掠過的花卉，不悅道:“成天毛手毛腳的，看你壞了我的花！”

　皇甫澤顧不得賠罪，急道:“五哥，柔姬公主死了！”

　皇甫浩道:“什麽柔姬公主，她現在只是洛王的側妃，死了便死了，自有洛王府的人料理，你急什麽?”

　皇甫澤一愣:“可是，她是柔然公主啊。”

　皇甫浩哂道:“是又怎樣?她現在是與不是，還有什麽關系?”

　皇甫澤緩緩垂了頭:“可是，是三嫂下的毒。”

　皇甫浩面有詫色:“怎麽是她?”皇甫澤飛快瞟了他一眼，接道:“不過還沒查出是什麽毒，太醫署最好的大夫都看過了，驗不出來。”

　皇甫浩沉吟道:“昨晚老三沒有在洞房麽?”皇甫澤點點頭:“你知道的，還不是因為……”皇甫浩抬手打斷他的話:“陪我去一趟洛王府。”

　皇甫洛的書房位於王府中最靜的一處梁苑，苑中種滿了各色蘭花，其中就有最珍稀的清田水晶仙指蘭，其形遠觀如少女蘭花指，其色如冰凌，因此得名。書房內陳色典雅，紫檀木案上，陳列著皇甫洛最愛用的浣花箋，石紋綠洮硯，玳瑁嵌墨匣，天然老檀木根製的筆擱上放著幾隻長短粗細不一的牛毫玉蘭蕊毛筆，黑汁飽滿，可見主人時常動筆。

　這時李勁松和幾個同寅坐在蘭花清香馥鬱的書房中，卻愁眉緊皺，皇甫洛命他日落之前務必將柔姬公主中的毒診出來，否則，他們也別想走出這書房了。

　想不到平時素來待人溫和的皇甫洛也會講出這樣狠絕的話，一想到那雙清冷凜厲的眸子，李勁松心中一顫，難不成今天正的要了結在這裡了?

　其中一個面目粗曠的太醫按奈不住，一拍茶璣道:“諸位大人，倒是說句話呀！再等下去，我們也不必向洛王交待了，乾脆，直接去跟閻王報道吧。”

　其余三人一聽，也不由煩躁起來，一個山羊須的老叟撫須道:“劉大人也別太性急。有李大人在這裡，天下還沒有難得倒李大人的疑難雜症呢。”

　四人齊齊向李勁松看去，都是一片希冀之色。李勁松面有慚色，連連拱手道:“鄭大人說笑了，側王妃這毒，在下見所未見。實在棘手至極啊。”

　劉大人失望道:“說來也奇怪，無論症狀，模樣，都不像中毒，倒像是睡著一般，可偏偏脈像心跳全無，這……”大大歎了口氣，不再說話。

　鄭大人仍撫須道:“依老夫看，王爺何不自己去問王妃呢?又何苦為難我們?”

　李勁松看他一眼，忽然腦中靈光一閃，拍掌道:“有了！”

　四人齊問:“何解?”

　李勁松笑道:“我等解不了這毒，總有一個人可以的。”

　四人忙追問是誰，李勁松因顧慮到心瑤的身份，隻道:“麻煩哪位大人去請王爺過來?下官有話要對王爺說。”劉大人跳起來:“我去。”說罷提著袍擺三步並作兩步出了梁苑。

　和皇甫洛一同來的還有皇甫浩和皇甫澤，二人在本是新房的攬翠居看了一回柔姬，皇甫洛因柔姬的屍身並未壞，又想起王妃曹婉的話，所以不發喪，正逢劉大人來請皇甫洛，所以一道來了梁苑。

　屋裡的幾人忙叩首道:“參加三位王爺。”皇甫洛隻手虛抬，兩道修眉間仍隱著一道折痕:“幾位大人起來吧，是否已知道公主中的是何毒了?”

　李勁松垂首答道:“回王爺，還不曾，但下官知道有位高人能解公主的毒。”

　皇甫澤奇道:“李大人解不了的毒，還有人能解?”

　李勁松背心沁汗:“正是。”皇甫洛乾脆道:“那還不快去請?”

　李勁松又道:“這，下官有個不情之請。”皇甫洛道:“說。”

　“這位高人不願世人知道她的名諱，也不願露跡塵世，非得下官去請教不可，而且，她並不一定會來……”

　皇甫浩道:“難不成李大人的名諱，比洛王爺還管用?誰知道你是不是技拙無能，想借機逃走呢?”

　李勁松慌道:“下官不敢，只是這位高人於下官有些師徒之誼，恐怕好用一些。”

　皇甫洛點頭道:“去吧，如果那位高人就在尹天，本王還是那句話，日落之前，必需給本王一個結果。”李勁松連連點頭，團團作了個揖，飛似的跑出了洛王府。

　皇甫澤看向皇甫洛道:“三哥，要不要……”皇甫洛搖搖頭，歎了口氣，向門外守的侍衛道:“去看看王妃怎樣了，是不是還是不肯說話。”

　其中一人領命而去，皇甫浩與皇甫澤對望一眼，也都不再言聲。

　李勁松在凌王府外的東華大街逗留了一陣，確定無人跟蹤時才到凌王府求見心瑤。

　心瑤在逸雲軒描了一陣花樣，翠薇在一邊擺弄街上買來的小玩竟兒，窗外蟬噪風熱，不多時已出了細汗。

　停了手中的針黹，抬頭正好看見袁翰腳步匆匆從遊廊趕來，身後還跟著個青色官服的人，看模樣有些熟悉，卻又看不真切。正在想出了什麽事，袁翰已然到了門口:“王妃，李大人求見。”

　心瑤道:“哪個李大人?”袁翰一怔，脫口道:“就是王妃您的徒弟啊。”

　李勁松已稟道:“下官李勁松叩見王妃。”

　心瑤恍然:“瞧我，真是乏了。李大人請起。”

　李勁松抬頭，一抹煙靄雲汀色倩影映入眼簾，雲霧高挽，款款淡淡，不知為何，一直提著的心亦為之一松，似乎見了她，所有的問題都會迎刃而解。

　“王妃，下官冒昧求見，只因人命關天，還請王妃見諒。”

　心瑤抬手邀坐，命翠薇上茶:“大人言重了，但說無妨。”

　李勁松遂將柔姬中毒一事詳細稟來。原來昨晚本是柔姬公主與皇甫洛的洞房花燭，但皇甫洛隻將她留在新房內，自己卻在書房過了一晚。第二日晨間，侍女叫不醒柔姬，見她毫無知覺，便隨手試了試鼻息，誰知一試全無，大駭之下便向皇甫洛稟道王妃死了。

　皇甫洛並非醫盲，看情形心知不對，就令太醫署為柔姬診斷，正不可開交的時候，洛王妃曹婉卻自己向皇甫洛說是她投的毒，但她並沒有殺死她，只是想要救活柔姬，卻是萬萬不能的。太醫署幾位醫術高明些的大人從未遇到過這種毒症，無奈之下，自己隻好向心瑤求救了。

　心瑤聽罷他的話，又著他將柔姬的症狀一一稟來，鳳眉微微蹙起，自語道:“奇怪，並不像啊，只是，又是一樣的。”說完又沉默了一陣。

　李勁松眼見金烏將落，忍不住道:“王妃?”

　心瑤忽的一拍腦額:“是我疏忽了！李大人，你檢查王妃屍身時，可曾見她腳心有變成緋紅色?就像喝醉的人臉上那樣的顏色?”

　李勁松為難道:“公主金軀，下官倒沒有檢查過。”心瑤歉然道:“心瑤魯莽了，那麻煩李大人再回去看看， 以便心瑤確診。”

　李勁松並未將皇甫洛警告他的話告訴心瑤，此時聽她這樣一說，不由大急，那豈不是太陽下了山也不能得出結果了?乍起膽子道:“下官怕有偏差，懇請王妃隨下官走一趟。”

　心瑤略一沉吟，道:“也好，只是，大人要替心瑤改容一下，以免行事不便。”

　李勁松正中下懷，了然道:“但憑王妃吩咐。”

　一旁的袁翰道:“那怎麽行?萬一……”心瑤止道:“別說了，我就去一趟，沒有大礙的。袁總管是信不過洛王爺還是信不過李大人?”

　袁翰搖頭:“屬下不是這個意思……”翠薇道:“我也去！”心瑤道:“不行！”

　翠薇見她神色慎重，只是不滿的嘟了嘴，與袁翰對望一眼，倒都不敢再說話。

　李勁松見心瑤行為處事間隱隱有些凌王的風范，不由敬佩起來。忙搭手為她改了面容，不過一柱香時間，李勁松便領著個中年男子直向洛王府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