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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連紀》第31章 0日醉有返魂香
皇甫洛見李勁松領著個神色清冷的中年人走進攬翠居,舉止間甚是恭敬,心知這便是李勁松所說的高人了,當下也不敢怠慢,放下身段道:“煩勞先生了。”

 心瑤聞言眼角一酸,忙啞著聲音道:“王爺多禮,且讓我看看王妃再說。”

 皇甫洛將心瑤領進內閣,啟目便是一面水晶蘭花琉璃屏風,屏風後是一張梨木調花圓頂床,大紅綃金芙蓉帳,之前那神采飛揚的柔然公主此刻正靜靜躺在床上,沒有一絲鼻息。

 心瑤看了看柔姬瞳孔,舌苔,又用銀針試了試血脈,果然與李勁松所說一模一樣。稍一遲疑,向皇甫洛道:“在下欲要檢查王妃身體,不知…”

 身後的皇甫洛沒有一點聲音,正在心瑤以為他會回絕的時候,還是他溫潤如故的聲音:“但憑先生吩咐。”

 專致之中未曾查覺皇甫洛的聲音溫柔了幾分。心瑤為柔姬脫去羅襪,如玉雕成的玲瓏小腳腳心處,一團緋紅如染了胭脂。心瑤一喜,抬眸道:“王妃有救!”

 皇甫洛微笑道:“那就麻煩先生了。”心瑤點頭。

 梁苑內,心瑤提起筆墨,邊寫邊道:“此毒名為‘千日醉’,產自西域。本身無毒,其香如同蘭麝,略帶酒氣,色如桃花,中毒之人與死亡別無二症,只是腳心處如喝醉酒般,有一團緋紅,須得千日能醒。之前便有人誤將中毒之人活埋的先例,要解此毒,只需一味‘返魂香’,其香生在華山大古冰雪中,草木精英所結,要訪此香,必需我親自去一躺。王妃的調理,就勞煩幾位大人了。”

 劉鄭等人見心瑤果然醫術超凡,都很心服,此時聽她一說,都忙道:“不敢不敢,教先生勞累,我輩慚愧得緊!”

 李勁松猶豫道:“先生,華山路途艱難,不如您將返魂香的模樣特征告訴下官,讓下官去吧。”心瑤道:“人命關天,一點差錯…”

 皇甫洛轉入書房:“本王讚成李大人的話,先生還是將返魂香的樣子告訴李大人吧。”

 心瑤對上他的雙眼,仿佛看進自己心裡一般,不由一凜,錯開視線道:“也好,就麻煩李大人了。”當下便將返魂香的模樣特征細細寫下,又囑咐了李勁松一翻,這才放他離開。皇甫洛派了幾個身手不凡的侍衛隨李勁松連夜出發,余下人等,均已散去。

 皇甫洛向心瑤道:“夜色已深,先生如不嫌棄,就在府上住下吧。”

 心瑤哪裡肯?婉拒道:“在下形狀粗陋,不敢汙了貴府,還是回去的好。”

 皇甫洛順勢道:“也好,就讓本王送送先生。”

 心瑤大驚:“不必了,敝室不遠,不敢勞駕王爺。”皇甫洛唇角一抹笑意閃過:“不防,本王只是怕人說洛王府不知禮儀而已。”心瑤無奈:“好吧,有勞了。”

 出了府,銀華如練,滿天星子在銀河上拉開一道簾幕,月下長空,四處俱寂。皇甫洛與心瑤騎了馬,漫步在夜色之下,幾個侍從遠遠的輟著。

 皇甫洛問道:“先生在想什麽?”

 心瑤收回望著天幕的視線,淡淡道:“沒什麽。”想起與皇甫凌重見那日的月色,也是這般迷人,便不由擔憂。也不知他現在如何了。

 皇甫洛道:“先生有心事?”心瑤牽牽嘴角,並不作答,皇甫洛又道:“先生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心瑤隨口問道:“是麽?哪裡像?”皇甫洛停了馬:“不是像,如果不是面容差距甚大,簡直就是一模一樣。”心瑤暗自心驚,岔開話題道:“王妃怎麽會中毒?據在下所知,千日醉及少在中原出現。”

 皇甫洛提馬跟上:“不過是府上的人疏心,還好有先生仙術,否則…”

 心瑤道:“王妃雖是外邦女子,但舉止爽利,性情隨和,王爺以後應多上心才是。”

 皇甫洛道:“先生怎知公主性情?難道是公主故識?”

 心瑤道:“若不是如此,怎會輕易被人所害?在下遊歷許州時,正逢公主來朝,有幸一見。”

 皇甫洛心中存疑,但也不好再問,二人此時已到飲馬橋邊,月色正濃,飲馬橋如一方玉如意橫亙在綦河之上,與點點凌波相映生輝,美景如斯。心瑤下了馬,在玉石闌乾的河堤邊,望著寧靜的夜色,這裡卻是他二人當時初見之地,不免心生感慨。

 皇甫洛看她一眼,柔聲道:“這就是我與那位故人初次相見之地,‘三月三兮,邂逅佳人’,如此良辰美景,如有她在一旁相伴,此生無憾。”

 心瑤思緒驀的一亂,渾然不覺那人已漸漸向她靠攏,皇甫洛見她玉潤珠圓的耳垂下,赫然如雪的肌膚,心中一軟,伸手撫上她鬢間的烏絲,低低道:“心瑤。”

 心瑤大驚,慌亂之中連退兩步,水目已失去澄靜:“王爺,請自重!”

 皇甫洛並不逼近,只是溫柔的望著她的雙眼,輕輕道:“心瑤,如果現在我放下一切帶你走,你肯嗎?”心瑤別開臉:“在下不知道王爺在說什麽。”說完迅速翻身上馬,痛夾馬肚絕塵而去。

 走得遠了,回頭再看,他還立在那裡,如癡了一般,心中大痛,再不回頭。她知道自此之後二人再不會有交集。她忽然想到,或許何宇就像皇甫洛一樣,終究不是她的歸宿。她已弄不清楚,上天安排她來這異世,是為了讓她看清這一點呢,還是為了讓她遇見皇甫凌?

 此後心瑤再不邁出凌王府一步,只是聽得李勁松已尋回返魂香,柔姬醒來,知道自己中毒一事,性情大變。心想今後便有的皇甫洛頭痛的了,卻只是暗暗歎氣,一切,與自己無關。

 除了皇甫藍雨,便是李勁松常來府中坐坐。皇甫渲的病用針灸治法結合藥物調養,也略有起色,不像先前那樣咯血咯得勤了。心瑤想到皇甫凌能看見皇甫渲病愈的那日,也不由十分高興。

 只是一顆心仍系在那人身上,漠北的戰報時好時壞,天朝與柔然對持不下,鬱久閭這次下了決心要與天朝爭奪江山,自然是下了十二分功夫,饒是皇甫凌有軍師楚桑子相助,這一戰,亦顯得吃力非常。

 七月,癸巳,多年之後,心瑤仍記得那個清晨,她夢中看見皇甫凌渾身是血,四面全是敵軍,隻身一人浴血而戰,不知從何處飛來一支箭矢,正中皇甫凌心窩。心瑤驚痛醒來,發現四下靜極,連翠薇和顏烈都不知去了何處。

 心瑤搖搖晃晃勉強支起身,心悸陣陣。披了件輕衫步出逸雲軒,一路無人,行到府中大廳,背閣後聽到袁翰罕有的焦急聲音:“不管怎樣,先瞞過王妃再說。”

 翠薇道:“這怎麽行?小姐遲早會知道的!”袁翰道:“王妃性情剛烈,指不定會做出什麽事,不能讓王爺分心。”

 顏烈道:“我讚成袁總管的話。”翠薇急道:“你,你們,欺負人!”略帶哭腔,又聽二人連聲安慰。心瑤皺了眉,轉出背閣,問道:“何事?”

 眾人大驚,袁翰回道:“並沒有什麽事,叫王妃擔心了。”

 心瑤並不看他, 隻向翠薇道:“翠薇!”翠薇看看其余二人,滴了幾滴淚:“小姐,我今早起來打水,聽到袁翰跟顏烈說王爺出事了…”

 話未說完,心瑤身體一晃,顏烈手快,趕緊扶住她,袁翰搶道:“不是,今天太傅上朝,正逢漠北戰報,說鬱久閭已經攻破合州,王爺正率軍對抗,王爺並無大礙。”

 心瑤聽他言語多有隱瞞之處,加之想起夢中情形,滿腹存疑,又知翠薇必定不知內情,另外兩人肯定是不會對她說的,隻好按奈焦急心情,隨翠薇回了逸雲軒,稍一思量,便計上心來。

 心瑤換了男裝,著翠薇在軒中扮她,悄悄出了府,召出馳月,如風般向太傅府奔去。

 紀勻卻不在,紀常說老爺被皇上召進宮,至今未回,心瑤更是大疑,策馬轉而向洛王府去,如果現在所有人都騙她,那也還有一個人不會,那就是皇甫洛。

 不曾想仍是撲了個空,府中人傳報說王爺被皇上召進宮了。心瑤這次愈加篤定是皇甫凌出了事,一顆心登時懸到半空,銀牙一咬,騎了馳月往皇宮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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