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臟漏跳一拍，呆愣原地。

　清矍纖瘦的人影緩緩地從內室轉出來，玄青的衣袍下擺隨著每一次沉穩的腳步而輕微擺動，俊美蒼白的臉，烏黑冷漠的眼。

　我像是再也站不住腳，渾身的力氣一下子被抽幹了。

　我伸出一隻手，想要抓住越來越近的雲影，可是他離我那麽遙遠，仿佛隔了一層屏障，他只是鏡中的花，水中的月。

　“雲影……”

　雲影走到雲逸身後站好，自始至終沒有看過我一眼。

　我的心好冷。

　“楊兄，這位是舍弟，雲影。”雲逸拍了拍雲影的肩，含笑看著我。

　雲影巋然不動。

　我失了神一般，扯起一抹僵硬的笑容，“幸會幸會。”

　從我來到這個世界第一天就一直陪在我身邊的人，居然就這樣站在我面前，仿佛不認識我一樣，就好像從不認識我……

　他曾經對我笑，曾經無微不至地照顧我，曾經用完全信任毫無防備的眼神看著我，這樣一個人，突然不認識我了……

　以前的一切，都是假的。

　現在的，才是真的。站在我面前的，才是真實的雲影。

　眼睛變得很累，我扶住額頭，說:“我要走了。”我轉過身，跌跌撞撞地跑出去，跑到門口，被門檻絆倒，重重地摔到地上。

　好疼……胸口好疼……

　我用手撐住地面，艱難地爬起來，不能哭，不能哭……

　從歡天師兄死去的那一天，師父，喜地，默默下落不明的那一天起，我的眼淚不是就流幹了嗎?再也不能軟弱了，再也沒有可以依靠的人了……

　“眉……”身後纖弱的聲音很小，但還是被我敏感地捕捉到了。

　我用手背抹了抹紅腫的眼眶，回過頭看著面色蒼白，手心顫抖的雲影，他的肩膀被雲逸緊緊地握著。

　“雲影……你為什麽要騙我?”

　雲影渾身一震，失神地看著我，眼神空洞而痛苦深邃。

　“我早該猜到的……”我自嘲地笑起來，“我一直在騙自己，雲影不會騙我呢……我真幼稚！”

　“眉……我……”雲影欲說什麽，嘴唇動了動，卻被雲逸死死按住肩膀。

　“你究竟想要什麽?你在師父房裡翻什麽?”

　“好了，楊兄。”雲逸插了進來，從懷裡摸出一枚印章。

　很小的一枚玉質印章，很舊，印身上滿是劃痕和缺口，磨損的章面沾了紅色的印泥。風飛揚三個左右相反的小字很模糊了，但仍舊很容易就看出來。

　“師父的……”

　“沒錯，就是這個。”雲逸收回印章，雲影面色蒼白如紙。

　“象征兵權的印章，早就落敗在風飛揚手上的風家權柄象征之物。”我機械地說道。

　“看來你還不是太笨。”雲逸笑道，“雖然風家衰敗了，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聽過疾風軍吧?”

　我點頭，據說疾風軍是風家在百年前培養的一批戰士，後來漸漸演變為一支規模不小的軍隊，軍隊的士兵個個都是以一當十的精銳。

　百年前天塹朝的開國皇帝高祖統一中原，疾風軍功不可沒，風家雲家從此成為天塹的兩大世家，權傾一時。

　所謂功高蓋主，高祖統一中原後，便各把南方的兩塊地封給了風雲兩位先祖，賜了風姓和雲姓。

　“疾風軍散落在各地，只要有各代風家當家的印璽，便可以召喚他們，是一個很大的助力。”

　“你還真是用心良苦！”我譏諷道，幾乎快克制不住自己衝過去扇他巴掌的衝動。“既然……既然都拿到了，為什麽還不放過他們?為什麽不放過他們！”

　“你終於猜出來了……”雲逸說，“為了我的目標，有什麽是不可以犧牲的?就連我的親弟弟，我也……”

　雲影臉色面如死灰。

　“你個畜生！”我打斷他，胸口劇烈起伏。

　“畜生?你盡管罵，多罵幾句你的師父師兄便多份折磨。”

　我的血液瞬間冰冷，“你把他們怎麽了?”

　“只是在我府上做客而已，不過我府上客房簡陋，不知道他們還住得慣否。”

　“我幫你，我會聽你的……你要我做什麽都可以……”我垂下頭，彎下腰，雙腿跪地。

　雲逸愣住。

　“只要他們平安……我什麽都聽你的。歡天師兄已經死了，我不能再讓他們出事了……”

　雲逸說:“好。”

　我說:“讓我看看他們吧。”

　“不行。”

　“那我怎麽相信你?”

　“愛信不信。 ”

　“讓我聽聽他們的聲音也好。”

　“說了不行！”

　“你！”

　“怎麽?後悔了?”

　我咬住嘴唇，“不要打他們，讓他們吃飽飯，睡好覺，不要挨凍……”

　雲逸再次愣住，說:“行。”

　“我不知道我對你能有什麽價值，但你說什麽，我會做什麽。”

　“很好。”雲逸笑了。

　“我回房了。”

　“去吧，準備好，明天你要進京趕考。”

　我點點頭，轉身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