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雲影住的客棧，一頭倒在床上。

　該是了結的時候了。

　景玉弧。雲逸。雲影。

　“你回來了?”是雲影。

　“嗯……”

　“怎麽臉色這麽差?”雲影坐到床邊，伸手探我的額頭。

　“沒事。”我對他笑笑，轉而握住他的手，“京城這裡怎麽樣了?”

　雲影眨了眨長長的眼睫毛，看了看我的眼睛，最後垂下頭，“還好，那邊已經準備開戰了。”

　“哦……”我點頭，“京城裡一共混進來多少人?”

　雲影抬頭看了我一眼，抿了抿唇角，說:“一萬。”

　我的手抖了一下。

　竟然這麽多?

　“你把他們都安頓好了麽?”

　“嗯……”

　我握緊他的手，雲影白皙的臉頰開始發紅。

　“都在哪裡?安全嗎?”

　“嗯，唔。”雲影有些恍然地點點頭，“都在青樓賭坊之類的地方，那裡人雜，不容易被發覺。”

　我放開雲影的手，坐起來。

　雲影看著我，眼睛黑而濕潤。

　我拍拍他的頭，笑著說:“我出去一下。”

　匆忙地再一次來到城裡那條運河邊，果然看到那天的小船，只是船上已沒有了那個安然垂釣的身影。

　我急匆匆地跑上去，船身不穩搖晃了一下。

　我停住，看到船艙裡坐著兩個人。

　明眸皓齒，紅衣如血。

　是琪那。

　琪那和太子轉過頭來看我。

　我呆愣在原地。

　太子說:“對不起……”

　琪那眼神空洞，站起來往我這裡走來。

　我一動不動，低下頭。

　琪那從我身邊走過，一滴淚水飄落我的臉頰。

　我渾身顫抖，直到琪那越過我，倔強又消瘦的身形消失在遠處，漸漸地看不到。

　我抬起頭，看著太子。

　溫潤如玉，眼角有淡淡的哀愁。

　我走到他身邊坐下，看著他蒼白的臉色。

　我伸出手指撫了撫他眼角密密的皺紋，他竟然一下子蒼老了這麽多。

　他甚至拋棄了自己的妻子。

　這都是因為我麽……

　太子轉過褐色的溫暖眼珠，靜靜地端詳我。

　我努力讓自己笑，“我回來了。”

　“回來就好。”太子溫潤的嘴角牽扯出一個安然的微笑，一如當年那樣，美好純潔如梔子花的笑容。

　“你過得不好。”我忍住眼裡打轉的淚水，無法抑製心頭無邊無際的酸楚。

　“沒有關系。”太子摸了摸我的臉頰，笑得溫暖柔和，“只要你好，我怎麽樣也沒關系。”

　我終於忍不住哭了出來，淚水浸透了他的外衣，“你真傻，真傻……”

　“茹兒，最傻的人不是我。”太子輕輕撫摸著我的頭髮，“三弟他……”

　凰……

　“別說了，我都知道。”我打斷他，心裡的痛讓我有種快要死去的錯覺。

　“為什麽不去找他?”

　“我們只是兄妹。”我擦了擦眼睛，坐到太子對面，“而且我還有事情要做。”如果我認了他，他必定不會讓我再離開，即使是要去救他和我的孩子。

　我知道他有多麽倔強。

　太子笑得很輕柔，也很虛無，仿佛只是一個夢，“都一樣傻。”

　“嗯。”我低下頭擺弄一個杯子，“我來是有正事要拜托你。”

　“說吧。”

　“景玉弧他回來了。”我抬起頭看了看太子滄桑的臉色，“他為了皇位而來。”

　太子說:“我早該料到了，當初……”

　“當初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太子搖搖頭，眼神憂愁，“我當年雖棄位而走，卻一直在京城，所以皇宮裡發生的事都知道。二弟他，在與三弟爭位失敗後，被三弟冠以弑君之罪。”

　我冷笑，“他不僅弑君，還弑父。”

　太子接著說，“茹兒，其實三弟他是因為茹兒你被二弟間接害死……哦不對……”

　我笑了笑，“我後來的事，過會兒會跟你說。”

　太子說:“嗯。二弟臨走前，居然對三弟說出他其實是父皇的兄長，也就是先帝的兒子。當初伯父在位的時候，瑾妃與父皇秘密計劃……害死了伯父，當時瑾妃其實已經懷有身孕。”

　“那就是二皇子?”

　“是。”我震驚了，看來二妖孽也是有苦衷的麽……

　“所以他要報仇，所以他才說‘拿回原本就屬於他的東西’。”

　太子點點頭。

　“那麽瑾妃……既然選擇了父皇，為何最後又要與二皇子一起毒害父皇呢?”

　太子苦笑一聲，“那是因為，父皇隻愛容妃啊，你和四弟的母后。況且……愛情終究是難以和勢力野心抗衡，皇宮裡的人到後來，都會為了這個扭曲自己。所以我不願意再在皇宮裡繼續下去，並不全是因為你，茹兒。你不要責怪自己。”

　心頭一震，他到這個時候還在為我考慮！我還能說什麽呢?他的愛，一直安靜又溫柔，從來不向我索要什麽，從來只是默默地在背後看著我，照顧著我。

　我該如何，才能讓他幸福?

　我給太子簡單講了二妖孽和雲逸在京城安插人手的陰謀，以及他們可能要打算用的奪位計劃。

　據我所料，他們應該會把雲逸的封地錦塞城作為根據點，大軍從水路進逼京城，與混進京城的一萬軍隊裡應外合。

　還有雲逸曾提到的風氏疾風軍，如果他成功聚集到了他們，恐怕會成為一個大麻煩。

　雲逸啊雲逸，你究竟為何要幫著二妖孽?

　至於會不會還有其它援軍，就不得而知了。

　“一年前，我剛醒來的時候，就已經在太行山上了。我的記憶，可能是師父或者喜地封掉的，也許他們不願意再讓我卷入宮廷……之後我遇到了鎮南王，他以師父和默默要挾我幫助景玉弧。”

　“你師父竟是風飛揚?”

　我點頭。

　太子道:“我以前也與他有些交情，從來不知道他除了歡天喜地還有一個女弟子。”

　我也奇怪了，二妖孽老是往太行山上跑，就連毒藥也是問師父要的，怎麽可能會沒見過我，或者說是以前的楊眉?

　那就只有師父他不願意讓別人知道楊眉的存在……為什麽?

　所以楊眉任性跑下山，利用她的二妖孽也不知道她的身份。那麽事情句講得通了……只是師父為什麽把楊眉隱藏得那麽好?

　“默默是?”太子又問。

　我心裡泛起一片柔和的暖意， “是我的孩子。”

　“哦?”太子依舊笑若春風，我卻有些難過。

　“既然有了他的孩子，為什麽還是不肯面對他?”太子問道。

　我低著頭，拉住太子的手，“請你幫助他。”

　太子愣住。

　我一直把頭垂到膝蓋，說:“我知道自己很自私……可是凰他需要你的幫助。求求你！”

　“茹兒，這種時候了還需要說求麽?”太子扶起我，微笑柔若春花，“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會給你。”

　我閉上眼，努力把心裡的罪惡不安驅逐出去。

　我在利用太子！我在利用他對我的愛！我卑鄙……

　可是，我必須這麽做……為了凰，我也是什麽都願意做，哪怕丟失了人格去利用一個愛我至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