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做了一個極其渺遠的夢,一片空曠的白,充斥了我的視覺。
沒有時間的空間。
很痛,哪裡很痛。
可是身體動不了。
眼睛模糊,甚至看不到自己的身體,看不清自己在哪裡。
誰?是誰在流淚?
不要哭……我會痛。
凰……
痛楚如同海嘯將我吞沒,就像無數根細小的銀針在腦袋裡攪動。
哢嗒,好像有什麽斷了。
凰……
無數的畫面閃過腦海。
“你怎麽在這兒?”“數螞蟻。”
“傷怎麽樣了?”“給我看看。”“反正早看過了。”
“我不在乎。”“自大。”“是自信。”
“你要是想親的話,隨時都可以。”
“為什麽對我這麽好?”“沒有為什麽。”“只是想這麽對你。”
“我愛你。”
“我愛你。”
“我不管……”“我不許你離開我。”
“跟我走。”“不要再拒絕。”
“茹,三天。”
怎麽能夠忘?曾經看著我的湛藍眼眸,倔強得讓人心疼。高興時會變得藍汪汪,生氣痛苦時會轉黑。孩子氣的表情,像個傻瓜一樣堆雪人,畫出來。
怎麽會忘記呢?曾經擁抱著我的清爽懷抱,輕吻著我的淡淡嘴唇,溫柔地說:我愛你。
怎麽可以忘記?從不向命運屈服的你,即使在知道彼此的身份後,還是義無反顧地牢牢牽住我的手。
可是,我竟然忘記了你。
一次一次地傷害你,也傷害自己。
明明是自己,卻裝作不是。
再次見到你的第一眼,就再次愛上你。
無論忘記多少回,都阻止不了,一次一次的淪陷。
說我忘記了,這種理由,連我自己都說服不了。
你那流轉天光碧藍的美麗眼眸,是因為我,不再有光彩;我最喜歡的烏金長發,也永遠丟失了璀璨的顏色。
這一切,都是我的錯。
如果我再次離開,如果我選擇不醒來……
我找不到這樣做的理由。
瘋狂湧出來的愛意,即使是到了生命的盡頭,也要睜開眼,再看你一回。
“醒不了,你們都給她陪葬。”
“皇上!”
“饒命啊……”
“已經十天了,希望不大……”
“閉嘴,她會醒的。”平淡的語氣,仿佛只是在說“她會吃飯”一樣容易。
呵……還是這麽傻。
我的凰……
嘴角忍不住地要拉開,眼淚卻不自覺地流了滿臉。
我拖過被拽在另一隻手掌裡的手指,吃力地睜開眼。
“醒了?”黑如寶石的眼,滑出兩行淚。
“嗯。”我點頭,心在流血。
我拚命地睜大眼睛。
我要記著你,你的樣子。
不能再忘記。
就算死,也不能再忘。
消瘦了一大圈的臉頰,清爽的下巴上都冒出了青青的胡渣。
心疼,心臟像被人捅了一刀。
“醒了就好。”手又被拖過去,貼到冰冷的臉頰上。
“大人!”歷申和顏嶽居然也在,還有余文軒,難得蹙著眉頭。
“我在哪裡?”
“已經回了皇宮了。”
“腦後的金針已經拔出了,楊大人……娘娘有沒有想起什麽?”那個老得掉渣又很孬種的王禦醫戰戰兢兢地問。
我看著凰,想把他拉下來,推到床上狠狠地吻。
但我只是笑了,“都想起來了。”
握住我的手顫抖,臉頰越發冰冷,我能感受到他胸腔裡拚命跳動的心臟。
“哦,皆大歡喜嘍。”余青又掛起招牌無賴笑容,只是臉色有點白。
我聽到自己說:“想起來了,我以前就一直住在太行山,從未下過山。”
“嗯?”余文軒笑容僵在嘴角,“你是說,你不是?”
我抽出已經被松開的手,微笑著說:“我就一直說你們搞錯了嘛,我根本不是什麽沈玥茹。”
我緩緩地坐起身,下床,跪倒在地,“皇上,草民擅自隱瞞女子身份,請皇上處罰。”
“切,胎記都看到了,還裝什麽裝。”余文軒在一旁嗤之以鼻,臉色卻越來越蒼白。
“草民不敢!”頭碰到冰冷的地面,開始脹痛。
很久的寂靜。
我快支持不住了。
然後我被人拉起來,飛快地抱走。
“余青?”
“真的不是你?”抱著我的余青英挺濃眉糾結。
我點頭。
余青嘴唇動了動,卻還是閉了嘴。
我隻來得及看一眼那床邊一動不動的消瘦人影,便被余青帶走,出了宮。
“既然不是, 以後不要再回來。”
“是。”站在宮外,身上衣衫單薄,冷風吹得我衣袍飛揚,心裡空洞洞的。
再一次的離開,不再猶豫。
既然已經死去,便永遠在你的世界消失。
痛苦過一回,不必令彼此再度糾纏,再度心痛。
因為你和我,注定再沒有交集。
兩條平行線,曾經因為一個錯誤而相交,在那之後,便是各自錯開,漸行漸遠。
直到再也看不到彼此。
一直到世界盡頭。
縱使宇宙毀滅又重生,滄海乾涸又盈滿,我們依然,相望不到彼此。
凰,我的愛人,我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