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為何要遣走我?遣走一個更加相像的人……

　我的心開始變空。

　即使是把我當作其他人，我……也無所謂。

　我隻想——留在你身邊。

　恍恍惚惚地隨著百官的潮流出了大和殿，一邊李老頭子在喋喋不休:“好好表現，別給我們戶部丟臉……治不好水患別給我回來。”

　我只是機械地點頭。

　心很累，累到想流淚。

　不知不覺，竟然就這樣愛上了你。

　是宿命，還是我自己做的孽?

　“楊大人請留步。”我回頭，竟然是李德全大總管。

　我扯出一個笑:“李總管有何貴乾?”

　李德全說:“楊大人可有急事?”

　我看著他，搖搖頭。

　“那麽請大人隨奴才走一趟?”

　我又點點頭，跟著他走。

　偌大的庭院，草木荒蕪，中間一棵碩大的青松，枝葉茂密。

　我疑惑地看看李德全，再看看他帶我來的地方，頭開始痛。

　這裡是冷宮，他帶我來這裡做什麽?

　晶瑩的雪白，子夜般的黑濃稠，湛藍的雙眸流動靜靜的小溪，烏金的長發似那最璀璨的黃金。轉身，回眸，長發飛揚，眼眸清亮，溫柔又攝魂奪魄。

　上回莫名出現在頭腦裡的景象又再一次回來了，我痛苦地捂住頭，蹲下去，像要被撕裂。

　“楊大人……”李德全伸手扶起我，眼裡有精光閃過。

　我擺擺手，說:“沒事。”

　李德全說:“楊大人請。”

　他離開了冷宮，繞了一個大圈居然來了皇帝的書房。推開門，恍惚地走進去，恍惚地拾起一本批了一半的奏折，朱紅的批注刺眼。

　總覺得熟悉，總覺得少了什麽。我的心空了，需要什麽來填滿。

　我捂住胸口，蹙眉，環顧四周。

　整潔簡單的擺設，幾案上一套茶具，擦得錚亮;牆上一副女子畫像，我怔在原地。

　黛眉朱唇，杏眼彎彎，粉頰似三月桃花，點點嬌豔惹人憐。烏發披肩，綴雲髻松松挽住，千嬌百媚，天真無邪，又似憊懶的已看盡世間滄桑。

　畫上的絕色美人，不是我是誰?連那慣有的神態，都一模一樣。

　我倒退一步，險些跌倒在地。

　“她……她是誰?”我按住發漲的額頭，問道。

　“楊大人不認識麽?”李德全眼光晶亮有神，就像盯上了獵物的老狐狸。

　我轉過眼珠，愣愣地盯著畫像，喃喃道:“玥茹公主?”

　“是……”李德全忽又歎了一口氣，對我說:“楊大人，再隨奴才來。”

　我點點頭，已經近乎機械地跟著他走。

　走了不遠，來到一座清幽的小閣，青色的匾額，上書:“碧月軒。”

　心臟猛地一跳，後腦杓突突發疼，有什麽凶猛的東西要衝出來，卻硬生生被止住，在我腦子裡翻江倒海，攪得我幾欲昏死過去。

　伸出顫抖僵硬的手指，輕推開虛掩的門。

　“吱呀——”悠遠的一聲，卻沒有灰塵落下，觸目所及都是一片整潔清爽。

　我踏進去，呼吸急促。

　如此熟悉，恍若隔世的感覺。

　一桌一椅，床鋪被褥，茶幾小案，素雅盆花，清幽書桌，都是那麽令我想流淚，仿佛是我失去已久的東西都回來了。

　“楊大人，有什麽感覺麽?”

　我點點頭，說:“很熟悉，可又覺得哪裡不對勁。”

　“那麽——”李德全說道:“楊大人真是男人嗎?”

　恰如一記驚雷，我駭得差點跳起來。差點露餡了……

　我趕緊板起面孔，一本正經地說:“李總管是什麽意思?”

　李德全盯著我愣了有三秒，然後彎腰給我行李:“德全失言了。”

　我大度地搖搖手，說:“沒什麽。”

　可是下一刻，我又陷入了恍惚之中。

　這裡的一切，實在太過熟悉。

　“那麽，楊大人請吧。此地不宜久留。”李德全話剛說完，門就被從外面推開了。

　一個人緩步走了進來。漆黑的眼珠無神，卻閃著絕世的燦燦光芒，轉向我，定住不動。

　“皇上！奴才……該死！”李德全眨眼間就跪了下來，面色發白。

　我愣在原地，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那雙失神的黑眼珠有種讓我害怕的東西，不是屬於帝王的威嚴，不是屬於被侵犯**的憤怒，而是濃稠得化不開的哀傷，穿越了空間和時間的滄桑。

　滄海桑田，鬥轉星移，就算世事都化作了塵土，也無法磨滅的幾許癡情。

　我遙遙與他對望，一顆淚水劃出眼眶，滴落塵土。

　李德全不知什麽時候退下，皇帝挺拔修長的身影越來越近。

　我呼吸急促，心臟跳動卻變得很緩慢。

　不自覺地，看著那雙令我心悸的眼，伸出了雙手，輕輕得抱住他的腰，讓那股清泉的水氣柔柔地把我包圍。

　如此自然，就仿佛我們已經相愛了千年。

　手臂懷抱下的身體卻微不可覺地顫抖了起來，失神的眼緊緊地鎖住我的臉，目光與我糾纏。

　我別過眼睛，那眼裡的思念並不是給我的。

　一隻修長的手指托起我的下巴，冰涼的淡色薄唇貼上來，我腦袋瞬間一片空白。

　溫溫潤潤的柔軟，卻帶著冷徹骨髓的冰冷至寒，頃刻間將我的世界打得粉碎，只剩他，只有他。

　我開始失了理智一樣地吻他，帶著竭斯底裡的瘋狂， 嗜咬那兩片淡淡的嘴唇。

　血腥味和清爽的體香彌漫在兩人的唇齒間，口舌糾纏，意亂情迷。

　如果可以，我願意就此沉淪，不要醒來。

　“凰……”我喃喃地低語，淚水像泄了閘的洪水，不斷地滾下臉頰，融入相接的四片唇。

　身體卻突然被狠狠推開，皇帝不發一言，黑色眼珠看我半晌，終究只是轉身走了。

　我可以從他的眼睛裡看到一個執念:你不是她。

　就算長得再像，她是她，我是我。

　不知道是他不明白，還是我不明白。

　或許，本來就是各自的癡念，在作祟。

　縱使蒼天塌落，碧水乾涸，我永遠進不去你的心。

　以後，君君臣臣，再不逾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