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的非洲生活,除了來的第一晚受了點小驚嚇以外,其余時間倒是過得很平穩。雖然常有叛軍暴亂,疾病肆虐,但她跟步少的運氣出奇的好,竟一次沒趕上過。
這一年中,如果沒有言父偶爾的探訪,她幾乎與外界斷了任何聯系。
每天除了上課,空余時間並是跟著步少鬼混。
步少真的是一個很好很好的朋友。好的沒有辦法用任何的言語來形容他。
這一年多裡,他無時不刻的不站在她的旁邊,陪著她笑,陪著她悲傷。
夏桐時常會想,倘若她的心不是那麽的破敗不堪,或者她的心還能留有一點溫度,一點空白的話,她願意把所剩的全部給步少,不保留一分一毫。
然而,她什麽也沒有。
很多個夜晚,看著窗外澄澈的月光,滿天鑽石般的星星。她總會想起曾經在這樣的夜色下,讓她沉醉的人。
想他此刻在做什麽,是否也看著這樣的夜景?或者正擁著另外一個女孩喃喃細語?
想的心痛難抑,躲在被窩裡邊淚流滿面。
失眠到天亮的後果就是情緒更加的低落,一邊起床,一邊咒罵自己的沒出息。
逃得這樣遠,早已徹底斷了任何念想了,何苦自己為難自己。
痛的一切根源都是由心來掌控,那麽她不要自己的心,應該不會再痛了吧?
這裡的戰事似乎已經接近尾聲,言父因為快要回國,跟夏桐聯系的更加的緊密。
有幾次言父來看她,像是要跟她講一些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但最後常常是歎息,默不作聲。他不說,她亦是不問。
直到有一次,快要回國的前一天。他看著夏桐許久才緩緩開口說話。
“桐桐,後天來送爸爸吧!”
“好!”
“如果你現在想要回去,爸爸隨時幫你安排!”
這邊戰事平定以後,回來的機會就很少了,他怎麽忍心讓女兒獨自在這呢!
“爸爸,你不是常跟我說做事要有始有終嗎?只要再一年的時間我就就可以回去了,你放心,我在這過得很好,而且還有步少在呢,不會有事!”
“步少真是一個不錯的孩子,只是閣陽你真的…”
“爸爸!”
夏桐急忙阻止了言父的話,關於他的一切,她一點都不想聽。
言父不再說話,他老了,年輕人的事,他真的一點都不了解。
過了良久以後,他才開口:
“桐桐,如果可以,後天就一個人來送爸爸!”
“你剛剛還說步少不錯呢,怎麽不讓他也去送你?”
以步少的性格,他怎麽可能讓她一個人去?
“爸爸希望能單獨跟你相處一會,因為這次回去,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再過來看你!”
他的眼神閃了一下,他能為閣陽做的也只有這些了!
這一年多的日子裡,他來看夏桐多少次,閣陽也來過多少次,只是閣陽每次孤寂的站在遠遠的不被注意的角落,從不靠近,從不驚擾。
他一切都看在眼裡!
果然,步少說什麽也不同意夏桐一個人出去。任夏桐怎麽解釋,他也執意要陪同著。
夏桐有些生氣,
步少的眉頭皺成鎖,沉思了片刻才說
“我只是想能確定你的安全,放心,我會站得遠遠的,不會打擾到你跟叔叔!”
他不容拒絕的握著夏桐的手往車站走。
他有時候是固執的,一旦認定是對的事情,就會義無反顧的去做。想要守護著夏桐,不讓她受一絲一毫的傷害,所以關於她的一切,他都有些神經過敏。
心底對她有著濃烈的感情,這份感情時刻燃燒著他,無時不刻的想要靠近她。
然而哪怕如此,他也隻向她表白過一次,而那唯一的一次,她正為了別的男人心灰意冷,正為著別的男人傷心痛苦難抑,所以她固執的不肯承認他的真心。
那以後,他並不再告白。
但不是放棄,而是在等待。
等兩年,五年,十年,更或者二十年那又何妨?
牽著她的手由剛才的冰涼逐漸變得有些溫度。
夏桐跟在後頭,嘟著嘴,心裡還不忘臭罵步少,
霸道,
蠻橫,
大男人!
但又有另外一個聲音告訴她,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她好。朦朧的想起,在閣陽生日的那一夜,她因赤腳走了那麽長的路,腳底鮮血淋漓。步少也是這樣,皺著眉,抿著唇,一言不發的幫她包扎傷口。雖然,他沉默的樣子有些嚇人,但卻有一種柔情從他周身散發開來。
不知覺的,夏桐的唇角微微上揚著,心底隱隱覺得不安,她該如何報答步少為她所做的一切?
她還能這樣無所顧忌,心無旁騖的依賴他多久?
他們所坐的去中國使館的小面車是私人的。所以車上只有夏桐,步少,跟一個司機。
因為路程有些遠,所以夏桐跟步少坐的昏昏沉沉的,
管它外面塵土飛揚,管它路面顛簸不平,
兩人靠著彼此的腦袋竟然睡著了。
即使睡著,步少也不忘要護著夏桐,幫她調整著舒服的姿勢。
夏桐睡的幾乎要把口水流到步少的肩膀上。
一路沒有人說話,司機也有點暈暈呼呼。車開的七扭八歪的。
忽然,一個巨大的顛簸,車變得搖搖晃晃
夏桐跟步少都被驚醒,
司機使力的刹車,墨黑的臉上,豆大的汗珠慢慢的聚集起來。
步少臉色煞白,緊緊的把夏桐護在他的懷中,把她的腦袋埋在他的胸前,不讓她看外面的情況。
路兩旁都是山溝,雖然不會太深,但是如果連人帶車摔下去,一樣非常的危險。
那個司機看刹車不了,竟然不顧車上的人,一手推開車門,一個人跳了出去。
失去控制的車以十萬的速度,朝著旁邊的山底衝了出去。
轟,轟,轟
車帶著人在山上翻滾,刺耳的聲音瞬速的消失在廣袤的大地上,
車上的兩人頓時天旋地轉,他的身體緊緊的擁著夏桐有些顫抖的身體,
“別怕,有我!”
哪怕這個時候,步少還不忘要安慰她。簡單卻十分有力的聲音,讓夏桐的心裡變的格外的溫暖與安全,她亦是緊緊的回抱著步少,這樣,她一點都不感覺到害怕。
短短的數秒,車終於在山底停下,
步少跟夏桐都驚魂未定,步少抱著夏桐,從那個殘敗,破裂的玻璃窗中艱難的爬了出來。
“夏桐,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一出來,步少不管自己身上的疼痛,慌忙的問著夏桐,緊張的把她從頭到腳細細的看了一遍。
“我沒事!”
臉色煞白,雙眼有些空洞,茫然的回答著。
“那就好!”步少輕輕的說完,有些疲倦,這才感覺到後背傳來刺骨的疼痛。原來剛才在護著夏桐的時候,他的後背好幾次撞到車門上。
他忍不住,輕輕的呻吟了一下。
“你怎麽了,步少,不要嚇我!”
夏桐回過神來,才發現步少的不對勁,他的臉上沒有任何的血色,連唇角都變為蒼白。
回答她的是步少暈過去的身體。
“步少,怎麽了?”
夏桐靠在他的身旁,臉上有著驚慌的表情。
“你怎麽了,求你睜開眼看看我,步少!”
夏桐想要去搖晃步少,但有絲絲的血跡透過衣服滲露出來,觸目驚心,她一點都不敢動,仿佛一動,他就會散架似的,所以只能手足無措的看著他。
“救命呀!”
“誰來救救他!”
廣袤而空曠的大地上,她焦急的呼救聲只是隱沒下去,無情的天地,連回音都吝嗇給予。
哪有人經過,哪有人救他們?
步少痛苦的緊閉著雙眼,淡淡的睫毛下凝聚著無邊的痛苦。
“步少,不要丟下我一個人!”
夏桐忍不住,聲音開始變得顫抖,豆大的淚水從眼角滑落下來。
她如此沒用,竟然什麽也做不了。
如果不是為了一直護著她,他不會傷得如此重。
他對她這樣的好。
她顫抖的伸出雙手,有些吃力的摟起步少的身體,讓他的背部朝上。
步少毫無知覺,像是一隻沒有生命的布偶那般任由夏桐的擺布。
她努力的鎮定自己,強行把自己所有的恐慌都壓製下去。現在不是她傷心的時候,她必須馬上幫步少止血,並且找到人來幫她們。
隨身攜帶的包裡有包扎布帶,還有藥品,這是每次出行的時候,體貼的步少為她準備的,她還曾經笑話過步少,沒想到,竟然能用得上。
輕輕的掀開步少背部的衣服,她頓時疼的忘記呼吸。
大片的青紫色,夾雜著一直不斷湧出的鮮血,這些傷像是落在了她的身上,落在了她的心中,生了根,發了芽。
疼痛蔓延至她的全身。
她知道她包扎的技術很爛,好幾次碰到傷口,害得步少痛苦的呻吟著。
不過總算包扎好,不再流血了。
“步少,你一定要沒事,馬上就會有人來救我們!”
“對不起,都是我害的你!”
她一直不停的喊著救命,喊得聲音沙啞,在這杳無人跡的地方,有誰能聽到她的呼救?
聲音越來越小,近似絕望。
她緊緊的摟著步少,不讓他動一下,生怕會扯動傷口。只是無論她抱的多緊,體溫還是不停的下降,甚至能明顯的感覺到他身體傳過來的冰涼。
“步少……”
她真正的開始害怕起來,心裡湧動著的愧疚,擔憂,全部侵襲向她。她再也控制不住,邊喊著步少的名字,邊嚎啕的大哭起來。外界偶爾有點聲響並大聲的呼救。
天空藍得沒有一絲雲彩。
周圍的環境沉寂得讓人的心無比的慌亂。
“步少,你快點醒過來,否則以後再也不理你了!”
她有些賭氣。以前只要說到這句話的時候,步少無論在做什麽都會過來敲一下她的頭,跟她說休想。
但是此刻回答她的依舊是讓人窒息的沉寂。
“如果我們能活著走出去,我們就交往吧!”
“步少,我們交往吧!你聽到沒有,我們交往吧!”
這一輩子還能有誰想步少這樣的對待她?
永遠沒有任何怨言的站在她的身後,無論在任何時候,只要她回頭,步少永遠站在那裡。她這一生,能有他的陪伴,真是她前輩子燒了高香。
“步少,步少!”
她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全往步少的身上蹭過去。
懷中的人稍微動了一下!
“別哭,吵死了,而且很難看!”
渾沌的暗啞嗓音從步少的喉間發出來。
“啊!!!你醒了!”一聲驚叫,可謂是驚天地泣鬼神。
“剛才說的話算不算數!”
步少不問反答。背部的抽痛,讓他忍不住皺了一下眉。但慢慢睜開的雙眼卻炯炯的看著夏桐,一眨不眨!
“嗯!”
夏桐有些不自然的點頭,臉上微微的紅了,他剛才不是還昏迷不醒嗎?
步少在聽晚夏桐的回答後,又沉沉的昏睡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