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凝望著蘇媚已經擠開一堆女人的包圍,而後出了房門。一時有些遲疑,便是望了望了望譚嬌,看看她的反應。
譚嬌倒也爽快,就清清嗓子應了一句,“凌燕是吧,那你就由蘇媚安排好了!”接著環視了一圈,大吼,“好了好了,沒什麽好看的了,有事情的就報告一下,其他人,都散了!”
燕凝頷首,背著包袱立起身來,透過人與人之間的縫隙瞧著蘇媚已經站在門外等了,就跟了上去,自然為她讓出了一條道,只是隱隱聽得人群裡有人嗤出了聲,不知是不滿蘇媚還是她。
燕凝心裡歎了口氣,事情多少有些脫離她的預料。
蘇媚見她跟上,就挺了挺胸繼續前行,倒也沒說話。直至走到較於其他明顯大氣些的屋子前停住腳,就見蘇媚直接推開了門,定下來望她,突然笑笑,“凌燕是你的真名麽?”
一瞥見燕凝甚至未為閃爍的雙眼,呵呵一下,也不在意答案,“你行為舉止沉穩得體,不卑不亢,氣質過人,出生大戶人家吧。”分明是篤定,而後邁步而進,“若是家道中落,看你神情以及這身布料卻又不像,也不像是逃婚,再加上沒有貼身丫頭跟身,讓我,很好奇呢……”
進了屋,又轉身交代,自然而然的摸摸頭髮,“記得關門。”
便是在屋子裡坐下,是上等的紅木圓桌,“說實在的,娶妻當娶賢,瞧著你我又不覺得你會被夫君拋棄,況且你面無悲色,看不出什麽端倪。當然,不曉得你是不是藏得太好——一個藏得住心思的女人呢……呵,我喜歡,真是好奇呢!”接著就望著燕凝咯咯咯的笑起來,“我真未料到,會在這村子裡見到你這種女人,不錯、不錯!”
燕凝也沒想到,慧娘村會有這樣的女子,舉手投足間媚態百生,一雙含情桃花眼,丹唇薄啟,巧笑嫣然,這樣的女子無異是迷人的。
只是,見她走路風騷卻不風塵,嬌笑勾人卻帶著距離,怎看貌似青樓出身卻又不沾風花之地的俗氣,細看之下百媚中透著大氣,眼眉底下的鎮定睿智也遠非一般女子所能比擬。這個女子不簡單,燕凝便收回暗暗打量的視線,喚了句,“蘇姑娘。”
“欸!”蘇媚故作不悅的板起臉,而後就柔媚了臉笑,“怎麽叫得如此見外,你喚我一聲妹妹,我叫你一聲姐姐,如何?”
妹妹……燕凝沒接話,蘇媚長相成熟,看不出真實年齡。
蘇媚仍是不在意,又接到,“這慧娘村的村名是我提議的,姐姐覺得如何?”然後嫣然一笑,撒嬌,“如何嘛!”
然而也不待燕凝接話,自個繼續,“還有姐姐,你過來坐麽,隔得太遠了,妹妹不喜歡。”
燕凝又望了她一眼,點點頭,依言過去。又聽見她滔滔不絕的接到,“這慧娘村,有熬了大半輩子從良的,有死了丈夫的,有賭氣離家的,有誓言不嫁的,有流浪行乞的,還有行走江湖的,也有別的地方過來的難民,甚至白吃白喝還到外邊接濟男人的。”她媚眼一閃,“早先還真的有來行騙的,拐帶女人幼童的——唔……姐姐,這事並非人人皆知,否則姐姐要住下來還真不容易,女人麽,難免草木皆兵。”
蘇媚突然勾了勾燕凝的下巴,“姐姐膚如凝脂,妹妹好生羨慕。唔,加上姐姐是來行醫的,也補了個空當。只是緣何姐姐也不背個藥箱,帶點藥物在身旁,讓人瞧得沒有說服力呢。”蘇媚又再次勾了一縷頭髮,勾至唇邊,呵呵笑,“但妹妹就是喜歡姐姐身上的藥味若有若無,不若自幼習醫那般深滲肌膚,那麽姐姐跟著誰習醫,何時開始?妹妹很是好奇呢!”
才終於停下來望著燕凝,只見燕凝沉穩如初,微微垂頭答道,“家師。”
“呵呵……”便是瞧見蘇媚微微收了下巴,保持著嘴角微翹,抬眸看她。“妹妹來慧娘村也有些時候了,就是找不到個說話的。”
這個角度那雙媚眼妖嬈若水,帶著魅惑,“最後一個問題,還望姐姐一定告之,你的相公會不會來和妹妹搶人,妹妹可不願放姐姐離開呢!”而後便迅速雲袖掩嘴,咯咯的再次笑起來。
燕凝微怔,不解眼前女子的心思。迅速思量一番,未將蘇媚的話語放在心上,反而是思緒不由自主飄至千裡之外的固安城。
一個月了啊。
那個人,和那封休書。也該沉寂了罷。
無論如何,燕凝在慧娘村住了下來。
一個月,又一個月。
先是偷偷去爹爹的墳前上了炷香,而後遙望燕府,再順帶買點醫書,獨自鑽研。
藏不住的肚子,以及蘇媚肆無忌憚的親昵,頗有微詞。
女人,面對一個沒有擺下任何緣由,懷著身孕的陌生女子,竊竊私語。
沒有人找燕凝看病,蘇媚也不。
只是蘇媚總是探視卻又不經意的問著,“姐姐,你會畫畫麽?”
“姐姐,你會刺繡麽?”
“姐姐,你會彈琴麽?”
“姐姐,你會下棋麽?”
“姐姐,你會看帳本麽?”
直到有一天突然意識到燕凝害喜症狀以及她微突的肚皮,卻並未表示意外,而是掩嘴而笑,“姐姐,原來你早有身孕,來來,我給你買補品。”
蘇媚有一疊一疊的銀票,就擺在梳妝台的盒子裡,也不怕有人來盜,卻也無人來盜。她在燕凝來之前獨來獨往,燕凝來之後出入成雙。
她總是說,“姐姐,認識你真好啊。”
屋子裡各式各樣的物品開始多了起來,總是不知從何突然捧出一盅補品,然後蘇媚就坐在旁邊漫不經心的說著姐姐,若是這樣該如何如何。
燕凝從來就知道蘇媚這個女人不簡單,只是她從不過問。
哪怕見到深夜有人身著夜行衣,半跪在地和蘇媚報告,也是視而不見的擦身而過,對蘇媚的半笑不笑的臉視而不見。
然而卻總能聽見蘇媚喚她一句姐姐,回頭見到蘇媚毫無顧忌的嫵媚的笑。
便是心照不宣的幫著蘇媚處理她所提出來的種種問題,整理帳本——蘇媚是個商人,不知道什麽商人,寫著時辰,和入帳金錢,別無其他。
女子行商麽……便如女子行醫一般,不為世人所接受,只是……燕凝知道那句話,蘇媚不簡單。
胎兒五個月的時候,一夜村裡有人病急,來不及送醫。
譚嬌將人送了過來。
燕凝首次醫疾,處亂不慌,待那人病好,找燕凝問醫的人,開始多了起來。
而蘇媚,便在一旁,莫測高深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