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氣將面全都吃完,寧兒伸出舌頭舔舔嘴唇,意猶未盡的感覺。兩眼笑成彎彎的月牙形,放下碗,方才發現一個嚴重的問題。自己把面全吃光了,慕容遙吃什麽?
覺察到她臉上尷尬的表情,慕容遙笑笑,道:“沒事,反正我不是很餓。不過心血來潮到廚房看看。”
明眸掃過俊顏,寧兒讚道:“公子煮的面很好吃,是寧兒這輩子吃過最好吃的。”慕容遙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別人要誇,誇最多的無非就是身份相貌。寧兒說這樣的話,倒讓他一時無法適應。不過看到她認真的表情不似偽作,慕容遙回以一笑。
一陣沉默,兩人竟發覺無話可說。慕容遙好奇寧兒明明有侍女卻獨自來廚房,寧兒也好奇慕容遙為何貴為太子卻會煮麵這樣的事情。然而,什麽都說不出,問不出。他們不算熟人,也不是陌生人,隻是情況比陌生人更糟糕而已。因為都是七竅玲瓏的心思,所以有了太多的不確定。除了無關緊要的事情,他們都不願多說。他們都有底線,一條很高的底線。
似是下定了決心,寧兒抓著衣角的手漸漸松開,若是慕容遙一直回避這個問題,那麽就由自己打破這個僵局:“公子,恕寧兒多話。公子對寧兒的活命之恩,寧兒今生隻怕難以還清。若是公子有何吩咐,寧兒一定盡心盡力完成。”直視著慕容遙的雙眼,寧兒很鄭重的說了這些字。
慕容遙輕笑:“寧兒這算是……表示忠心麽?”漫不經心看著對面的女子。
“公子可以這麽認為。”
“我又憑什麽相信你呢?”慕容遙的話語中帶著歎息的意味。
“疑人勿用用人勿疑。”說道此處,寧兒腦中卻冒出兩個字,子謙,又是子謙。用人勿疑,對自己來說隻怕是個最大的諷刺。有些自嘲的笑了笑。正因為如此,才討厭背叛吧。
“我不疑你,你將如何看待我?”慕容遙也認真了起來。眼前人的智慧,自己是真的不想放棄。
寧兒淡淡答道:“一切取決於公子。若是公子願當伯牙,寧兒便當子期;若是公子願當伯樂,寧兒願當千裡馬;再不濟,公子為主人,寧兒為門客。”
這話答的巧妙。若是慕容遙願意知她,並且願意被她所知,那兩人便是知音。若是慕容遙單純欣賞她,發掘她的才能,她也願為他效勞。最不濟,慕容遙將她當食客養著,偶爾有事情叫她去辦,她自也會盡力,這卻是連認識都不必要,大約等同於雇傭車夫拉車,給些錢就好,過後兩不相乾。
把這個問題交給自己解決麽?倒也虧她想的出來。慕容遙笑道:“若是我非要寧兒選一個呢?”
“寧兒選第二種。”寧兒語氣平靜,甚至連眼皮都沒動一下。
“哦?為何?”換了個更舒服點的姿勢,慕容遙打量著寧兒。
“若是選第一種,隻怕折辱了公子。若是選第三種,又對不起公子大恩。至少寧兒對公子來說,還是可用的。”對著慕容遙,寧兒不願遮遮掩掩。
“好,我信你!”一拍手掌,慕容遙長身而起,手中遞過一塊令牌。寧兒有些呆愣。慕容遙笑道:“如你所說,疑人勿用用人勿疑。這令牌可保你自由出入太子府,以後做你想做的事情吧。不過我這伯樂可能當得不稱職,雖然知你能力不凡,卻不知到底精通什麽。”
伸手接過令牌,寧兒看到慕容遙滿臉疑問,便笑著答道:“最精通的應該算出謀劃策吧。吟詩作對和武功,這兩樣實在不懂。”平生最頭疼的就是看那些文縐縐的調調的。突然想到什麽,寧兒苦笑道:“若是用得著的,大概還剩這相貌了。”
以前從未有人見過她的真面目,便是子謙也沒有。傾國財富,她是不想動用的,那是鳳若寧的東西,而她是寧兒。況且如今武功全失,也不知有多少虎視眈眈的眼睛跟在身後,反正她是再也不想上那風尖浪口了。
隱約傳來了碧桃的聲音:“寧兒……寧兒……”寧兒神色微變。那個丫頭,不是明明有傷在身麽。不過這事情一定不能讓慕容遙知道。就算知道,他也未必會站在自己這邊。就算站在自己這邊,大約也只會招來那些女人更瘋狂的報復吧。以前做生意之時,看到那些豪門女人為了珠寶便爭的風度全無,也就是現在她為什麽頭痛府上花園的起因了。
想到此處,寧兒起身對慕容遙行禮道:“碧桃來找寧兒了,寧兒先失陪。”慕容遙示意她退下,寧兒匆匆走了出去。
後腳剛踏離廚房,迎面正對上碧桃那焦急的神情。碧桃見到寧兒,沒料到此時還有旁人,張口便道:“還好你沒事,擔心死我了。那麽久沒回來,我還以為你被那些……”寧兒聽她說的越發不對勁,忙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淡淡道:“咱們回去吧。”碧桃驚異於寧兒的態度,不過也沒多問,隨在她的身後。
待到回到住處,寧兒將碧桃推到床上,直嚷著要檢查她的傷口。碧桃隻好遵從。好在傷口並未重新裂開。
坐在床前,寧兒忽然開口問道:“碧桃,你進太子府多久了?”
“十三歲進來的,算算也快六年了。”
“那麽……我問你,你覺得公子如何?”若是奉他為主,就目前的了解還遠遠不夠。
“這……”碧桃一時猶疑。
“放心,今天這話,你知我知,天知地知,萬不會讓更多人知曉了。”說罷,寧兒又拿出太子府的令牌道,“這是公子親自給我的。從今日起,他信任我,我心裡也認他是主。說來,我們也算共事一主,怎麽也要給我這後輩一些福利吧。”自從入府的那天起,就知碧桃不過是慕容遙安插在自己身邊的眼線,如同柳嫣一般。現在寧兒不過是借個時機點明。
“既然如此。”碧桃抿抿嘴唇,“告訴你也無妨。”和寧兒相處下來,也覺她是可信之人。
“我十三歲入府那年,公子還不是現在這個樣子。那時候他和景小姐還是對人人稱羨的璧人。公子那時待人真誠沒有架子,也喜歡一個人安安靜靜看醫書。每當景小姐來的時候,他就會高興地親自去迎接,並且有求必應,是把景小姐捧在掌心裡了。可是三年前,景小姐突然還了公子為她做的竹喧,皇上又賜婚將她許配給三皇子。公子不是沒想過去找景小姐,隻是每回都失望而歸。後來景小姐當了三王妃,公子人也變了,就成了現在的樣子。”
寧兒聽了,不過是件尋常事情,眉毛微挑:“現在的樣子?暗中培植勢力,處處防著三皇子,守著太子的位置?”
碧桃見寧兒說出關鍵,無奈笑笑:“據說廢儲之事三年前鬧得沸沸揚揚……”
“哦?看來景嘯天那老不休把寶押在慕容徽身上了, 真是……眼光不怎麽高明。”想到當日大街上見到的那個鋒芒畢露的公子心中就來氣,太傲。慕容遙也是傲的,卻藏的很好,藏到了骨子裡,隻讓人看到他那春風似的笑容。相形之下,慕容徽少了那份沉穩。
“話說回來,公子這麽做,算是衝冠一怒為紅顏吧。倒也難為他了。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很累的。”有些歎息。縱使有這樣的能力,慕容遙本也不該是這樣的性子。那就是那件事情的打擊太大。
碧桃咬唇道:“沒了景小姐,公子一心做太子何嘗不好?”
寧兒笑笑,淡淡道:“骨子裡的東西,隻怕變不了。若是放的開,便給自己一個自由。若是放不開,也算有得有失,不見得是件壞事。”
碧桃一時無法反駁。寧兒也沒說下去,隻是道:“以後發生事情先護著自己身體。今天我的點心隻好免啦。我先去藏書室。晚飯我會差人給你送來的。”
“嗯。”聽著寧兒的安排,碧桃乖乖的點頭。卻不知寧兒這一去,又平白生出些事端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