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瑁的最後發誓終於使蒯越動心了,他歎了口氣道:“你也知道,我從前和他關系深厚,他視我為叔父,可如今卻背叛於他,心中過不去啊!”
蔡瑁感覺到了蒯越的松動,心中大喜,連忙勸道:“我明白你是仁義之人,其實我也欠一個人情,但這次我們並非害他,只是想保持現狀,他還是做他的江夏太守,咱們不觸犯他的利益,只是荊州牧必須由琮公子繼承,這才符合我們蔡蒯兩家的利益。”
蒯越終於點了點頭,“那劉別駕怎麽辦?”
“我去勸他,若他不肯答應,我就暫時囚禁他,等木已成舟,再放他回零陵。”
“讓我再考慮考慮!”
所謂再考慮一下,實際就是答應了,不過是換一種說法,不使自己過於尷尬,蔡瑁心裡明白,他拍拍蒯越的肩膀,轉身出去了。
蒯越慢慢閉上了眼睛,他忽然覺得自己就是當年的李斯,在趙高的威逼下,改變始皇的遺旨,現在自己何嘗不是一樣,‘但願劉璟不是扶蘇!’他低低歎息一聲,自言自語道。
在另一間靜室內,劉琮仿佛失去了魂魄一般,抱膝坐在牆角,沒有一點荊州世子的風采,倒像一個被痛打後的街頭小混混
在他面前,蔡夫人身著一襲黑衣,目光像鷹一樣地盯著他,最近劉琮做了很多事情,蔡夫人忍住了沒有和計較
但就在剛才,劉琮竟然提出了遵從父命,推劉璟為荊州牧的想法,終於讓蔡夫人忍無可忍
她從袖子裡取出一封信,狠狠摔在劉琮身上,“這是你乾的好事吧!”
劉琮慢慢拾起信,一下子愣住了,這是他命書童給劉備送去的密信,告訴劉備父親已到彌留之時,竟然被攔截了。
劉琮這兩年已經受夠了傀儡之氣,他覺得自己連狗都不如,狗不高興還可以汪汪叫兩聲,而他就是一個木偶,任憑蔡家擺布,州衙送來的文書,他最後連看一眼的資格都沒有,直接送給了蔡夫人
他再也無法忍受這種傀儡的生活,他要反擊,他想利用劉備來使自己擺脫蔡家控制,沒想到他連最後一線機會也被蔡夫人掐掉了,他先後送出去十幾封信,沒有任何消息,他還以為劉備在思考中,現在他才明白,那些信件壓根就沒有送出去。
一股熱血驀地衝上頭頂,劉琮雙目盡赤,跳起來指著蔡夫人鼻子大吼:“賤貨!你竟然截我的信。”
蔡夫人眼睛裡冰冷如鐵,揚手就是一記耳光,重重抽在劉琮臉上,一個蛇蠍般的聲音在劉琮耳畔陰陰響起,“你對父親做的事,以為我不知道嗎?”
一記耳光對劉琮影響不大,但蔡夫人的這句話,卻如一聲驚雷在劉琮耳畔炸響,他頓時懵了,呆呆地望著蔡夫人,嘴唇哆嗦著,半晌才結結巴巴道:“我不懂你的意思?”
“哼!你讓書童找巫醫買藥時,難道也不懂是什麽意思?”
劉琮眼前頓時一陣天旋地轉,難怪一封信都送不出去,難怪她知道買藥之事,原來書童已經背叛了自己。
劉琮就像一個被放了氣的塑料人,慢慢癟了下來,他腿一軟,重新坐倒在牆角,半晌,他嘶啞著聲音問道:“你要害死我嗎?”
蔡夫人從一隻凶狠的鷂鷹搖身變成了溫和的母雞,她蹲在劉琮面前微笑著柔聲道:“琮兒,我一向視你為己出,只要你聽話,和從前一樣,那我就當什麽都不知道,你不是喜歡喝酒嗎?我會讓人買天下各種美酒給你,讓你享盡人間富貴,前提你要聽話,如果你再鬧一次”
蔡夫人臉一寒,冷冷道:“我就會把你弑父的證據公諸於眾,你自己考慮吧!”
劉琮忽然一咬牙,惡狠狠道:“讓蔡少妤滾!不準她再出現在我面前。”
蔡夫人點了點頭,“可以,我明天就讓她搬回娘家。”
她心中對劉琮充滿了輕蔑,就這麽一點本事,那女人來撒氣,難怪他父親最後不肯傳位給他。
蔡夫人忽然想起丈夫將死,心中頓時湧起一股難以抑製的悲傷。
蔡瑁步履匆匆,向大門外快步走去,剛走到一座院子門口,卻迎面遇到了蔡夫人。
蔡夫人盡管眼睛已哭腫,但悲傷中還是有一種掩飾不住的焦急,她一見到蔡瑁便問道:“怎麽樣,能改變嗎?”
她說的改變,自然是指劉表的遺囑,竟然要劉璟繼位,她怎麽可能答應。
蔡瑁點點頭,“問題不大,可以應對。”
停一下,蔡瑁眉頭一皺,又問道:“劉琮如何?最近他好像有點不太對勁。”
“沒什麽,他有點小脾氣,大哥放心吧!從今天開始,他會老老實實聽話,倒是蒯越和劉先那邊,你要想辦法封住他們的嘴。”
“這個我知道!”
蔡瑁關心調兵之事,無心和蔡夫人細談,又交代幾句,便匆匆向大門外走去。
剛走到大門外,只見一隊隊士兵奔來,將州牧府團團包圍,為首之人正是蔡中,蔡和被俘不久便已釋放,現在還在家中休息,他的軍隊就由蔡中接管。
自從三年蔡中被劉璟打斷腿,他整整治療了兩年,雖然已基本康復,卻成了瘸腿,得了一個外號,叫‘瘸腿將軍’,蔡瑁也恨他魯莽愚蠢,不肯再用他,這次也是因為蔡和被俘,才臨時起用他。
雖然瘸了腿,但騎在馬上還勉強可以遮掩,蔡中極少下馬,但此時他看見了蔡瑁,卻不得不翻身下馬,瘸著腿上前稟報,“大哥,我派三千軍隊包圍了州牧府,鳥都休想逃出去。”
蔡瑁點點頭,他其實並不是想隱瞞劉表即將去世的消息,關鍵是要隱瞞住劉表最後的遺囑,蒯越那邊已經解決了,還剩下劉先。
“你率軍包圍府邸,不準任何人進出,不管是誰,就算是夫人也不準!”
蔡中連忙抱拳施禮,“遵令!”
就在這時,醫正張瑾從府中匆匆跑出,他臉上緊張萬分,跑到蔡瑁面前,聲音顫抖道:“軍師,州牧已經去了!”
蔡瑁臉色大變,立刻問道:“其他人是否知曉?”
張瑾搖搖頭,“尚不知!”
蔡瑁低頭沉思片刻,立刻對張瑾道:“先封鎖消息,不準告訴任何人,包括你的手下,誰敢泄露消息,立斬!”
“是!卑下明白了。”
張瑾惶恐地飛奔回去,蔡瑁心亂如麻,劉表已死,他沒有時間了,這時,蔡瑁猛地下定了決心,順他者昌,逆他者亡,這個時候,他必須要下定決心了。
蔡瑁拍了拍蔡中的肩膀,“你過來,我有事交代你!”
蔡中受寵若驚,彎腰跟著蔡瑁到一邊去,蔡瑁低聲囑咐他幾句,蔡中連連點頭,“大哥放心,絕對萬無一失。”
蔡中回頭一招手,數百士兵無聲無息地跟著他進了大門,蔡瑁望著士兵奔進府內,冷冷道:“劉先,這是你自找的!”
劉先還坐在靜室裡休息,他心神已寧,在等候劉表最後的消息傳來,這時,門忽然開了,衝進來十幾名士兵。
劉先吃了一驚,他認出為首之人正是蔡中,心中頓覺不妙,“蔡將軍,你有什麽事?”劉先厲聲喝道。
“劉別駕,請跟我們走一趟吧!請不要讓我們為難。”
“可以,當然可以!”
劉先假意答應,慢慢走到門前,忽然猛地衝出去,不料門口卻有士兵堵住,沒有能衝出去,蔡中大怒,反手一刀刺去,鋒利的刀刃刺穿了劉先後心,劉先一聲慘叫,一頭栽倒在地,後背血湧如注。
一名士兵連忙摸了摸他的鼻息,緊張地說道:“將軍,他死了!”
蔡中也吃了一驚,蔡瑁交給他的任務是把劉先抓走,關押起來,不料卻被他失手殺死。
劉先畢竟是荊州的第三號權臣,影響極大,現在死了,讓蔡中暗暗感到害怕,他依然裝得若無其事道:“死了就死了,把他屍首收拾走!”
幾名士兵抖開一條麻袋,將劉先屍首裝了進去,又放進一隻箱子,就仿佛搬箱子一般,將箱子慢慢從側門搬走,其余幾人將地上血跡擦拭乾淨,迅速離開了靜室。
在院子的另一邊,聞訊趕來的十幾名侍衛眼睜睜地看著蔡中行凶,卻沒有敢上前阻攔,敢怒卻不敢言。
一個時辰後,劉表病逝的消息傳遍了襄陽城,民眾慟哭,三軍舉哀,成千上萬的民眾奔至州牧府外跪拜,哭聲響成一片。
蔡瑁隨即下令,滿城戴孝,建靈堂吊孝兩個月,與此同時,劉表的遺書也正式頒布,立次子劉琮為荊州牧,接任劉表之職。
中午時分,從江夏來的戰船靜靜停泊在襄陽碼頭,襄陽城頭上掛出了白幡,劉表病逝的消息已傳到碼頭,在一艘大船上,劉璟慢慢跪了下來,向襄陽城方向磕了三個頭。
盡管他並不是劉表真正的侄子,但他畢竟叫了劉表六年的伯父,劉表也給了他一個機會,讓他一步步走到今天,這份恩情他不能忘記。
“太守,我們要進城吊孝嗎?”身後董允低聲問道。
劉璟搖了搖頭,“吊孝不能少,但不一定在襄陽城。”
他回頭對董允令道:“立刻傳我命令去江夏,命蘇郡丞在武昌建靈棚,供江夏軍民吊孝,再命江夏全郡舉哀,吊唁州牧。”
董允答應一聲,轉身要進倉寫命令,劉璟忽然又想起一事,對董允補充道:“還有江東那邊,派一人去報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