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劉璟乘馬車離開了官衙,返回自己的府中,寬大的馬車在大街上轔轔而行,數百名騎兵護衛左右,馬車內,劉璟正閉目思考今天的發現,以楊彪為首的士族竟然介入了丕植之爭,無論如何,對他們自己,還是對他劉璟,都不是一件好事。
很多年以來,劉璟便一直將爭取北方士族的支持作為他的重要戰略加以實施,不惜將大量官職通過公開舉士的方式讓給了北方士族子弟,他的這項戰略也獲得了成功。
但以楊彪為首的士族轉而支持曹植,這無疑就是在他劉璟之外又開辟了一條新路,或許北方士族認為,曹劉之爭會延續數十年,所以他們須在長遠打算的同時,也要考慮眼前利益,曹植無疑是顧全眼前利益的最好選擇。
說得直率一點,這其實就是一種兩面三刀的做法,在敵對兩方都進行押注,這種做法當然令劉璟惱火,他有一種遭到背叛的感受,劉璟眯起了眼睛,有時候他付出得太多,對方反而不會珍惜。
這時,馬車忽然減速,他聽見車外有人在說,“在下弘農楊訓,奉家主之令求見漢王殿下。”
‘楊訓?’劉璟透過薄薄的車簾,看到了這個楊訓,是一個清瘦的中年男子,模樣看起來挺明,侍衛長李青上前稟報道:“弘農楊訓奉家主之令求見殿下。”
弘農楊氏的家主就是楊彪,奉家主之令求見,也就是說他應該帶有楊彪的信件,劉璟點點頭,“帶他回府!”
馬車繼續啟動,帶著楊訓向漢王府駛去
劉璟換了一身衣服,來到了貴客堂,此時楊訓在客堂中有些坐立不安,畢竟他要面對漢王,他深知這次會面關系到楊家未來的地位,他必須要做好充分的應對準備。
這時,堂下傳來腳步聲,旁邊侍衛提醒道:“漢王殿下到!”
楊訓慌忙起身,只見一名身材魁梧的年輕文士不慌不忙走來,楊訓稍稍一愣,他沒有見過劉璟,在印象中,劉璟應該是金盔金甲,霸氣十足的大將才對,不料卻是一個文質彬彬的年輕士子。
但一瞬間楊訓便反應過來,現在是在家中,劉璟當然不會身著盔甲,他上前深施一禮,“楊訓參見漢王殿下!”
劉璟微微一笑,“原來是弘農楊少林,久仰了!”
楊訓心中頓時一陣激動,漢王竟然知道他是弘農名士,而不再說他是楊太尉之侄,這讓他的虛榮心大大滿足,他又連忙取出楊彪的信,雙手呈給劉璟,“這是我家主給殿下的親筆信,請殿下過目。”
劉璟接過信,一擺手道:“楊先生請坐!”
兩人分賓主落座,劉璟卻不急著看信,而是笑著問楊訓道:“聽說楊先生得崔琰舉薦,準備在下月入仕為官,不知將官居何職?”
楊訓心中一跳,漢王居然連這件事都知道,他的情報是何等厲害,他有些難為情道:“估計是不入流的小官罷了,讓漢王殿下見笑,我也不知道會有什麽任命。”
劉璟略作試探,便知道楊訓此來確實和曹植無關,他自稱的曹植幕僚不過是一面之辭罷了。
劉璟拆開楊彪之信,他仔細看了一遍,果然如他所料,楊彪在信中希望他能支持曹植繼承世子之位,使北方能重振士族儒家,恢復朝綱。
劉璟心中一陣冷笑,這個楊彪當真是老糊塗了,曹植若恢復大漢朝綱,重尊劉協為帝,那他劉璟算什麽,難道讓他劉璟也尊奉劉協為帝嗎?
在核心利益面前,楊彪居然要求自己讓步,以楊彪數十年的官場經驗,這不會是他的愚蠢思慮,只能說,這些名門士族的骨子裡還是有那麽一點瞧不起自己。
劉璟心中惱火,但臉上卻不露聲sè,微微笑道:“楊太尉居然親自寫信給我,由此可見他對我劉璟的信任,請楊先生放心,我會充分考慮他的意見,盡量不讓楊先生白跑一趟。”
劉璟舉起手中之信,“也不會讓他白寫這封信。”
楊訓大喜,他沒想到劉璟態度竟是如此和藹可親,和傳聞中的冷酷無情大相徑庭,他起身深施一禮道:“殿下的仁德,微臣感激不盡!”
劉璟命人送走了楊訓,他負手沉吟片刻,對旁邊侍衛道:“速去把林進找來見我!”
十天后,曹cāo派出的使者董昭抵達了成都,董昭為人正派卻又善於變通,謀略過人,曾是袁紹帳下著名謀士,後來為曹cāo出謀劃策,在郭嘉去世,賈詡背曹,二荀離去後,董昭和毛玠、劉曄、陳群、辛毗、賈逵等人一起成為了曹cāo所信賴的第二代謀士。
董昭現任魏國禦史大夫,掌握魏國監察大權,同時也負責對外情報匯總,他是曹植的堅定支持者,在曹植和曹丕爭位中起著舉足輕重的作用。
這一次董昭出使漢國主要是來修補兩國間因濡須口水戰而造成的關系緊張,根本目的是來阻止漢軍即將發動的合肥戰役,目前漢軍屯重兵於皖縣,又在合肥眼皮底下的巢湖內扎下水寨,攻打合肥的野心已昭然於天下。
合肥雖有張遼據五萬重兵防禦,但曹cāo還是十分擔心合肥失守,他很清楚,在軍事上曹軍已處於劣勢,如果漢軍傾力攻打合肥,張遼未必能守住,曹cāo便想在政治層面上阻止合肥戰役,曹植便舉薦董昭為使者,出使成都。
陪同董昭前來成都漢軍高官正是謀主賈詡,賈詡主管關隴軍政,他正好也要來成都向劉璟述職,便和董昭一同前來。
此時他們離成都只有數裡,已經可以清晰看見高大的城牆和城樓,官道兩邊的屋舍增多,酒肆、茶鋪、旅舍等等隨處可見,行人不絕,官道上變得熱鬧起來。
董昭年近六十,年輕時是美男子,如今年邁,依舊容貌清秀,舉手投足之間有一種溫文爾雅的氣質,說話也輕言細語,容易令人對他心生好感,很難把他和需要雷厲風行才能掌控的監察大權聯系起來。
“賈公,我在二十歲時來巴蜀遊學,那時在成都住過一段時間,這一晃就快四十年了,感覺成都還是和我記憶中的模樣差不多啊!”
賈詡微微笑道:“成都歷史悠久,民風淳樸,百年來也沒有什麽大規模戰役,自然是保持原貌,不過五年前,城牆又重新加固整修,當然,這些細節公仁肯定記不得了。”
“是啊!畢竟四十年了,記憶都已模糊,記不清楚了。”
董昭話題一轉,又試探著問道:“賈公覺得漢王殿下會考慮魏公的建議嗎?”
“這個坦率地說,我確實無法回答。”
賈詡淡淡地笑了笑道:“其實我個人認為,曹丞相根本就不該和我們商議這種事,合肥打與不打,關系上國戰略,不是一兩次談判就能改變,而且公仁不覺得來成都談判,有一點與虎謀皮的感覺嗎?”
董昭有些尷尬,苦笑道:“或許魏公有他的想法,這不是我們做臣子該考慮之事,我只要盡力而為,完成此次出使。”
“非也!”
賈詡緩緩搖頭,“上慮不周,下臣當諫之,無論奉孝、公達、文若,還是程仲德,都會力陳己見,務必使決策做到周全、盡善,而絕不會上決之,下從之,公仁,這可不是為謀臣之道啊!”
董昭默默點頭,心中有羞愧之意,他歎息一聲說:“賈公說得對,我們這些新謀臣比起老一代謀主,還是差得遠,賈公金玉之言,董昭受教了。”
這時,一隊騎兵從對面快速奔來,為首之人是平章尚書司馬懿,他奉劉璟之命前來迎接董昭和賈詡,塵土飛揚,騎兵奔至眼前,司馬懿抱拳對賈詡笑道:“軍師辛苦了!”
賈詡點點頭,笑著向董昭介紹道:“公仁應該認識仲達,現在仲達是漢國五相之一,主管軍政和對外,這次公仁出使漢國,會免不了和仲達打交道。”
董昭當然認識司馬懿,他和司馬懿的長兄司馬朗關系極好,司馬懿少年時代還向董昭請教過學問,董昭微微一笑,“仲達,我們很久沒見了。”
“參見董公!”
司馬懿上前施禮又道:“我奉漢王殿下之令特來迎接董公,歡迎董公出使蜀中。”
“漢王殿下太客氣了。”
司馬懿調轉馬頭,笑道:“董公請進城吧!”
“請!”
一行人加快馬速, 向成都城內疾駛而去。
司馬懿將董昭安排在貴賓館,他則和賈詡一起趕去劉璟的官房。
官房內,劉璟正負手站在一座巨大的沙盤前,沙盤長五丈,寬三丈,將整個議事堂都佔滿了,這個整個漢國的疆域沙盤圖,不過在右下角多了一片廬江郡沙盤圖,其中就包括了合肥,劉璟就站在合肥沙盤前久久不語。
在兩年多以前,他命甘寧率水軍配合江東軍作戰,一舉奪下合肥,也就是從那時起,他便決心奪取合肥,開辟除關中、南陽之外的第三戰場,目標直指徐州和豫州東部,而且奪取合肥也能南控江東,具有舉足輕重的戰略意義,一旦奪取合肥,他就完全取得了戰略主動。
正因為戰略意義重大,劉璟才不想輕舉妄動,不戰則已,一戰必將驚天動地,但劉璟決心已下,合肥之戰,一定要打。
這時,侍衛在門口稟報道:“啟稟殿下,司馬尚書和賈軍師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