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璟轉身令道:“請他們二位進來!”
片刻,賈詡和司馬懿快步走進了議事堂,賈詡上前躬身施禮,“微臣參見殿下!”
劉璟連忙上前扶住賈詡,見他比上次關中戰役時更加瘦小,便知他辛勞,再加上他七十高齡,這讓劉璟心中十分過意不去,歎息一聲說:“軍師以後好好在家休養吧!”
賈詡笑了笑道:“感謝殿下厚愛,關中戰略是我十幾年的夢想,穩固關中後我就不再管了。”
劉璟點了點頭,又問司馬懿道:“司馬尚書,曹cāo使者安排好了嗎?”
“回稟殿下,微臣將他安排在貴賓館。”
賈詡在一旁笑道:“董昭這次前來,圖謀不小,殿下可知道他的來意?”
“如果我沒有猜錯,董昭應該是為合肥戰役而來吧!”
賈詡一怔,但他心念一轉,立刻反應過來,漢軍在皖縣和巢湖屯兵,又大規模調撥糧食物資,曹cāo焉能不知,劉璟意料到董昭來意,也是在情理之中。
但劉璟卻搖了搖頭,“事情不是軍師想的那樣,是另有緣故,董昭只是明使,暗使在十天前已先到了。”
賈詡心中困惑了,這是怎麽回事,曹cāo還派了明暗兩個使者麽?他著實有點想不通,但賈詡城府很深,他卻不急著問,而是耐心地等待劉璟告訴自己,劉璟又淡淡道:“董昭此來,表面上是為合肥戰役,但背後卻是曹丕和曹植的世子之爭,軍師可知董昭是誰的人嗎?”
賈詡點點頭,“微臣知道他是曹植的心腹。”
“確實如此,早在十天前,楊彪的侄子楊訓便抵達了成都,交給我一封楊彪的親筆信,軍師請稍候。”
劉璟回官房去取那封信,賈詡趁這個間歇,問司馬懿道:“仲達,殿下到底要不要攻打合肥?”
賈詡苦笑一聲說:“我聽徐元直的意思,殿下似乎更看重遷都,穩住長安後,再考慮東南。”
賈詡心中略有所悟,他已隱隱猜到劉璟的用意了,這時,劉璟快步走回議事堂,將楊彪的信遞給賈詡,“就是這封信,軍師請看一看吧!”
賈詡接過信軸,只見信軸套上寫著,‘大漢太尉楊彪恭啟漢王殿下’,賈詡心中暗忖,這個楊彪沉寂多年,莫非又要活躍起來了嗎?
他展開信軸,略略看了一遍,心中愈加驚訝,原來這個楊彪已經決定支持曹植,竟以太尉的名義懇求漢王也支持曹植為嗣,賈詡不由冷笑道:“這個楊彪晚節不保,還要讓殿下為他做陪嫁,打的好主意啊!”
劉璟接過信道:“我從鄴都得到情報,近來崔琰常去楊彪府上,而其族弟司空崔林則開宴,遍請鄴都名士,軍師說這是怎麽回事?”
賈詡心中的幾個疑問豁然貫通,他微微笑道:“殿下是指北方士族開始轉而支持曹植,董昭出使,就是為曹植造勢。”
“一點沒錯,恐怕這也是曹cāo的真正意圖,合肥大戰已如箭在弦上,豈是一次出使就能放棄?曹cāo怎麽會不明白這一點,但他還是接受曹植的舉薦,令董昭出使成都,力阻合肥戰役,看來,曹cāo躊躇多年,最終還是想立曹植為嗣啊!”
劉璟說到這,意味深長地望向賈詡,他知道賈詡對這件事有發言權,他想聽聽賈詡的意見,賈詡也明白劉璟的暗示,他沉吟片刻道:“殿下說得沒錯,早立世子的呼聲已喊了十幾年,曹丕為嫡長,為人明能乾,這些年先後出任五官中郎將和副丞相,漸漸掌管了政務大權,無論從法理還是曹魏權力延續的現實,都應該立曹丕為世子,但至今曹cāo卻始終猶豫不決,恰恰說明了他心中其實並不想立曹丕為嗣,而是偏向於曹植”
劉璟笑著插口說:“做父母的一般都偏愛幼子,莫非曹cāo也和袁本初一樣?”
“非也!”
賈詡搖頭道:“曹植並非幼子,曹cāo最疼愛之子也不是他,而是曹衝,若以偏愛論,應該立曹衝為嗣才對,可見偏愛論並不成立,曹cāo乃雄才大略之人,豈能效愚夫之態,以偏愛立世子?”
“那究竟是為何原因呢?”一旁的司馬懿也忍不住問道。
賈詡笑了笑,不慌不忙道:“有人說曹子建才華橫溢,冠絕天下,當為天下之主,也有人說,曹cāo常讚子建有雄才大略,最酷似自己,立曹子建為嗣可繼承父業,但微臣認為,曹cāoyu立曹植為嗣的根本原因,卻出在殿下身上。”
“因為我?”劉璟愕然。
賈詡點了點頭,“正是因為殿下的益強大,令曹cāo憂心忡忡,為曹氏家族的延續擔憂,微臣還記得,曹cāo晉封魏公後,殿下兩次告曹cāo懸崖勒馬,不要再邁出最危險一步,結果如何呢?微臣看得很清楚,自汝南殿下和曹cāo一會後,曹cāo便撤了九錫之禮,而最近一年,要求曹cāo晉封魏王的呼聲一浪高過一浪,但曹cāo卻不為所動,由此可見殿下的告有了效果,正是為了家族長遠考慮,曹cāo才考慮選擇曹植為世子。”
司馬懿在一旁道:“我當年和曹植多有接觸,我發現曹植重儒尊士,如果曹植為嗣,恐怕曹cāo二十年的心血都要白費了。”
賈詡歎息一聲說:“確實如此,曹植重儒家,敬士族,主張尊禮,將來他若為丞相,恐怕會尊立漢帝,而漢帝劉協雖然最恨曹cāo,卻最懼殿下,一旦漢帝重登九五之尊,恐怕損失最大的並非曹氏,而是我們。”
劉璟負手在大堂內來回踱步,賈詡思路清晰,能看透事情本質,他所陳述的理由正是自己這段時間的所思所慮,而且賈詡還一針見血指出,曹植上位,最大損失者並非曹氏,而是他劉璟,劉璟憂慮地望著屋頂,半晌道:“軍師的意思是說,我們要極力阻止曹植登位,轉而支持曹丕為世子?”
“不!”
賈詡輕輕搖頭,笑道:“我們的最好選擇並非曹丕,而是把水攪渾,讓曹cāo遲遲定不下世子,這才是對我們最有利。”
劉璟心有所觸,不愧是賈詡,果然是高明之見,他一笑,岔開了話題,“軍師給我說一說關中情況吧!現在長安怎麽樣了。”
董昭帶著隨從住在貴賓館,宅院清雅舒適,館丞服侍周到,使董昭很快便消除了旅途的疲乏,不過也有令他不爽之處,那就是漢軍對他的護衛太嚴,足有兩千多士兵守衛在貴賓館四周,使他多多少少有一種被監視的感覺。
傍晚,董昭睡了一覺醒來,隻覺神清氣爽,神格外飽滿,反正今天也沒有什麽事,明天漢王才會接見他,董昭便想去逛一逛成都,看能否找回他四十年前的感覺,這時,一名隨從快步走到門口,行一禮道:“啟稟使君,有人送來這個。”
他呈上一張紙條,董昭接過紙條看了看,只見上面寫著一句話,‘百花酒館海棠室候公一見。’
董昭微微一怔,問隨從道:“是誰給的紙條?”
“卑職也不知,剛才卑職從外面回來,快到門口時,一個小孩將這張紙條給了我。”
董昭略一思索,便有些明白過來,應該是漢軍對貴賓館看守太嚴,來人不方便求見,很有可能是楊添,想到這他又吩咐道:“去打聽一下,百花酒館在哪裡?”
“卑職知道,出大門向南走一裡便可看到,是一座很不錯的酒館。”
董昭決定還是去會一會這個神秘之人,他立刻換了一身衣服,帶了一名隨從,就像散步一般,出了大門,不慌不忙向南而去
不多時,董昭來到了百花酒館,初聽此名,還以為是一家青樓,但實際上它是成都有名的酒館之一,佔地四畝,由兩座紅sè的三層小樓組成,此時正是黃昏時分,生意十分興隆。
董昭走到門口,立刻有酒保迎上來,滿臉堆笑道:“客人是來用餐嗎?”
董昭點點頭,“海棠室,事先已有約定。”
酒保連忙道:“客人請隨我來!”
他們走進後一座酒樓,直接上了三樓,這裡有十幾間雅室,最裡面一間便是海棠室,董昭推門走進房間,只見房間裡有一人在等候,四十歲左右,長得清瘦白皙,身著青袍,頭裹平巾,衣著十分簡樸,董昭一眼便認出來,原來是楊訓,他不由啞然失笑,“我說是誰,原來是楊使君,讓我猜了半天。”
董昭和楊訓很熟,楊訓在離開長安時,還特地和董昭見了一面,得到一面高等級的腰牌,楊訓躬身行禮笑道:“漢軍看守貴賓館太嚴密,隻好請董公出來會面,失禮之處,請董公多多諒解。”
“無妨,還是小心一點好。”
董昭欣然坐了下來,楊訓在他對面坐下,提起酒壺給他面前的耳杯斟滿一杯酒,笑道:“我已在成都等了十天,今天終於將董公等來了。”
董昭端起耳杯喝了一口酒,笑眯眯道:“楊使君此行,應該有收獲吧!”
楊訓點點頭,把令牌放在桌上,推給了董昭,笑著答道:“該查的查清了,漢王殿下也拜訪了,現在向董公交令。”
“楊添之事查清了,怎麽說?”董昭急問道。
楊訓冷笑一聲說:“楊添雖然沒有投降漢軍,但此人有私心,而且膽大妄為,竟敢編造假情報哄騙魏公。”
董昭吃了一驚,“此話從何說起?”董昭當然很緊張,他名義上是楊添的上司,假如楊添編造假情報,他董昭也會受到牽連,還有牽涉到曹丕,魏公豈能饒他,他心中頓時急了起來。
楊訓便將他和張驢兒會面之事,詳細說了一遍,最後道:“事後下官也特地調查過林進此人,發現他確實和楊添有交往,但也是這兩天才略略密切起來,之前只是泛泛之交,所以一個多月前,他無論如何不會出賣平章台的機密,那份議事錄一定為假。”
董昭沉吟良久道:“這件事事關重大,牽涉人眾多,最好還是和楊添本人確認一下,楊使君不要輕易下結論。”
言外之意,那份議事錄是真是假,要問問本人,當然,問楊添本人的結果肯定是真,董昭其實是在含蓄地提醒楊訓,做事可以較真,但做人需要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