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知君莫若臣,蔡瑁和劉表共事多年,很了解劉表的心性,劉表雖然口口聲聲說要文武平衡,但骨子裡卻是重文輕武。
蔡瑁也不需要說劉Z什麽壞話,一句‘他是練武之人’,便在劉表的心中種下了一顆失望的種子。
劉表極為喜愛自己的幼弟劉病,劉病從小體弱多病,娶妻後五年未育子女,後來才生下劉Z,遠在京城的劉表聽說幼弟得了子嗣,也欣喜萬分,特地把自己名字裡面的‘景’字送給侄子,取名為劉Z。
蔡瑁說侄子是練武之人,雖不至於就此改變劉表喜歡侄子的心情,但在劉表心中卻投下了一抹淡淡的陰影。
“先去看看吧!”劉表長袖輕拂,順著長廊快步向客堂走去。
秦漢時的建築大多是夯土和木框架的混合結構,一般是采用版築法,一個鮮明的特點就是寬大,不僅皇宮,就連州牧官衙這樣的地方官府也頗為氣勢恢宏。
廣場上立有雙闕,闕也是一種方型的望樓,以表示等級和尊貴,在秦漢的建築較為常見。
客堂極為寬敞,四周有立柱,兩邊掛有巨大的緞錦簾幔,孫乾和劉Z已經在客堂等候多時,兩人各坐在一張木榻上,榻上鋪有軟席,還放著一張小幾,小幾上放著一盤時令鮮果和一杯剛煎好的清茶。
秦漢三國時期,茶茗大多隻是在南方上層流行,北方並不喝茶,北方地區,這個時候的待客飲料大都以‘漿’為主,米漿或者果漿。
荊襄地區盛產茶葉,煎茶之風也盛行,許多從北方逃來的名士也慢慢養成了品茗煎茶的習慣。
孫乾身旁小幾上的茶水一口未動,倒不是因為他不喝茶,而是他有點心神不寧,剛才他們和蔡瑁閑聊幾句,雖然話語不多,但很明顯感覺到了蔡瑁的敵意。
“Z公子剛才注意到沒有。”
孫乾小聲地對劉Z道:“剛才蔡瑁的語氣,似乎很有抵觸,看來荊州門閥並不歡迎皇叔到來。”
劉Z也同樣有點心神不寧,他的不安並不是蔡瑁對劉備的敵視,這個時候他還顧不上劉備,他在考慮自己的命運。
剛才蔡瑁對他的態度有點奇怪,他對自己的關心似乎超過了對劉備的關注,也說不清楚蔡瑁剛才看自己的眼神,驚訝、疑惑,甚至還有一種難以掩飾的失望,他對自己失望什麽?
劉Z含糊地應承一句,“聽說蔡瑁是親曹一派,他有敵意是肯定的,關鍵還要看我伯父。”
孫乾點點頭,其實他了解荊州的勢力格局,劉表是超然於上,最終決定一切,但他的態度卻要受四大世家影響。
蔡氏和蒯氏是親曹派,龐氏家族比較中立,而黃氏家族以江夏太守黃祖為首,是堅定的反曹派,在四大世家中,又以蔡氏家族勢力最為強大,對劉表的影響也最深。
雖然蔡家的敵意讓孫乾感覺不安,但劉Z的一句話又讓他有了希望,關鍵是看劉表的態度。
這時,門口有侍衛高喊:“荊州牧、成武侯、鎮南將軍駕到!”
這是劉表來了,孫乾和劉Z連忙站起身,只見一名身材高大的中年峨冠男子快步走進大堂,後面跟著蔡瑁,另外還有一名中年男子,長得雄姿英武,氣度儒雅,雖然相貌不凡,但此人卻顯得很低調,刻意走在劉表的陰影中,不太被人注意。
孫乾見過劉表,一眼便認出了峨冠之人,正是荊州之主劉景升。
他連忙上前深深長揖施禮,“漢皇叔左將軍座下幕僚孫乾參見鎮南將軍!”
“原來是公v,我們多年未見了。”
劉表笑得極為客氣,他的目光一轉,落在劉Z身上,目光中又多了幾分親情。
他隻是在劉Z三歲時見過一面,時隔十幾年,早已忘了幼兒劉Z的相貌。
此時他見劉Z身高約八尺,雙肩寬闊,長得臉型稍長,雙眉如劍,鼻梁筆直高挺,相貌堂堂,劉表第一眼便喜歡上了,心中暗讚,‘真吾侄也!’
劉Z連忙上前兩步,雙膝跪下,臀部坐在腳後跟,腰挺直了,雙手向兩邊分開按地,與肩同寬,身體微微前傾,深施一禮,“侄兒拜見伯父!”
這禮節就叫拜,又叫手拜,一般是晚輩對長輩,或者下級對上級所用。
女子之拜則叫肅拜,也就是手無須按地,微微欠身低頭便可。
而對於至親之人,如父母或者師尊,不僅需要手拜,還要稽首,也就是磕頭。
而長揖隻是在同輩之間,或者不太熟悉的人行禮,甚至下級對上級長揖更是一種蔑視,比如袁紹對董卓就是橫刀長揖徑去,令眾人失色。
剛才孫乾的禮節也是長揖,一方面孫乾不是劉表下屬,另一方面他是代表劉備而來,在某種程度上和劉表是平等地位,所以用長揖禮。
而劉Z必須行拜禮,是因為劉表是他長輩,但他可以不用磕頭,表示劉表和父母師尊還是有所區別。
劉Z來這個時代沒幾天,不懂什麽禮儀,多虧伍修不厭其煩教他,雖然此人卑鄙寡恩,但不可否認,在掩飾身份上他對劉Z幫助很大,就憑這一點,劉Z也決定以後會照顧他的妻兒。
劉表呵呵一笑,上前扶起劉Z,又仔細打量他一眼,盡管劉Z英姿雄偉,讓他很喜歡,但劉Z身上確實少了幾分文雅氣度,這讓他喜歡之余,又略略有些遺憾。
他微微一笑,又問道:“Z兒一路辛苦了,伍書佐呢?”
劉Z黯然道:“在汝南遭遇曹軍亂騎,家人和伍書佐不幸被害,小侄泅水逃命,幸得劉皇叔相救。”
旁邊孫乾一怔,怎麽是被主公相救?他一轉念便明白過來,這是劉Z在給自己主公美言,他便笑而不語,默認了劉Z的說法。
劉表暗暗歎了口氣,這正是他的擔憂,沒想到成真了,也多虧了劉備路上相救,他對孫乾的態度也明顯地變了。
“公v一路辛苦,請坐!”
眾人分賓主落座,有侍從給他們上了茶,劉Z將書信、元簡以及印符呈給了劉表,這是必須要拿出來的東西,越早越好。
劉表大致看了看這些東西,並沒有什麽疑心,又對蔡瑁笑道:“軍師覺得我侄子怎樣?”
蔡瑁呵呵一笑,“Z公子英姿勃勃,一表人才,不愧是主公之侄。”
他心念一轉,又笑問道:“Z公子口音怎麽有點不一樣?”
還是發難劉Z的口音問題,這是逃不掉的坎,連劉表也疑惑地看了劉Z一眼,剛才他也聽出劉Z說的不是家鄉話。
一般而言,少年時代是一個人的成型期,相貌、性格乃至口音都是在這個時期形成,一但成型就很難再改。
所以這個問題,劉Z和伍修專門商量過,有了應對之策,劉Z便笑道:“我在泰山腳下讀書,六年來跟隨師父雲遊四方,行萬裡路,讀萬卷書。”
蔡瑁卻不肯放過他,又故作驚訝地問道:“不知令師何人?”
劉Z本來想說,一個不知名的文士,不足掛齒,不過,這裡面還是有漏洞,萬一劉表有了興致,考校他學問,他就露陷了,劉Z不由有點緊張起來。
不等劉Z開口,孫乾便笑道:“這個我倒知道,Z公子拜泰山名士吳襄為師,吳襄是我故交,可惜一帶英才,竟在去年染病而亡,可惜啊!”
孫乾和劉Z一路過來,知道劉Z肚子裡沒有什麽孔孟學問,他主動替劉Z解釋,明顯是為了報答剛才劉Z替劉備的美言。
泰山名士吳襄劉表也有所耳聞,是個出了名的不喜讀聖賢書之人,號稱泰山鬼才,專門研究些土木工器。
劉表聽說侄兒竟是拜吳襄為師,他心中著實有點不高興,不過這樣一來,劉Z口音問題也隨之一揭而過。
劉Z是家事,孫乾卻是國事,此時,劉表更關心劉備的情況,他略略傾身問道:“不知我玄德賢弟現在何處?”
蔡瑁的眼睛裡也緊張起來,注視著孫乾,劉備的到來事關荊襄前途,不容他不關心。
旁邊劉Z卻暗暗慶幸,幸虧是跟孫乾同來,這便使得劉備的大事分散了劉表和蔡瑁的注意力,他最擔心的口音問題就這麽輕描淡寫揭過了,不能不說是一種運氣。
但他心中卻有另一種不安,難道孫乾猜到什麽了嗎?
孫乾微微欠身道:“皇叔兵敗汝南,現在比水河畔,劉皇叔欲投靠州牧,不知州牧可能容納?”
孫乾說得很坦然,也很直接,在重大事情上一定要說得直白清晰,不能給對方態度曖昧的余地。
不等劉表開口,蔡瑁臉色大變,急道:“主公不可,劉備先投陶謙,陶謙卻病故而亡,又隨呂布,呂布殞命白門樓,再跟曹操,卻引發衣帶詔之禍,董承等大臣被誅殺,最後投袁紹,袁紹則兵敗官渡,足見他是克主之人,若我們納之,曹操必兵加荊襄,荊襄大禍不遠,望主公明察。”
這時,劉Z在一旁道:“伯父,能否聽侄兒一言?”
劉表笑著點點頭,“我倒想聽聽Z兒的見解。”
劉Z本來打定主意,沉默為金,不過趁機露一露自己的見識,讓劉表心中有一個先入為主的好印象,劉Z在前世有著豐富的社會經驗,他很清楚先入為主的重要性。
就像一張白紙,他先在紙上畫了一幅絕妙好圖,就算後面題字不佳,也不會影響劉表對自己的印象,這樣就完全圓滿了。
這其實也是一種職場策略,要想得到老板的賞識,關鍵就是給老板的第一印象如何?
同時,他也要報答孫乾剛才對自己的幫助。
劉Z站起身向劉表行一禮, 又向蔡瑁點點頭,這才不慌不忙道:“曹操雖然兵發汝南,但並不證明他會南下荊州,曹軍雖然兩敗袁紹,但袁紹依然擁有四州之地,實力仍在,這個時候曹操的目光所指應該還是袁紹,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曹操要徹底滅袁紹,至少還要五六年時間,北方不平,怎可南下,這期間曹軍不會進攻荊襄,所以蔡公不用擔心曹軍會因劉皇叔而發難荊州,而且曹操真若有心取荊襄,他為何不趁機一路追殺而來?”
蔡瑁剛要反駁,劉Z卻又繼續道:“就算曹操將來要謀荊襄,劉皇叔也不過是個借口,難道真的把劉皇叔交出去,曹操就偃旗息鼓,從此和荊襄比鄰而居嗎?蔡公也未免太小看曹操的野心了,虎有噬人意,豈會因人的示好而放之,而收納劉皇叔,既能榮添伯父的天下名望,又能增強抵禦曹軍的實力,何樂而不為,懇求伯父三思!”
蔡瑁氣得臉色鐵青,卻又無法反駁,他反對接納劉備,其實是擔心劉備的到來會損害荊襄世家的利益,他是懷有私心,但偏偏私心又不能明說,一時無言以對。
孫乾也暗暗叫好,本來他是想說劉備一心匡扶漢室,是天下敬仰的英雄,用義來感動劉表,現在看起來,還不如劉Z的利益分析更加實在,難怪主公一定要讓自己和劉Z一同前來,主公果然有眼光啊!
這時,三人的目光一齊向劉表望去,就看劉表最後的定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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