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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二零零三》第三十章 萬花筒
  杜毅並不是猶猶豫豫的人,當他三緘其口地數次蠕動嘴唇卻是隻言片語都沒有出口時,把一切看在眼中的夏小麥收回了前傾的脖子,將目光埋回到了杜毅背後。

  一切皆在不言中,杜毅的答案已經非常明顯。

  周遭的所有熱烈都化成芒刺在背的刺痛,思緒忽的一下拉遠,又忽的一下回來,夏小麥猛然驚醒那些讓她輾轉難眠的歷歷原來竟是如此得單薄,單薄到不用幾秒就可以回憶完。

  就好像一個萬花筒,它看似五光十色綺麗萬分,實際上它所有的絢爛都不過是一個狹窄的三棱鏡。

  而之前,那個一度困擾著她的問題的答案也已經清晰地敞露了出來,是她當時的好奇引領了她後來的情緒,之於杜毅的那番話,只是她好奇一下的一種偶然產物,實質有可能是同病相憐之下的感同身受,淺白點說就是相似之人的相似心理,但杜毅比她坦蕩,所以他有資格開導,而她只有資格聆聽。

  無疑的,那個她本以為症結所在是誰先喜歡誰的問題,其實算不上一個問題,只能說是她單方面的妄想。

  這樣的妄想,根源是出於她潛意識裡認定杜毅也喜歡著她。

  他的冒冒失失,他的挺身而出,他的肆意張揚,他的蠻橫固執,所有指向這麽一種“真實”的強烈,在現在看來,好像不過是他的性格使然。

  杜毅就像一根矛,無堅不摧,但這根矛並不只為她衝鋒陷陣,興許把她換成另外一個和她相似的人,那些過往都會成立。

  當陽光照進現實破開一切虛妄,夏小麥恍然大悟那些一度溫暖了她心胸在她心裡留下炙熱的深刻瞬間,原來都只是她自己太過用力的添油加醋。

  想明白了一切,夏小麥彎曲下來的後背越發得傴僂。

  她感受到從五髒六腑泛起一股又一股的劇烈絞痛,以至於好久沒發作的胃部痙攣都卷土重來。

  驀然的,她想起了自己那張擺放在閣樓一角的床,如果這個時候,能躺在床上,把自己蜷縮起來,她覺得一定會好受很多。

  可是現在,並沒有一張床能讓她躲藏,她的眼前只有一面微弓著的後背,一面她想要依靠上去卻只能保持距離的後背。

  進退不能,夏小麥感覺此刻的自己就像一個漂浮在汪洋中的落難者,她的雙手扒拉在一葉扁舟的尾部,海水泡漲了她的身軀泡裂了她的皮膚,但她卻不敢攀爬到扁舟上去。因為她害怕自己一用力,那扁舟就會整個翻過來把她蓋住。

  明明近在眼前,卻似遠在天邊,感受到乾燥的眼角如這快要出梅的天氣般說變就變醞釀起一陣洶湧,夏小麥趕忙伸手揉了揉眼角,想要把那股蠢動的酸澀撫平,卻沒料到竟是抹出來一手盈滿掌紋的潮濕。

  就好像怎麽關也關不緊的水龍頭,左擰是磅礴,右擰是淋漓,止不住的淚水不斷地被夏小麥的手掌捏碎,又不停地在她掌心中重新組合,最後握之不住地滴落向杜毅的後背。

  ……

  如果可以的話,杜毅真希望今天從頭到尾的一切都沒有發生。

  沒有破碎的碗,沒有狂飆突進的車,也沒有緊裹著腫脹的腳差點都脫不下來的帆布鞋。

  就讓一切平平淡淡,沒必要如此起伏,畢竟生命的色彩用這樣膽戰心驚的情節來填充並不值得喜悅,他也沒準備好要去迎接這些雞飛狗跳引發的後續波瀾壯闊。

  只可惜,一切都已經發生了,從一小朵浪花開始,經過一系列奇妙的反應,席卷成措手不及的海嘯。

  心慌意亂,即便有著二十六歲的年紀,杜毅覺得自己還是有很多不知道該何從應對的東西。

  他還以為夏小麥會繼續含蓄下去,卻沒料到在敞開了一個口子後,她竟然用快到讓他難以置信的速度綻放開來。

  回想起重生後涉及夏小麥的一幕幕,杜毅忽的發現這樣的貿然,似乎也是情理之中,並不值得多驚訝。

  而他之所以會慌亂失措,無非是因為他並沒有做好接納新感情的準備,尤其是接納像夏小麥這種十五歲少女情竇初開的寶貴感情。

  打從一開始,重生後對自己二十六歲年紀有著深刻認識的他就把自身和夏小麥區分了開來。

  他用俯視的角度去看這個世界,自命清醒,也就導致了他融不進某些已經生疏了許久的情感中。

  再世為人,終究不是對過去稚嫩單純的簡單再現,他上輩子人生經歷的一切都凝聚在腦海中形成複雜的認知,要他放下這些認知去返璞歸真,這是件他從未想過也覺得不切實際的事情。

  說白了,和十五歲的少女談戀愛在他潛意識中就是件不太靠譜需要再三斟酌的事情,大半心思都放在未來中的他,把自己擱得太高,所以一旦低處的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咆哮著衝上懸崖把他打個落湯雞時,他有些不知道該怎麽去回應那大概用盡了全身力氣才得以觸及他的浪濤。

  是跳下去親近它,還是就把它掬在手中留在高處?

  這是個想都不用想就能得到答案的問題,但答案的背後,需要一個繁複到未必能圓滿的解。

  身為解題之人,面對當下的困境,杜毅舉足不定。

  就在迷茫著自己該如何回答夏小麥的時,杜毅忽然感覺到有一滴又一滴的冰涼通過他後背的T恤滲透到了他灼熱的皮膚上,驚起一陣陣的雞皮疙瘩。

  雙目上揚,遠眺見天空是晴空萬裡,知曉那些點點滴滴連綿不止的來源是夏小麥,杜毅猝然想起了那一個初夏大雨後的晴天。

  那時的他,站在那棟嶄新到亮眼的寢室樓前,面對喧嘩之下的無聲靜寂,從口腔都心臟都絞痛難當。

  杜毅覺得此刻的夏小麥一定有著和那時的他差不多的心情。

  然後,他又記起了顧兮在那之後和他說,她之所以這麽久在寢室樓裡不出來是因為她很掙扎。當時的她對他並沒有多少感覺,是他的堅持,讓她最終奔下了樓梯跑到了他的面前抱緊了他。

  這世上有很多感情來自於水到渠成,但也還有那麽些感情誕生於一無所有。

  杜毅還記得顧兮在臨走前留下的信裡說,她很慶幸自己在那一天下了樓,要不然她不會有那麽美好的大學生活,她很感激他的堅持,也從未後悔愛上他。

  這樣一句用來告別的話,雖然不足以用以證實未曾得到的遺憾大概會比錯失而過的遺憾更來得讓人刺痛,但杜毅覺得既然顧兮能夠邁出腳步投入他的懷抱帶給他一段難以忘懷,他也可以拋開一切將夏小麥攬在懷中迎來一段新的開始。

  沒必要執念於條條框框,而將感情變成循規蹈矩的命題,敞開心懷,興許很多事才會簡單容易。

  想明白了很多,杜毅長舒了口氣,將已經快從他背上滑落到地上的夏小麥往上掂了掂,用臉頰蹭了蹭她寬松到只剩下手指相勾的微顫手掌,笑道:“夏小麥,你這麽隨口把這種問題問出來,那我蓄謀已久準備給你個驚喜的告白該這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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