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連翹聞言便冷笑一聲,偏頭見地下有一碎石塊,索性飛起一腳,將其踹出去老遠。
新婚燕爾,正是如膠似漆的時候,無論她何種舉動,在衛策看來都覺可愛,面上便不由得掛出一抹淡笑:“怎麽,真惱了?”
“我如何能不惱?”
葉連翹抬頭看他,到底不是那慣來就愛發脾氣的人,雖是氣得厲害,語氣卻還能保持平靜:“你說的真正沒錯,十有*,秦姨也同你做的是一般想法,因此才有恃無恐。她一來覺得,嫂子未必肯把這事說與我聽,二來嘛,或許又覺得,我即便是知道了,因替我兄嫂著想,只怕也不會與她撕破臉皮混鬧,這口黃連,我便是再不想吃,也只能強往肚裡咽——她心裡有數著呢!”
衛策點一下頭:“你想得明白這一層,便替我省了不少唾沫星了。”
葉連翹撇撇嘴,別他一眼,繼而歎了口氣:“這世上人,大多無利不起早,我自己也並不是什麽清高的,倘這會子有人送金山銀山給我,我保準二話不說,一把全摟過來!我就是沒料到,連幾朵花兒她都瞧得上眼,這樣滿肚子裡打算盤,她就不覺得有點小題大做嗎?”
衛策卻沒順著她的話往下接,輕輕巧巧把話題轉了開去:“暫且不論秦姨心裡究竟是何主意,我隻問你,你既想得明白其中關節,方才又為甚不管不顧,氣衝衝地就往外奔?幸虧我耳朵還算好使,先把你攔住了,否則。這會子你可不就已經與秦姨撒潑打滾地鬧上了?”
“你才撒潑打滾!”葉連翹作勢要踢他,腳抬到一半,鬼鬼祟祟地左右看看,又老實放回原地。
她倒也沒梗著脖子不認,垂下眼皮小聲嘀咕:“我那不是火氣一時沒壓住嗎?你不曉得。我心裡憋著氣呢,咱倆成親這個事,我家這頭雖不說辦得有多好,面兒上總算還過得去吧?我同你講,其實全是我嫂子一人張羅的,我這後娘。除了臨出門子那晚叮囑過我兩句之外,壓根兒半分力沒出,你叫我心裡怎能不冒邪火?這一衝動,不就……”
她這兒剖白自己心路歷程呢,全然不知衛策思緒已跑偏。臉上依然是一本正經,不緊不慢道:“哦?那麽臨出門子那晚,秦姨叮囑你什麽?”
“……啊?”
葉連翹簡直疑心自己聽錯,許久才反應過來,嘴巴半天閉不攏。
姑娘將要出嫁的那晚,當娘的會囑咐些什麽,還要她來說?秦氏還只是嘴上同她說兩句而已,對那些富貴人家而言。這卻是正大光明傳遞私密小畫本的最佳時機,您老是個捕快,見多識廣的。真能一點不知道?
所以,她嫁的其實是個碰巧和衛策同名同姓,還長得一模一樣的冒牌貨吧?衛都頭,你那不苟言笑的高冷范兒是被你自己吃了嗎?怎麽就成了現下這副沒皮沒臉的德性?只不過是娶了媳婦而已,不要這麽自暴自棄好不好?
葉連翹很想同他好生理論一番,然而在進行了激烈的思想鬥爭之後。最終認為,還是不搭理他方為上策。於是一臉淡定道:“你管那麽多做什麽?我這兒跟你講正經事呢,別打岔。”
衛策早將她那七情上面的神色變化瞧了個清清楚楚。憋了一肚子笑,倒也沒為難她,很是沉著點點頭:“我不過是好奇問一句而已,你不說就算了。那……眼下你作何打算?”
“還能如何打算?”
葉連翹偷偷籲了一口氣,扁扁嘴角:“方才我是腦袋裡發熱,虧得你及時把我叫了出來,這會子,我自不會再去與秦姨掰扯。說穿了這不是件多大的事,她又有身子,鬧出來,我爹定然不痛快,也未必會站我這邊。好歹今天是回門的日子,莫要折騰得大家不自在——隻我心裡著實氣不過。”
“我也是這個意思。”
對她的說法,衛策很是讚同:“若要我說,此事甚小,倒不如由它就這麽過去,橫豎咱們住在府城,買什麽東西都便當,也不必非指望著你娘家這半畝花田不可。”
他說著便話鋒一轉:“不過,你若真心裡擱不下這事,非要討個說法不可,也不是不行。等到那曬幹了的玉簪花送到你手裡,你瞧著不對,再來同秦姨理論不遲,也免了將嫂子牽連在內。”
“得了吧。”
葉連翹有些喪氣:“就算我眼下當頭當面去問,她還不一定肯認呢,到那時,就更是沒憑沒據了……”
“傻。”
衛策一偏頭,引著她往停馬車的方向慢慢走,下巴便抬了抬:“你別忘了你男人是做什麽的,哪怕是子虛烏有的事,只要我想,就有法子讓任何人低頭認下,更別提你這確實發生過的事了,有何難?”
葉連翹:“……”
她現在終於算是放心了,眼前這貨,絕對是真正的衛策無疑。
三月裡,為了解決她與湯景亭之間的麻煩,他便拍著胸脯言之鑿鑿說,要給湯景亭安個莫須有的罪名,此刻又是這樣,還言必稱當捕快的什麽醃臢事都做得出——這世上,如此樂於、勇於自黑的人,實在不多了。
她也沒問衛策到底有什麽法子,料想他十有*也不會說給自己聽,低頭思忖片刻,道:“容我再想想吧,說實話,我也不願折騰,踏踏實實過兩天清淨日子多好?你放心,等下回去,我暫且不會拿這個說事的。”
兩人一路說著話,把熱茶給車夫送了去,得那車夫滿心歡喜地反覆謝了好幾回,便又回到葉家,這時候,吳彩雀已將各色菜肴整治得齊全,一家人便都上了桌。
這頓飯吃得倒是心平氣和,在秦氏面前,葉連翹半點沒露出不高興來,反而還笑嘻嘻問了她幾句如今吃飯香不香,睡覺好不好之類的客套話,秦氏自然滿面笑容地答了,投桃報李,也將當家主母的身段搬了出來,囑咐她在婆家要“懂事”“勤快”,甚至還與衛策攀談一番,告訴他“連翹這孩子雖自小省心,卻終究年紀小,若是犯糊塗,策小子你一定要多包容忍讓些才好”。
至少表面上,這餐回門飯吃得和樂融融,葉連翹明顯感覺到吳彩雀松了口氣,卻仍舊有些惴惴,便給了她一個讓她“隻管安心”的眼神。
在葉連翹心目中,吳彩雀絕不是個無條件容忍的小媳婦脾氣,此番她之所以對秦氏不反駁,一則由於這損害的終究不是她自己的利益,二則,恐怕也是因為還未觸到她的底線。既然她不是那種願意吃悶虧的人,那麽葉連翹,也就沒什麽好擔心的了。
……
因要趕著回府城,飯後不過略坐一陣,葉連翹與衛策兩個也便同一家人告了別。葉冬葵將他二人送到村口,葉連翹便又與他提了一句,讓他過些天,千萬莫忘了把那曬乾的玉簪花幫忙送去府城。
一路緊趕慢趕,等進了千江府的城門,天已擦黑,兩口子回到家,少不得向萬氏簡單講了講這一日情形,單挑好的說,那件糟心事,卻是一個字也沒透露,哄得萬氏十分高興,忙叨叨去灶房裡將飯菜熱了來,催著他二人吃了便趕緊上樓歇著,省得衛策明日去衙門裡當差時精神不濟。
葉連翹不喜歡鑽牛角尖,況且那事也的確只能算針尖般大小,打定了主意暫且不理,便立馬痛痛快快地拋到一旁沒再提,回房之後與衛策溫存片刻,也就縮在他懷裡踏踏實實睡了個好覺,隔天清早起來,兩個人都是一身的汗,自己想想也覺得好笑,明明天氣這樣熱,偏還要死命往一塊兒黏。
一時夏生照例將早飯帶了來,衛策並未在家裡吃,匆匆喝了碗粥,捏了兩個餅便提溜著夏生去了府衙。
這一天,便是真正意義上的,葉連翹與萬氏婆媳倆單獨相處了。
她心裡並未覺得緊張,畢竟之前與萬氏便相熟,知道這個婆婆性子很柔和,依舊如往常那般同她說話談笑,沒有半點不自在。
而事實上,秦氏也的確不曾有絲毫刁難,同她一塊兒樂樂呵呵地將家裡上下拾掇一遍,就拉著她去了外邊小院裡侍弄花草,興致盎然地說與她聽, 每一種花該如何栽培,幾天澆一次水,平日裡又該如何養護。兩人都沾了一手泥,心情卻還都不錯。
“平常我總是一個人在家,與周遭鄰居雖漸漸熟了,卻也不好成天上門去打攪,讓人陪著我聊天,幸好有這些花兒同我做個伴。”
萬氏含笑柔聲道:“你可能聽說過,卻還沒親眼瞧見呢,策兒一忙起來,三天兩頭不回家都極等閑,許多時候,我好幾日都瞧不見他影子。偏生他又不甚講究,衙門裡事一多,便顧不上收拾自己,冷不丁一回家,滿臉都是胡茬子,真像從深山裡跑出來的!我預先說與你知道,好叫你心裡有個底,萬一哪天,他胡子拉碴地回來了,可別唬著你才好!”
葉連翹在心裡描繪了一下衛策像個野人的模樣,忍不住噗嗤笑出聲,心道這府衙裡的捕快果然不容易做,自己可能的確得做好常常看不到他的心理準備。
可她沒料到,就是當天晚上,衛策居然就沒回來。r4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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