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點多鍾,張生領著何彤彤出了醫院,準備去冷飲店坐會兒,給杜秘書在衛生局的弟弟打電話,叫他開車來接自己和何彤彤回家順便領著自己尋地方訂做個純木料的木桶。
一輛越野車突然停在了他面前,車窗搖下,露出濤子棱角分明的國字臉,“哎呀,張哥,您禮拜天也不休息啊。”其實他年紀肯定比張生大,但就是一嘴一個張哥。
“醫院沒禮拜六禮拜天,三天一個夜班,你有事?”張生想起濤子叫那個社會小青年喊自己爺爺的情形,不禁莞爾。
“這不我奶奶出院了嗎?我補辦點醫保的手續。”說著話,濤子跳下車,拉開後面的車門,說:“張哥,您去哪兒,我送你?”打量了張生身後校服白襪秀美清純的何彤彤一眼,心說這軟妹子,真養眼。
張生笑道:“不用了。”拿出手機撥號。
“您瞧不起我是不是?非叫別的車?”濤子用力拍拍自己腦門,“張哥,我就是脾氣爆,你別把我看成社會人成不?您是不是覺得,我是那什麽,那個病毒?”搖晃著大腦袋,濤子顯得對自己用詞很滿意,“對,你們文化人看著我們就是病毒。”
張生身後的何彤彤,也被逗得噗一笑。
張生略一琢磨,問道:“你知道哪有好點的木匠,我想做個木桶,就是那種仿古的,可以泡澡的木桶。”其實想想,要說辦這些事,濤子還真比杜科長有優勢。
果然,濤子立時拍拍後車門,“來,上車,我帶你去。”
張生就也點點頭,對何彤彤使個眼色:“上車吧。”
濤子爽朗的笑道:“張哥,我就說看你不是一般人。”
張生坐上車後說:“先去老衛生局家屬院,就東崗上那片平房,我先送她回家。”
“好咧!”濤子打火起車,越野車飛馳而出。
張生這時候,才開始琢磨,自己的安排,如果潘牡丹不同意怎麽辦?
……
“不行!”當陸錚和潘牡丹說起要再住進一個小女孩兒和她一屋時,潘牡丹斬釘截鐵的拒絕。
可是當潘牡丹來到院中看到清純可人的何彤彤,卻立時變了態度,極為心疼的說:“來,快進來,在外面站著幹什麽?”
張生已經和她說過何彤彤的病症,重症肌無力,很可能是因為自幼家境貧寒,長期營養不良所致。
所以,看到何彤彤孤單單站在院裡,怯怯認生的樣子,潘牡丹的心一下就軟了,或許,本來凶巴巴的樣子就是給張生看的。
見狀張生才松口氣,笑道:“行,你們姐倆先嘮著,我去鼓搗個木桶。”
潘牡丹白了他一眼,自領著何彤彤進屋。
……
濤子的越野車一路風馳電掣,駛進了縣城近郊已經和縣城高樓大廈連成一片的一處村落,在一家綠鐵門院落前濤子停了車,下車就去嘭嘭的砸鐵門:“老梁頭,開門,快點!”
院裡好半晌,才響起了踢踏踢踏的腳步聲,門一開,閃出一個乾巴巴的小老頭,灰褲子汗衫,躋拉著一雙露腳趾的布鞋。
“呸呸。”濤子馬上伸手撲扇著鼻子,“你幾天沒洗澡了?!”
小老頭嘿嘿一笑,露出一嘴黃牙:“濤子,又給二叔送酒來了?”
“回頭買!”濤子瞪了他一眼,說:“給你送生意來了,來,這是中醫院的張醫生,想做個木桶,我可是誇下海口了,你別給我坐蠟,費點心。”說著話,轉頭對張生道:“張哥,
你來說說,想做什麽樣的桶。” 看著兩人對話,張生莞爾,雖然濤子頗不客氣,但看得出,兩人感情很好。
小老頭聽說有生意,卻好像不大耐煩,嘴裡嘟囔:“做個桶能掙幾個錢?”又拉開院門,說:“進來說吧。”
濤子氣道:“多給你錢,我出行不行?”
小老頭哼哧道:“這還差不多。”
濤子請張生進院,一邊走一邊說:“張哥,你別看我二叔這樣,但活兒細著呢,以前特別有名氣,但現在家具都講究牌子,工程隊那邊呢,又嫌我二叔活太細,不肯變通,所以,才窩家裡了……”
張生微微點頭,對小老頭道:“大爺,主要是木料,一定要用正宗紅梨木,別的,我信你的手藝,嗯,做個大點的木桶,就好像濤子這個頭,在裡面洗澡都不憋屈的。”
小老頭見張生言簡意賅,微覺詫異,打量張生一眼,說:“你這小夥子還不錯,來,進來給你泡壺好茶。”
“得得得……”濤子立時連連揮手:“快忙你的吧,你那屋能進人嗎?”
張生笑笑,正想說話,眼角瞥處,猛地一怔。
卻見院中東廂房中,好像是雜物房,亂七八糟什麽都有,還有農具鍁鎬什麽的,而在一架生滿蛛網的紡車旁,有一件物事吸引了張生的注意力,是一張古箏。
黑黝黝的琴身雖然落滿塵土,或粗或細的箏弦也不見本來面目,但張生一眼便看得出,這張古箏不是凡品。
“叔,我能進去看看嗎?”張生指了指廂房。
小老頭很有些莫名其妙,“行啊,你想看什麽?”
張生慢慢踱步進去,來到了古箏面前,蹲下,輕輕撫摸其箏弦,一層細細的灰飄落地面,張生手上卻沒沾上一絲,只是濤子和小老頭都沒有留心。
“這是我三十年前用一百塊錢收的,看木頭挺好,本來說想做高檔家具內嵌用,可後來一直沒舍得拆了它!三十年前的一百塊錢,擱現在,也得值一萬了吧?那時候幾百塊錢蓋三間正房呢!”小老頭看張生動作,眼睛就是一亮,轉著眼珠,盤算著說。
“狗屁三十年前一百塊錢,你這鬼東西現在值十塊錢嗎?”濤子鼻子差點氣歪,這個二叔,瘋瘋癲癲的,有時候也不知道真的假的,要真鑽錢眼裡去,你做木匠活的時候稍微變通點,憑你的手藝,會沒裝修隊要你?現在縣裡幾個最有名的木匠工有一半跟你學過徒!
張生卻是微微一笑,說:“行啊,一萬就一萬吧。”
小老頭和濤子都目瞪口呆,小老頭心說一萬韓幣嗎?可看這年青人的氣度也不像和自己開這種低俗玩笑的人。
濤子笑道:“哥,你別跟他一般見識,這東西你要看上了,我做主,你拿走就是了,回頭我多給他整點散酒,他就好這口。”
“相見即是有緣,錢不錢的,沒什麽,談價論價,沒得汙沒了緣分。”張生輕輕撥弄箏弦,古箏發出一聲清吟,好像,也在為重見天日而躍躍欲試。
濤子怔了又怔,隨即對小老頭道:“那這樣,一萬塊錢行,但是包括做木桶的錢,明天我跟你去市裡選木料。”心說到時候挑最貴的緬甸紅梨木,買個一方,剩下的木料給張醫生做別的用,一方上好緬甸紅梨木,加上配料和你的手工,一萬塊錢也叫你剩不了多少。
小老頭早傻眼了,連連點頭,濤子怎說怎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