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下,曹弘在等。
等活人死,或者等病人好,都需要耐心。
好在曹弘並不缺少耐心。
非但不缺少,而且耐性好的出奇,有的時候曹弘都懷疑自己骨子裡是不是個慢性子。
看著房間中的凜凜火光,曹弘耐心的蹲在院牆陰影中,雙手平舉著一隻手槍,槍口對準那被他親手上了把大銅鎖的門處。
如果說用萬能鑰匙從廚房門上打開了這把大銅鎖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那麽從裡面找到兩攤子葷油就是意外之喜了。不得不說,葷油拌稻草引起火來,確實給力。
不過香水炸彈的威力著實下了他一跳。
雖然曹弘一只知道香水裡面含酒精,卻不知道爆炸起來有土炸彈的威力。
“早知道這玩意有這威力,我還用絞盡腦汁的帶液體炸彈上飛機?”
這是看到爆炸效果之後,曹弘腦海中冒出來的第一個想法。
其實他又哪裡知道,這小小五十毫升的小瓶子中,裝得是高濃度的酒精濃縮液,究竟濃度無限接近百分之百。
“彭!”房門狠狠一震,火光中一道人影閃動。
曹弘精神一振,飛快打消了雜念,眯著眼睛冷靜的注視著門口。
火光晃動,將門口不遠處一道鋼絲絆馬映照出反光。這是曹弘為荊軻身邊那個車夫準備的,以防背在背上的那種情況。
房間嘈雜聲音不斷,黑煙漸漸濃密。老舊的木材在經過了十幾天暴曬之後愈加乾燥,在火焰中燒得歡快不已。
“快出來了!就在此一擊!”
曹弘緩緩半蹲身子,雙手握槍,做出射擊前的準備動作。這樣的動作不但可以提高射擊的穩定性、準確性,還能節省幾發子彈,已被不時之需。
耳邊已經遠遠聽見了騷動聲音,想來已經有人發現著火了。留給曹弘的時間不多,但他卻有信心將人物目標一擊斃命,就像往常一樣。
等了半晌,卻見房門不再有絲毫動靜。
房間中的火越燒越大,黑煙已經從四面八方衝了出來,瘋狂的向上噴湧著,給那清涼的天空蒙上了一層厚厚的陰影。
“事情有些不對勁!”
跑來救火人們的喊叫聲已經近在咫尺,但房中卻不再有絲毫人聲,特別是曹弘期待的那葬身火海的淒厲慘叫。最起碼這些可以證明自己的計劃,取得了應有的效果。
曹弘心漸漸的沉下去。雖然不想承認,但種種跡象表明,這次的計劃失敗了!
外面救火的水龍車已撞斷了小院的門閂,曹弘不再等待,飛快的收起槍械,抓起身邊早已準備好的水桶,快步跑到大門處,猛然將水一潑。回頭大喊道:“走水了!走水了!”
後面救火的眾人都是為這事兒來的,還用他強調?
也沒有人搭理曹弘,口中嚷嚷著“讓開!”或者“救火啊!”等話語一下將他擠開,拎水桶的拎水桶,端水盆的端水盆,還有拿著水龍管子的,紛紛向房屋上潑水。
曹弘退了幾步,跟著返回取水的人跑出了小院子。途中在隱蔽處一閃身就消失在眾人的眼中。
“殺手,不是刺客!我們以此為生,卻不會為此喪生。”
這句話是老爸的第一句教誨,曹弘牢牢記在心裡,因此撤退的路線總是在首要的考慮因素。這次當然也不例外。
隻不過對於完成任務勝利撤退這一點上,有了一點出入。
“BOOK!”
既然沒有聽到諸說任務完成的字眼,對方肯定是逃走了。用什麽方法,地道還是飛天,曹弘都沒有興趣。他現在隻想知道這小子在什麽位置。
查看了一下白點的方位以及移動的速度,果然如曹弘所料。
“大意了!”曹弘輕輕拍了拍腦門,心中一邊開始選擇第二次行動的方式,一邊站起身來向荊軻所在位置前行。
他可是知道對方的能耐,稍不留神就得甩出幾十裡去。
翻轉水桶看了看,收回來的鋼絲已經冷卻下來了,現在是非常時刻,不能像之前那樣大手大腳的了。
與此同時,前方幾裡的密林中,屠狗者背著荊軻大步奔跑著。
“慶卿,你還好麽?”
荊軻身上本來就有傷,這晚上又是著火,又是逃跑的,一路在屠狗者背上顛簸,隻覺得肚子裡面翻江倒海,都快要吐出來了。但他卻依舊強咬著牙,笑說:“無妨,我還能撐住!”
屠狗者自然知道他身體情況,見此時火光已經不見了蹤影,也沒看見什麽人追趕過來,不由得的步伐緩下來幾分,道:“現在怎麽辦?我們馬車停在招賢館中,回去等於自投羅網,你身體又不良於行。我背著裡光憑腳走到燕國都城,少說也有三五個月。到時候什麽消息都晚了!”
“我也知道!”荊軻的面色在月光下白的嚇人,低聲道:“說不得隻能再去弄一匹馬了。”
兩人又一口氣走了數裡,在一片裸岩地帶停了下來。他們不得不停下來,因為荊軻身上的傷口又開始流血了。
屠狗者將荊軻放在一處平整地,讓他平躺著,自己則從懷中掏出一包藥,開始準備給他換藥。
他也知道這時候應該先將其傷口清理乾淨,然而他卻不能,因為他深知道,血腥味在如此小溪中擴散出去,會帶來什麽樣的後果。
血才又止住,荊軻就推開了屠狗者的手,勉強笑道:“藥材貴重千金難求,些許就足夠了,不要浪費。”
屠狗者咬牙將藥包好,道:“這秦王劍端是歹毒,劍刃分開帶著兩道血口,傷者就算不立刻死了,得不到好的醫治也會流血而亡。哪裡是王者用的劍,比我的屠狗刀還要歹毒。”
荊軻嘴角扯動,笑道:“你昨天大罵太子丹,今天大罵贏政,我那好氣吞天的好兄弟哪裡去了,怎麽變成了個小婦人?”
屠狗者聞言默然,頹然坐在荊軻身邊,抬頭望月,隻覺得今晚的月亮慘白刺眼,就像荊軻身上那快要流不出血的巨大傷口。一個鐵打的漢子,眼圈竟然紅了。
荊軻抬手搭在兄弟的背上,歎了口氣,默然無語。
該說的話,無論是出發之前,還是逃命之中,都已經說過了。沒有說的話,荊軻相信屠狗者要比自己還明白。雖然對自己的生死不在意,為國捐軀成就他的夢想。但將兄弟也牽連進來,卻非他所願。要不然當初也不能故意不等屠狗者與高漸離兩個兄弟,獨自帶著秦武陽那個草包啟程。
這處密林雖然不小,又處於人煙稀少的城池角落,但畢竟是在城裡。敵人如果耗上人手搜索,早晚會將他們挖出來。所以還要早走打算。
屠狗者正盤算著明天從什麽地方出去,又從哪裡再弄輛馬車的時候。突然聽到前方嘈雜聲傳來。
大量枯枝斷裂和刀斧劈砍灌木開路的聲音,很明顯人數不少。
“不好,有追兵!”
屠狗者飛快跳起來,抱起荊軻轉身就要跑。
荊軻阻了一下,抬手向屠狗者耳後一指。
屠狗者心下一涼!
是了,大隊人馬進密林,又怎麽會不派熟悉的人手探路。此時大部隊已經近在咫尺,說明探馬早已經發現了自己兩人。
想要全身而退,隻能先行殺掉探馬才行。
想到這,屠狗者將荊軻重新放下,抽出腰後的狼牙棒,低吼一聲就像樹上那道黑影撲去。
“樊將軍?”
屠狗者衝勢一頓,雙腳大開,重重落地,硬生生停了下來。電目四射,卻發現一顆樹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了一個小將。
月光下小將露出看個身子。七尺身材,面白五須,拳腳壯碩,看年紀未及弱冠,卻生的劍眉虎目,單是站在那裡就已經有一番氣勢。
屠狗者身體保持蓄勢待發狀態,退到荊軻身前。
荊軻神色輕松了不少,微笑道:“屠狗,這是樊於期將軍的幼子,是我大燕的將軍。 是來接迎我們的。”
那小將也不說話,抬手打了個手勢,遠處那些騷動立刻平息下來。而從附近草叢不起眼的陰影部分,接二連三的冒出來十幾個人影。
聽聞此言屠狗者收回了狼牙棒,但心中卻更加謹慎了。竟然是聲東擊西的假象!
如果自己是敵人,一旦逃跑必然被這些人偷襲致死。樊於期的家兵果然名不虛傳。
樊於期是誰,他焉能不知。
屠狗者回頭看了荊軻一眼,心道:你能將人家老爸的腦袋砍下來,去給秦王當禮物。他兒子怎麽就不能拿你的腦袋當禮物呢?
荊軻算是松了口氣,但剛剛小心摸到附近的曹弘卻差點沒一口血吐出來。
你妹!
這夥人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荊軻刺秦後竟然有接應的部隊?有沒有搞錯啊?
咬牙了半天,曹弘還是放棄了直接開槍的打算。
樹林安靜,消音器作用不大。距離太遠,手槍的威力減弱太多。荊軻平躺著,要害面太小。周圍又有屠狗者這個壯漢和後面不知道多少人的軍士。干擾條件太多了,實在不是下手的好時機。
深吸了一口氣,潮濕冰冷的空氣將心中的煩躁帶走。靜了靜心,曹弘決定看看事情的發展,等在後面的機會。
耐心,曹弘是不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