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著陽信公主沒醒來,曹時開始梳理起來到公主府的一天一夜,顯然陽信公主的家資豐厚手筆闊綽遠超想象,公主府的規製要比想象中的更龐大,可見天子對陽信公主異乎尋常的寵愛。
三年前,天子嫁女賜予平陽侯在京師宅院一座,並賞賜黃金兩千斤,公主陪嫁的婢女仆役一千人,公主日常所用的綾羅綢緞千余匹,大到家具小到針線,鼎甑釜鑊杓匙等物見樣樣不缺,王皇后不放心女兒吃苦又賜予好些錦衣袍服,還有皇后私人賜予的黃金一千斤。
在古代訂婚的未婚夫婦,趕在直系親屬病逝前結婚的情況有不少,這並非所謂衝喜之類的緣由,而是依照漢製,女子十五歲未成婚,五算。
天家嫡女當然不怕五倍算賦,但漢家制度不可輕廢,天子的女兒拖到十五歲才嫁出去名聲會很不好聽,因此才讓兩個沒長大的孩子提前成婚。
成婚之前,曹時的母親已經病入膏肓,這場婚禮也注定要在匆忙中提前完成,緊趕慢趕把婚禮的流程進行完,曹時的母親也在那一刻撒手人寰,接下來一對十二歲的少年夫妻分隔兩地服喪守製,每個月隻有寥寥幾筆書簡交流直至今日才結束。
“唔,這一覺妾睡了好舒心,好久沒有睡過這麽安心的了。”陽信公主眨眨眼看到曹時戲謔地目光盯著她,小臉一紅:“昨夜君子挾雷霆之怒旦旦而伐,妾這蒲柳之身多承君子雨露,這會兒是下不來床榻了。”
“昨夜是吾太魯莽,忘記細君完璧初破,以後定當注意定當注意。”曹時望著陽信有些心動。
陽信風情嫵媚的白了一眼,手指勾著發梢低吟道:“君子多善華美辭藻,妾這一介小女子說不過君子,妾隻齊王良人待妾不改初心的好,莫要忘記昨夜的甜言蜜語。”
接下來幾天裡,曹時與陽信享受著美好的夫妻生活,兩人雖然成婚三年卻是首次親近生活,三年前成婚時兩人才十二歲多,尚且不具備同房的可能,這次圓房就猶如新婚夫婦甜甜蜜蜜。
每天早晨曹時都會起來鍛煉身體,陽信公主就守著他癡癡的笑,尋常無趣的射術被他講解的異彩紛呈玄妙無比,說起著名弓箭手從羿射九日聊到楚國的養由基,侃侃而談天花亂墜讓陽信公主如癡如醉。
所謂熱戀中的女子通常昏頭昏腦,天家公主最聰慧的陽信公主也陷入了戀愛的漩渦,按照禮製出嫁從夫,但公主畢竟是天子嫡女儀同列侯,論地位絲毫不遜色於夫婿,若論及天子的親近還要遠遠超過幾頭,而且自漢興以來上承秦製,女子的地位並不比男子差。
此時正值帷薄不修,衽席無辯“淫風熾烈”的兩漢時代,男女追求自由戀愛非常大膽,如衛少兒與霍仲孺私通之事尋常的很,絳邑公主、館陶公主獨掌侯府大權對列侯頤指氣使的情況也不足為怪。
相比之下陽信公主潔身自好,在自家後院裡與夫婿談情說愛卿卿我我,這份秉性當的上時代賢良淑德好女子的稱號,而且夫婿曹時亮出的東西新奇吸引人,陽信公主畢竟是個十五歲的青春少女,又自動帶入妻子的身份裡很容易被他迷住。
隔兩日,陽信公主府的大牌子也被換掉,新的門臉是四個嶄新的燙金大字,平陽侯府。
侯府的家吏士氣大振,這幾天侯府仆人與公主府仆役明爭暗鬥鬧的不可開交,兩幫人所為的無非是這公主府的人事大權掌握在哪一方手裡,得到權柄的一方自然要作威作福,失去權柄的隻得垂頭喪氣心裡憤憤不平。
陽信公主正歡喜覓得良人,隻要能得到夫婿的喜歡就不吝惜去做,她又豈會在乎那些奴仆們的心思,左右不過是天子賜予的一批家奴,若使的不順遂到宮裡求個恩典隨時可以換一批新人,因而公主府的奴仆地位遠不及侯府仆役,前者隻是單純意義的奴仆,後者卻不僅僅是仆役。
曹時並不知道自己無意的干涉下已經與前世歷史大不相同,他這個平陽侯當得新侯府的半個家,指使新侯府的奴仆也越發的順手,已經不在是前身那個謹小慎微寧可碌碌無為也絕不出頭的少年列侯。
這一日上午,陽信公主今天去宮裡面見王皇后,曹時在新侯府裡與幾個絲絮紙匠人研究造紙工藝,自從百肴宴上不太成功的紙巾問世以來,屢次實驗造紙都無法盡如人意,今天是第二十五披新紙的驗收,絲絮紙匠人們忐忑不安的望著那一疊白紙。
一片輕薄的紙張左右一拉就破成兩截,中間藕斷絲連破成好幾段緩緩飄落,曹時的表情不太好看,絲絮紙匠人們哀歎一聲垂頭喪氣地撿起破開的飛絮,辛苦幾天的一批新紙又成了廢料,參與製作的每個人都很沮喪。
曹時煩躁的揮動長袖來回走動:“絲絮、麻團、破布放在石灰水裡煮爛,再錘搗碾壓成片晾曬乾淨,我的做法完全沒有錯誤,為什麽造出的紙張一碰就爛,質量不比絲絮紙高明到哪裡去,把它拿出來獻給天子會被百僚笑掉大牙。”
書寫用公文紙要求光潔度、強韌度以及纖維緊密度較高,新紙的表面泛起的毛茬、疙瘩甚至難堪的黑點非常多,稍微一拉就碎成幾片也談不上強韌度和纖維緊密度,這種紙張作為廁紙尚且略顯勉強,作為公文紙差距可就不可以道計。
其實曹時非常重視造紙術,從河東募集幾名手藝上乘的絲絮紙工匠研究造紙,幾經摸索結合他的記憶作為指導找出正統的蔡侯造紙工藝,按理應可以製造令人出滿意的紙張,可結果卻又一次讓他大失所望。
紙張的質量並不比絲絮紙好多少,部分搗壓不足的紙張質量的還不如絲絮紙,當然要說從造紙成本出發,新紙的成本低到可以忽略到不計,造紙的原材料廣泛不用擔心受到限制,隻是質量不盡如人意罷了。
曹時思慮一會兒說道:“新紙做成這樣說明工藝還不成熟,你們應該換個思路不要局限於絲絮、麻團、破布這些材料,天生萬物皆有用武之地,好比樹皮、木屑、竹子都可以拿過來實驗,石灰水的調配比例也要細細把握,我聽說上郡以北有天然的鹼湖,如果能夠得到天然鹼用於造紙或許會更好,爾等做出滿意的紙張成品,侯府裡定然不吝封賞,頭功者可為侯府紙匠家監,努力吧。”
紙匠們諾諾而退,曹時知道自己心急了點,造紙術也不是一時半刻開發出來的,這個時代紙張又被稱作赫,稱作紙的原因是帶著“絲”字的半邊,最初古人也曾想過用絲帛為書卷記錄文字和歷史,奈何絲帛的價格高到可以作為硬通貨,如此一匹絲帛價比粟米十石,拿斯波來做書寫記錄的成本幾乎要貴到天邊,大漢帝國一年的絲帛產量加起來也不見得夠朝廷的日常公文用度。
相比之下竹簡木牘很便宜,竹木劈開烘乾壓平鑽眼用繩子穿起來,造價絕對比羊皮紙和絲帛便宜數百倍不止,缺點是竹簡木牘作為載物太過笨重,據說秦始皇一天要看的竹簡有上千斤之多,而且竹木為載體隨著時間越久會逐漸掉色,顏色晦暗字跡逐漸模糊不清,無論從行文閱讀的行政效率,還是收藏歸檔的便易性能上都是不夠的。
因而發於春秋戰國到秦漢之際,勤勞的先民探索出用繅絲中的邊角毛料用於製作絲絮紙的工藝, 其特點兼顧竹簡的低成本與絲帛的易攜帶,成為漢初六十年來朝廷用物最為緊俏的物什,奈何絲絮紙的產量受限於繅絲,而且紙張薄脆稍不小心就四分五裂,這導致絲絮紙的推廣幾經周折始終難成氣候,幾乎淪為勳貴們的玩賞之物。
造紙術需要積澱千年技術逐漸成熟,這個過程會遇到若乾的瓶頸,要想達到光潔度、強韌度以及纖維緊密度標準需要等待兩千年。
“兩千年太久,我要隻爭朝夕。”
侯府裡的奴仆通報說有古人送拜帖一封,打開一瞧是前些日子來長安路上遇到的絳邑周複,他的拜帖寫的很簡單,幾句恭維話接著提到有條侯有難,在京師的列侯聚於京師東闕甲第。
“列侯聚會商討援助條侯?”曹時盯著“條侯”二字怔忡出神,條侯周亞夫的大名天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距離吳楚七國之亂大破吳郡掃蕩齊國的驕人戰績才過去十年,人們仍在稱頌這位忠勇的將軍挽救漢廷社稷立下的功勞。
周亞夫的功勞有多大,曹時隻要稍稍想起後世朝代鎮壓大規模叛亂,以及農民起義所耗費的物力財力就可以預見的到,比如幾百年後的黃巾之亂就給漢帝國致命一擊,相比之下周亞夫的功勞含金量非常高,可這樣的大功臣緣何要落得下獄受審的地步卻不甚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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