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毫無意外地,羅蒂從人群的包圍中擠了出來。
羅倫隊長對著身邊的一名士兵努了努嘴,接著士兵們便從他們身後把一個戴著兜帽的男人推了出來,可以看出,這個男人對這項決定顯得很不情願。
羅倫拽下了那人的兜帽,所有燒炭黨人一片嘩然,果然和米奈爾說的一樣,出賣他們的人正是伽蒂爾。
“是他沒錯嗎?”羅倫這麽問道。
伽蒂爾微微地點了點頭,接著把臉歪了過去。他有些不想面對這些一天前還在一起喝酒閑聊的朋友們,畢竟自己出賣了他們。
“伽蒂爾,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羅倫的聲調有些顫抖,他的質問顯得很蒼白無力,畢竟當初讓伽蒂爾加入燒炭黨是他做的決定,而現在伽蒂爾背叛了他們,歸根究底顯然應該是他的識人不明。
羅倫隊長示意有些煩躁的士兵們平靜下來,他似乎對這場內訌的來由很感興趣,便沒有打斷兩人的對話。
“羅蒂,你……這件事情你不能怪我……”伽蒂爾似乎終於下定了決心,他的聲音在僅有些許火把提供光亮的夜幕中顯得很洪亮。
“這一切都是你們燒炭黨的錯!如果不是你們,我親愛的梅迪亞就不會死在那場該死的起義中!我的父親也不會因為參加那什麽勞什子的志願軍而付出生命!我的母親也不會因為父親的死……”
“這都是你們的錯啊,羅蒂!”伽蒂爾的聲音越來越大,以至於羅倫和士兵們不得不騰出一隻手來稍稍捂住耳朵:“我的家庭本來是那麽的幸福,那麽的美滿,我和梅迪亞甚至約好了,等我從墨西拿回來就正式結婚……我本來可以擁有一個完完整整的家庭!”
“但是,但是這一切,這一切都被你們,被你們這些該死的燒炭黨給毀了!徹徹底底地給毀了!”
“我的父母、我的愛人、我的事業、我的家庭……我的一切都被你們給毀了啊!”伽蒂爾的咆哮變成了徹徹底底的哭喊,說到最後他甚至跪在地上捂住臉痛哭了起來。
“真是一出感人的大戲啊。”羅倫隊長非常合時宜地鼓起掌來,他的掌聲合著伽蒂爾的哭聲顯得異常突兀:“那麽……嗯,你是叫羅蒂吧?我真是非常感謝你們給我表演了這麽一出漂亮的戲劇,果然人們傳說的意大利歌劇跌宕起伏所言非虛呢。”
“那麽,我們現在該談談,怎麽處理你們這……”不過沒等羅倫隊長的話說完,羅蒂便突然冷哼一聲:“兄弟們,就是現在,快衝出去!”
事實上羅蒂他們早就在借著伽蒂爾的咆哮和嚎哭悄悄商討如何突出重圍,畢竟按照法國人一貫的政策,被他們抓住的不論是燒炭黨人還是兄弟會成員,除開年紀太大的或者年紀太小的,都是統統交給法式砍頭機解決。
如果羅蒂他們不趁著法軍放松警惕的這個機會逃跑的話,恐怕接下來迎接他們隻可能是通向斷頭台的命運。
事實證明羅蒂選擇的時機非常準確,士兵們之前因為伽蒂爾的哀嚎而騰出了一隻手來捂住耳朵,在那之後見他們的隊長羅倫那麽鎮定自若,便開始劃起水來。除了少數法軍依舊抓著步槍之外,另一些人甚至把步槍杵在地上以減輕負擔。
的確,近代的步槍相對很笨重,長時間保持把步槍舉起來瞄準的姿勢不論對誰來說恐怕都是一種折磨。
燒炭黨的人數甚至比在場的法軍還要多一些,因此他們搶奪步槍策劃逃跑的舉動很快便佔了上風,在場的士兵猝不及防之下很輕易地便被搶奪了步槍,而被這突發的狀況嚇壞了想要逃跑的羅倫則被卡洛斯一腳踢中了襠部,只能痛苦地在地上打滾。
燒炭黨們很快便控制了局勢——事實上這一切他們早就演練了無數遍,畢竟他們是一直處在敵人勢力下的反抗組織,如果連被發現後進行反擊都做不到,那又談何反抗呢?
在場的三十多名法軍士兵很快便被燒炭黨們趕到牆角羈押在了一起,至於對這一切目瞪口呆的伽蒂爾,則被羅蒂抓住衣領從地上拎了起來。
“你知道嗎?伽蒂爾。”羅蒂的眼神直勾勾地盯住了伽蒂爾,伽蒂爾自知無法逃過這懾人的目光,隻好勉強把目光轉向羅蒂,只不過他的眼珠依舊在四處打轉,希冀逃過羅蒂責備的目光。
“我的家庭和你一樣,伽蒂爾。”羅蒂的語氣有些憂傷,但是卻很堅定:“我的妻子同樣死在了起義中,她被闖進城裡的法國人侵犯了,當著我的面。”
“她被侮辱的時候,我只能躲在衣櫃裡,默默地看著這一切發生,我知道我這麽做很沒種,我也很自責,但是我卻並沒有後悔這麽做。甚至那些法國人在侮辱了她後把她殺了,我卻忍住了自己的衝動,沒有衝出去和法國人拚命,而是選擇了苟活。”
“伽蒂爾,你知道我為什麽要這麽做嗎?”
伽蒂爾的眼神更加閃爍了,他不敢看羅蒂那張浸透著淚水的憤怒的臉,他害怕自己承認自己的愚昧,承認自己的自私,他害怕自己馬上就會把自己否定地一文不值。
“你想的沒錯,伽蒂爾。”羅蒂充滿回憶的淚水並沒影響到他,反而給予了他繼續說下去的勇氣:“我不能死,我要苟活下來,我要給熱//那//亞燒炭黨留下種子,我要把反抗的精神一直傳承下去!”
“我對妻子的愛不過是個人的私愛罷了,但是燒炭黨的理想卻是從外國人的統治下拯救所有的意大利人,沒錯,我現在似乎的確像是為自己的懦弱找理由,但我卻敢驕傲地宣稱我這麽做沒有錯!伽蒂爾,你敢這麽和我說嗎?”
伽蒂爾徹底地癱了下去。
羅蒂扔下了癱軟的伽蒂爾,轉身走到被兩個人看守著的羅倫隊長身邊。
“謝謝您,陌生的法國少尉。”羅蒂沒有擦拭還殘留在他臉上的兩行淚痕,用還帶著點顫音的口氣對羅倫說道:“感謝您陪同我們演出了這麽一場美妙的戲劇,誠如您所言,我們意大利的歌劇的確就是這麽跌宕起伏。”
“我倒是覺得你高興地太早了,羅蒂先生。”襠部遭受了卡洛斯一記重擊的羅倫說話聲顯得有些虛弱,但羅蒂能從他的口氣裡聽出不屑和勝券在握的感情。
“沒錯,意大利的歌劇跌宕起伏,一波三折,但我們這出歌劇還沒完呢。”
“謝幕劇,才剛剛開始呢。”
羅倫話音剛落,幾乎所有在場的人都突然聽見了一段極為流暢,整齊的聲音。
就像一支訓練有素的精銳軍隊行軍時的聲音,在這樣一個晴朗的夜晚顯得尤為清晰。
在場所有的燒炭黨人臉上都透露出了驚恐的表情,伴隨著羅倫肆無忌憚的狂笑,羅蒂以近乎撕心裂肺的聲音大喊道:“大家快跑!”
已經來不及了。
一切都發生的那麽突然,就好像方才燒炭黨人們突襲製服了在場的法軍一樣,越來越多的法軍湧入了酒吧所在的這條街道,訓練有素的軍人們如同早就排練好一般地把在場的所有人包圍了起來。
“路易斯·德·尼伯龍根閣下,您終於來了。”
法軍之中走出了一位衣著華麗的男人,大量火把的照耀下,可以很清楚地看出他的軍銜是少校。
“我說你怎麽如此有恃無恐,原來是還有後手。”眼見已經逃不掉了,羅蒂很果斷地選擇了破罐子破摔,“你們不要過來了,我們願意以這些士兵的命作交換,只要你們能讓我們安全離開。”
羅蒂說著,很自信地抖了抖抓在手上的那把搶來的步槍。
“那你們就開槍吧。”尼伯龍根少校挑了挑眉毛,不屑地說道。
羅蒂似乎知道了些什麽,他扣下了步槍的扳機,果然沒有任何反應。
在場幾乎所有的燒炭黨人都嘗試扣下了步槍的扳機,但是都和羅蒂那支一樣,沒有任何的反應。
正如人們所說的意大利歌劇一般,跌宕起伏和一波三折正是意大利歌劇的精髓,哪怕這是一出徹頭徹尾的悲劇。
羅蒂他們拋下了步槍選擇了投降, 畢竟投降可能還有一線生機,而在數倍於己還有武器的法軍面前,所謂負隅頑抗不過是一句笑話罷了。
“大人……”
正準備押送燒炭黨人回營的羅倫少尉突然聽見了一個熟悉的聲音,他回頭一看,正是方才癱倒在地的本次行動的大功臣,伽蒂爾。
“你還有什麽事?”羅倫有些不耐煩,即便他是法國人,也很難看得起這個背叛了組織的男人。
“那個……當初說好的獎勵……”
羅倫笑眯眯地盯著伽蒂爾看了一會,隨後從荷包裡掏出兩法郎扔在了地上:“拿去吧英雄,這是你的獎勵。”
“不是說舉報一個組織的獎勵是少……”
“讓你當了少尉,那還要我做什麽?”
伽蒂爾徹徹底底地癱坐在了地上。
熱//那//亞政府對燒炭黨的判決依舊從了舊例,所有被抓獲的燒炭黨都被判處了極富法國傳統的斬首之刑,不過卡洛斯是個例外。
這倒不是因為卡洛斯是個孩子,而僅僅只是羅倫少尉對這個襲擊了自己襠部的混帳小子的一次公開報復罷了。
“把他送去那些人//渣、敗//類、男//娼和下//賤的狗組成的後勤部隊好了。”羅倫咬牙切齒地說道:“就這麽砍掉他的腦袋實在是太便宜他了,倒不如讓他去體驗體驗什麽是真正的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