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和正文沒太大關系,是講述希臘獨立戰爭的小短篇,說白了就是主線卡文用來湊更新的。
帕提特洛格的眼睛緊閉著,太陽早已落山,小半截蠟燭上暗淡將滅的燭光是這間屋子裡唯一的光源。不過帕提特洛格並沒有真正睡著,連日來的戰鬥刺激了他的神經,讓他和他的朋友們一樣亢奮,以至於即便合上了雙眼也難以陷入沉睡之中。
他的步槍就這麽斜靠在他的床頭,這種擺放能讓他在第一時間把槍拿起來投入戰鬥,而不是像那些懦夫一般以找不到槍為由逃避接下來的戰鬥。
帕提特洛格是全副武裝的,躺在粗糙硬質的床板上的他連鞋都沒脫,靴子上沾滿的乾燥而稀松的泥土就這麽隨著他雙腳小規模的擺動而不斷地灑在床板上——所有都床單都被拿去製作止血的臨時繃帶了,床板則至少算得上聊勝於無。
自二月埃及人登陸以來,盡管驍勇善戰的克羅科特羅尼斯接任了軍隊的指揮官,一次又一次地挫敗了土耳其人的陰謀——但毫無疑問地,起義軍在不斷地經歷失敗。帕提特洛格所在的連隊從伯羅奔尼撒的卡拉馬達一直向東北方撤退,途經阿爾戈斯、科林斯一直撤退到了退無可退。
這裡是雅典,希臘人除君士坦丁堡外最為光輝的一座城市,古老精神文明的象征——以及不屈挺立在侵略者面前的最後要塞。這就是雅典。
帕提特洛格和連隊裡所有的人一樣疲乏,當埃及人和土耳其人合流之後,起義軍也失去了他們賴以為生的最後一道依仗。在埃及人的幫助下,土耳其人打通了聯通埃及的陸上乾道,他們也因此運來了那些能夠威脅到雅典自15世紀以來不斷擴建的高聳城牆和城牆上可怖的防禦工事——土耳其人將臣服於自己的雅典鑄造成了一座要塞,而現在這座要塞成為了阻擋他們腳步的心腹之患。
早上帕提特洛格在城頭巡邏的時候發現了土耳其人營地裡那些黑洞洞的玩意,土耳其人並沒有藏匿大炮的打算,在這些大殺器被運來之前,希臘人憑借雅典堅固的城防也僅僅只能做到自守,他們沒有余力支援雅典之外的起義軍,只能被動地接收這些起義部隊的幸存者。
帕提特洛格換了一個姿勢,他翻了小半個身,側過了自己的身子。這個姿勢會讓他好受些,畢竟休息的時間並不多,如果他還想參與明天的戰鬥的話就應該抓住一切機會。
帕提特洛格有些羨慕拜倫爵士,那個在兩年前死於傷寒的偉大詩人。帕提特洛格讀過爵士的作品,那讓他為之震撼——他從未有想到過這個世界上竟然會有爵士這樣勇敢、堅強、精力過人的人,甚至拜倫爵士即便是死,也死的那麽有尊嚴——以至於那些無惡不作的土耳其人也派遣了使者前來吊唁,並承諾停戰一段時間以方便希臘人處理拜倫爵士的喪事。
帕提特洛格知道如果此刻拜倫爵士在這裡的話,他一定會像往日一般伏在桌上、案上、床板上甚至地上不知疲倦地敘述著他的作品,帕提特洛格也希望自己能夠成為拜倫爵士那樣的人,不過很明顯的是他的確做不到。
土耳其人的大炮在今天開了幾炮,不過令雅典守軍嗤笑的是土耳其人的軍營中竟然有一門火炮炸了膛,帕提特洛格就這麽看著那幾個操縱火炮的土耳其士兵被炸成了幾塊,甚至還有一個倒霉家夥的腦袋也飛上了天——至於其他的大炮也同樣出現了啞火之類的狀況竟然會無人在意,直到它們的第二輪射擊的開始——土耳其人的炮兵校準了炮彈的射擊角度,這幾枚炮彈精準地砸在了城牆上,帕提特洛格隻感覺到腳下的城牆一陣輕微的搖晃。
所有希臘人都沒把這當回事,他們認為先前的失敗不過是土耳其人和埃及人人數眾多,己方寡不敵眾而已,而現在堅固的雅典城牆足以據守,接下來只需要等待那些外國人早已許諾好的支援就行了。
不過帕提特洛格倒沒有這麽理想主義,這並非他明白擁有火炮之後的土耳其軍隊有多麽強悍——事實上所有希臘人都認識不到這一點,他們甚至沒有派人去檢查過被火炮轟擊過的城牆——帕提特洛格只是覺得隱隱有些不安,他不明白具體問題出在哪裡,或許這一切只不過是他的錯覺。
他輾轉反側,疲倦的身體催促他盡快進入睡眠,而亢奮的大腦則拒絕了這項無理的要求。他開始迫使自己不斷重複起槍械的射擊過程。
希臘人使用的武器基本都是來自英國支援,事實上土耳其人的武器也是買的英國人的貨物。這些早已淘汰下來的印度產短管赫貝斯前膛步槍是英國對不發達地區出口的主打產品。不過帕提特洛格並不知道這些,不然若是他得知自己和那些非洲黑皮酋長,印度洋上的土著使用的是同一種步槍,恐怕心情也不會太好。
桌上的小半截蠟燭燒完了,整間屋子陷入了徹底的黑暗之中。帕提特洛格仍然沒有睡意,他亢奮與疲憊一同作用的身體屏蔽了他對黑暗與未知的恐懼。他想起了自己小時候常做的遊戲——和其他同齡的孩子一起在斯巴達附近山丘上那連綿不絕的洞穴之中探險。當時他是最受嘲笑的一個,因為只有他因為害怕黑暗而不敢孤身進入那些洞穴之中。而現在他和那些當年的損友們已經沒有任何聯絡。他們或許戰死在了戰場上,或許投降了土耳其人,或許只是想老老實實當個平民,誰知道呢?
大腦開始在與身體的戰鬥中趨於下風,帕提特洛格感受到了長久未有的一些睡意。這是個好兆頭,雖然他的大腦依舊在頑強抵抗,但有了睡意就代表有了希望,今天他可能不用這麽清醒著躺在硌人的床板上回憶一晚上童年和重複射擊動作了。
他又翻了個身,黑暗中傳來一聲如雷的鼾聲,隨後又歸於寂靜。帕提特洛格輕聲嗤笑了一下,發出了點耗子似的響動:安德魯特羅尼斯那個家夥依舊是老樣子,睡得和那些土耳其豬玀(某教視豬為不潔,這是很嚴重的蔑稱)一樣死,也不知道一會兒哨聲響了他還起不起得來。
他的大腦似乎想要投降了,亢奮的精神正在猶豫是否臣服於疲憊的肉體,這和希臘人的戰爭不同,希臘人失敗了就沒有未來,而帕提特洛格的大腦失敗了則早晚還有東山再起的機會——或許是明天,或許是後天。
帕提特洛格感覺自己馬上就要陷入夢境了,他猛地興奮了一下,隨即發現這只不過是給即將失敗的大腦鼓了鼓氣,於是便再也不管這一塊的鬥爭,而是開始想起了十幾年前他在克裡特給人放羊時候的事,他還記得那個畫面——在克裡特海濱不高的山丘上,他持鞭驅趕著山羊群——他的思維定格在了這一刻,他數起了腦海裡的畫面中的羊。
帕提格洛特的大腦終於承認了失敗,他覺察到他的羊似乎正在離他遠去。他想挽留住他的瑪莎、蘇珊還有維納斯——那幾隻貪婪的小母羊。他失敗了,羊群離他越來越遠,終於消失無蹤,而他則突然出現在了每天駐守巡邏的城頭。
城下的土耳其人點燃了火炮,但那些粗製濫造的火炮都同今天早上那門一樣炸了膛,無數的土耳其炮兵被炸飛到了天上,斷肢爛肉灑滿了整座陣地。
他又突然出現在了進攻的部隊中,他看見了他們最英勇的指揮官克羅科特羅尼斯閣下, 他的身邊站著的是拜倫爵士——那個偉大的英國人。他看見爵士衝自己一笑,他還記得自己,記得那個幫他卷煙的牧羊人的孩子。
他看見他們在黎明光芒的照耀下衝出雅典城門,他們突然乘上了奔馳的駿馬,那些醜惡的土耳其豬玀潰不成軍,那些助紂為虐的埃及狗腿子則拋下武器跪地求饒……
帕提特洛格突然驚醒了,沉悶的號角聲和刺耳的哨聲同時傳遍了整座雅典城。帕提特洛格沒有猶豫,他的大腦又一次戰勝了他的肉體,他迅捷地抄起了立在床頭的步槍,黎明已經升起來了,他迅速地趕在安德魯特羅尼斯之前衝出了房門——這在平常會讓他得到嘲諷對方的資格,不過現在則不行。
刺耳的哨聲代表著軍隊集結,沉悶的號角聲則是土耳其人發動進攻的信號。
帕提特洛格就著初升的陽光向他的指揮官點了點頭,那個沉悶如同油瓶一般的男人同樣也向他點了點頭。多年的戰鬥讓所有幸存者之間都有了默契,帕提特洛格快步登上城牆,他的心中充滿希望,有雅典城牆的庇護,那些肮髒的土耳其劣等豬根本不可能擊敗他們,而這初升的朝陽則是象征著希臘獨立與美好未來的曙光……
(1826年八月雅典被土軍攻陷,希臘軍隊撤入雅典衛城一直抵抗到了1827年六月,隨後隨著列強的干涉希臘終於在一片戰爭的廢墟上獲得了獨立。)
歡迎廣大書友光臨閱讀,最新、最快、最火的連載作品盡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