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理大學作為布拉格的最高學府,大概佔了整座城市約莫二十分之一的面積。
這個時代的布拉格還沒有跨越伏爾塔瓦河的河道,因此位於伏爾塔瓦河畔的查理大學相當於位於城市邊緣。
不過在九月五日這一天布拉格的城市邊緣卻遠比城市中心更為喧囂與熱鬧,查理大學的校門口招生處聚集了數以千計的從世界各地趕來求學的學子,布拉格的市長和查理大學的校長也來到了這裡,他們正在等待著入學登記工作的結束。
卡洛斯穿過擁擠的人群來到了報名處附近。報名處很簡陋,僅僅只是臨時搬出來的幾張硬木桌子和椅子,大概數十名應該是教師一般的人物正坐在桌子後面處理年輕人們的入學事宜——這些希望入學年輕人們需要在一式兩份的入學申請書上簽上自己的大名,然後由學院方蓋章便可以入學了——這年頭的大學可沒有那麽高端的郵件通知系統——這年頭鐵路還沒發明,最快的通信方法是郵差送信,讓學生們一個個遠程報名然後學院一個個發郵件通知這簡直是要了命。
等終於輪到卡洛斯報名的時候時間已經接近傍晚了,卡洛斯雖然有些腹誹這些人辦事效率太低,但終歸還是不會說出來。
“應該看得懂德文吧?”坐在卡洛斯對面的那個負責人說,見卡洛斯點頭便把一份有些長的紙卷遞了過來。
卡洛斯在紙卷上掃了幾眼,這是一份相當於免責聲明的協議,具體的意思大概是學院不收學費,但如果要寄宿就需要付住宿費,並且學生的一切人身傷亡事件學院概不負責。
卡洛斯沒在這份協議上找到任何對學生完全不利的字段,雖然卡洛斯的德語只能算蹩腳,但查理大學方面同樣考慮到了這些外國求學者的問題,因此在協議上並沒有用多麽高深的語法或是詞匯,這使得大部分會些德語的人都看得懂。
卡洛斯放下了協議,這份協議很完善,他沒有任何意見,因此便拿起桌子上早就準備好了的筆在協議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接著遞給了對面的負責人。
負責人接過協議之後蓋了一個章,接著又拿出一份相同的協議蓋上章遞給了卡洛斯,他知道這份便是需要自己保存的學院方協議了。他往協議的簽字處一看,那裡的確寫上了現任查理大學校長揚·克羅爾多夫的名字。
卡洛斯妥善地收好了自己這份入學協議,正式上課後就需要靠它來證明自己的身份了。接著卡洛斯起身離座,慢慢擠出了依然還在排隊的人潮。
他沒打算現在就回去咖啡廳,時間應該還沒到傍晚。卡洛斯脫離人潮後掏出懷表來確認了一下時間,下午四點半,距離太陽落山還有三四個鍾頭,時間還很充裕。
卡洛斯收起了懷表,緩緩踱入了查理大學的校門,他想要趁著這幾個小時熟悉一下這地方的地形,省的日後因為不認識路而鬧出笑話來。
學院方面同樣也想到了這一點,校區內部站了不少正在引導新生的人,卡洛斯詢問後才知道他們是因為離家太遠而選擇留校的“學長”——這個年頭的大學並沒有入學年齡的限制,至少卡洛斯就在這些“學長”裡看見了不少非常年輕大概十四五歲的孩子。
“閣下是意大利人?”那位負責引導卡洛斯的“學長”問道,他大概十六七歲的年紀:“最近幾年都沒有什麽意大利人來布拉格,您還是我到目前為止見到的第一個意大利人。”
“沒有辦法,雅克。”卡洛斯解釋道:“你應該知道這些年奧地利人對我們的意大利人做的那些事情,事實上我的朋友們都不願意前往任何一個和奧地利沾邊的地方——當然也包括布拉格。”
“那還真是遺憾。”雅克看了卡洛斯一眼,雖然他比卡洛斯小哥三四歲,但是論個頭卻基本和卡洛斯一樣高——這大概是由中歐人的血統決定的吧:“布拉格是為數不多的幾個在奧地利人的控制下卻能擁有一定程度的自治權的地方。就我所知整個帝國裡擁有自治權的城市就三個——布拉格、克拉科夫和威尼……抱歉。”
雅克突然想起來威尼斯和克拉科夫是這幾年才被強行並入奧地利帝國的城市,對卡洛斯這樣的意大利人說這種事情顯然和激怒他沒什麽區別。
“沒關系,雅克。”卡洛斯想到這茬雖然有些惱火,不過他也知道雅克僅僅只是一時失言,便沒有繼續責難他:“不過這樣的事實還是少說出來的好,學院裡的波蘭人看上去不少,而且眾所周知這些斯拉夫朋友的脾氣可不是太好。”
“是是是……”雅克臉上有些掛不住,他趕忙想方設法的轉移話題:“這裡便是哲學系的教學樓了。”
雅克指了指離他們不遠的一處磚石製建築,四五層高的屋子從外表上看起來有些古老:“這座建築已經有200多年的歷史了。”
卡洛斯和雅克繞過這座磚紅色屋頂的大樓走到了一處廣場上:“卡洛斯,你看那邊。”
卡洛斯順著雅克的指引看向了廣場的中央,那裡聳立著一座看上去是青銅的塑像。
“那是偉大的揚·胡斯閣下的塑像。”雅克說這句話的時候聲音裡透著尊敬:“揚·胡斯閣下曾任我們大學的校長,不過就算他不是校長這裡也應該會有他的塑像。”
卡洛斯當然知道揚·胡斯,這位偉大的思想家是宗教改革的先導,他在生前一直致力於天主教會和神聖羅馬帝國對於捷克的控制,而他的死則掀起了波瀾壯闊的胡斯戰爭。
“奧地利人一直想拆掉這座塑像。”雅克說,不過他的聲音非常自豪:“但是胡斯是我們捷克人的驕傲,學院和市政府一直不同意奧地利人的要求,因此這座塑像便一直在這裡聳立了近300年。”
卡洛斯倒是知道奧地利人沒膽子拆掉這座塑像,先不說現在的奧地利帝國能不能承受又一次曠日持久的“胡斯戰爭”,光是讓他們少收幾個月布拉格的賦稅恐怕也夠的維也納那些哈布斯堡們喝一壺的了。
“這邊是數學系的大樓。”雅克和卡洛斯走過了那座塑像,來到了廣場的另一邊:“光說是數學系其實不準確,芬納德·波羅扎諾教授的物理系也在這裡。”
卡洛斯又想到了自己的計劃,學習一些物理知識同樣也是自己未來目標的一部分,看來以後有機會應該去見見這位芬納德·波羅扎諾教授。
“更遠的地方就是學生宿舍了。”雅克指了指遠處的幾排隱匿在樹林中的建築物:“那邊是學生和一部分教授的宿舍,如果卡洛斯你需要的話我現在就可以帶你去那邊辦理入住手續。”
“謝謝你,雅克。”卡洛斯擺了擺手,拒絕了他:“不過不用,我在城內已經有了住的地方,在泰恩教堂附近,你應該知道,那兒離學院挺近的。”
“的確。”雅克點了點頭,泰恩教堂所在的區域位於伏爾塔瓦河畔,如果卡洛斯有必要的話甚至可以乘小船順流到學院裡來,整個過程大概只需要幾分鍾。
“那麽,雅克。”卡洛斯詢問道,他還有幾個問題需要解決:“我想問學院的課程安排是怎麽樣的,這些系別又是如何分類的。”
“學院很自由,非常自由,這是我們的傳統。”雅克回答道:“我們沒有強製分系的要求, 學生們想上什麽課便能上什麽課。”
“正式上課後我們會給所有人發一張課程安排表,大家可以根據自己的需要選擇想上的課程。”逛完了校區的雅克和卡洛斯不知不覺地又回到了校門附近,報名處的人已經變少了很多,有些人自知今天天黑之前無法報名便主動離開等待新的一天了:“至於所需要的書籍負責講課的教授們會貼在自己的教室裡,讓學生們酌情購買。”
卡洛斯不得不感慨查理大學的自由程度。卡洛斯從前對於外國學校的了解完全來源於《H·P》這部英國文學作品,至於幾年前他加入的都靈軍事學院則是一座軍事院校,因此他對於大學的認識一直停留在一種很奇怪的方面。
“卡洛斯,天快黑了,你也趕快回去吧。”雅克同卡洛斯道別道:“雖然布拉格的治安不錯,但是最好還是別在天黑後還在城裡到處閑逛,畢竟哪兒都不缺那些為非作歹的亡命之徒。”
卡洛斯點了點頭,向雅克揮手表示告別。熱情似火的捷克人讓他感觸頗深,這不禁讓他有了一些寫作的靈感。
他回到了咖啡廳,內德維德夫人已經提前幫他準備好了晚餐。卡洛斯在吃過飯並謝過內德維德夫人後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卡洛斯點起了蠟燭,接著攤開了一張白紙,在上面寫上了幾個大字:《情深深,霧蒙蒙》。
借鑒一下標題和思路並不算什麽吧?卡洛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