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雪滑,那人身量不高,卻是矯健輕快,錦裘粉靴在雪光中閃著幽光。 聽那嗓子很有些熟悉,小古心中閃過了然,乾脆腳下一個踉蹌,就要撲倒在地上。
“小心!”
異口同聲的疾喝,一道稚嫩清亮,另一道卻是冷峻決然!
小古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身子並未如預想中狠跌在地的疼痛——下一瞬,她倒在一個溫暖沉穩的懷抱裡。
與廣晟身上檀香混雜著蒼術的氣息不同,那人的身上帶著皮甲淡淡的硝味,外罩的官服卻是一派:平滑柔軟,一觸手就知非是凡品,不是江南的貢綢,就是宮裡內造。
她抬頭一看,映入眼中的竟是那突兀而凶凜的疤痕,他冰冷的臉色過分慘白,更添幾分肅殺。
“袁千戶……”
她輕聲喚道。
袁槿冷冷的凝視著她,那雙深邃的眼好似要看透她靈魂深處。
這時另一道人影也氣喘籲籲的跑了過來,俊美少年系著大紅蜀錦紫晶抹額,發墜銀線,身上著了小號的戰襖,雖然還未長成,卻也有那麽一股英氣豪邁。
他手裡提著皮弓,急匆匆跑來,老遠便喊道:“大哥小心,這奸細被我射中了!”
小古聽到他這一嗓子,氣不打一處來——你個小混球混世魔王……你才是奸細!居然看也不看就大呼小叫的射過來!
她眼中閃過怒色,掙扎著就要起身,袁槿單手微一用力,將她攙了起來。
“阿楨!”
他怒聲喝道:“什麽奸細,你亂喊些什麽!”
那年少稚氣的袁家小五已是跑到跟前,一看眼前這一幕,頓時嚇得張大了嘴,面上的紅暈被嚇得變為蒼白。“我、我……你、怎麽是你?!”
袁槿冷眼銳利,“你們認識?”
“不、不是……我,她那個……”
五公子袁楨已是嚇得張口結舌,語無倫次了。
就這點膽識也敢參合金蘭會的事?大哥還真是給我挑了個好助手!
小古心中冷笑,卻不能真看著這倒霉孩子暴露,於是忿忿道:“怎麽又是你?!”
她站起身來,指著他罵道:“上次縱馬衝過我們門口,險些把我撞飛出去,這次又是你?!”
她展開袖子,露出一條長長的滴血的傷口——看著雖然嚇人。其實很淺,越說越是委屈:“千戶大人,你們是名門公子,金玉一般的人物,我只是個小小的奴婢,可這位小公子這麽三番五次的折騰著,是真要殺人害命嗎?”
雪花飄落的暗夜裡,孤燈照出一片嫣紅血痕,袁槿面色沉了下來。一雙眸子黑嗔嗔的發亮——這副模樣簡直讓袁楨膽寒!
他一言不發,突然撕下自己的長袖,默默的替小古包扎,手法並不溫柔。卻很是嫻熟細致。
袁楨這才反應過來,委屈得幾乎要哭出來,心中卻明白這是小古在替自己解圍。他略一思索,乾脆把整個荷包取下。從中揀出金創藥的瓷瓶以及一大把金銀錁子,胡亂塞回荷包裡,不由分說的系在小古腰間。“我眼花,以為是看到了奸細……總之是我對不住你,這些是賠給你的!”
“誰要你的錢?我雖然低賤,也是人生父母養的……總之,這些貴重的東西我受不起!”
小古眨著盈盈大眼,好似憋著怒氣,一雙眼圈卻是紅了。
這次輪到袁楨咬牙切齒了——你這個笨女人!快收下啊!
礙於二哥在側,他不能有明顯的暗示,卻是殺雞抹脖子一般的使眼色示意——荷包裡有“料”,是傳遞給你的!
“阿楨你做什麽?!”
袁槿以為他是在做鬼臉,怒喝一聲後冷冷的眼風掃過,頓時把袁楨嚇得僵立當場,眼珠子都不敢再轉了。
袁槿取過荷包,冷哼一聲取出物件細細查看,這時小古也反應過來——這荷包裡另有玄機!她和袁楨對視一眼,兩人都蹙起了眉頭暗自擔憂。
裝藥丸的瓷瓶被打開,袁槿細細嗅了嗅,又取出藥丸看了看,頓時把兩人嚇了一跳,心都跳到嗓子眼了!
他又看過那些金銀,沒發覺什麽異狀,這才面色略見和緩,隨即把東西丟給袁楨,竟然朝著小古抱拳行禮道:“對不住,是我教弟無方,傷到你了!”
以他世家名門的地位,又是炙手可熱的千戶大人,居然肯對一個下人如此誠懇的道歉,實在是怪事一樁。
小古作出不知所措的模樣,退後閃身不受,有些猶豫:“這怎麽使得?!真是折煞我了……”
她略一思索,連話也說利索了,“這本是意外一樁,五公子也是少年意氣,立功心切,再說我的傷也不重……”
“這傷剛剛止住血,還暫且隨我去上藥歇息一陣吧?”
袁槿凝視著她,好似要在她身上看出什麽輪廓來,嗓音是前所未有的柔和,那目光中閃過的,卻是極為複雜的……激動和憐惜?!
莫名的,小古覺得這目光蘊含的意味有些蹊蹺。
她咳了一聲,看看天色,輕聲驚叫道:“已經快兩更了!我出來很久,只怕少爺找不著人要怪罪下來——”
她隨即轉身要走,隨即卻又折了回來,劈手從袁楨那裡奪過那隻荷包,似笑非笑道:“二位的厚賜我卻之不恭,就此收下了!”
隨即轉身翩然而去,隻留下兩兄弟對著她的背影默默出神。
半晌,才聽袁槿沉聲道:“阿楨……”
“啊……?”
“回去以後,你自己照著家規去領家法。”
袁楨的小臉頓時皺成一隻苦瓜。
*
小古沿著原路反回,剛剛進入後堂偏帳之中,迎面而來是卻是一道白盤弧影,她側身一讓,身後傳來一聲清脆的咣當聲。
“滾出去!”
這是廣晟的嗓音,清冽而冰冷。
她以為是對著自己發脾氣,定睛一眼,卻見盤子裡汁水橫流,好似是海鮮一類——站在廣晟身畔的,卻是一道柔婉優美的妙齡身影。
天寒料峭,這女子卻穿了一層極薄的桃花紗,粉光晶瑩,若隱若現,“大人,奴婢是奉上官的命令來伺候您的。”
佳人嬌喘籲籲,柔若無骨,無奈廣晟鐵石心腸不解風情,一把將她推開,對著小古皺起眉頭,沉聲低斥道:“你到哪去了,還不快過來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