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熟……
耳畔是風聲呼嘯,單調而寂寥,雪片打在眼睫上,暈染開來,刺得雙眼生痛,小古閉上了眼,搖了搖頭道:“都是兩個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瞧著總會有相似的。 ”
紅箋半信半疑的貼近打量著,帶著脂粉甜香的氣息拂在小古面上,她目不轉睛的看了一會,有些悵然和失望道:“倒也是……我要是見過你這麽黑這麽醜的小丫頭,定是會記得的。”
小古微微彎了彎唇角,笑意卻未入眼底,“紅箋姑娘你有空記掛這些,不如回去探查清楚附近官兵巡營的情況……畢竟,我們乾的是造反殺頭的勾當,一旦泄露,也只剩下這條命可以賠了。”
她一刻也不想多待,當下約定了下次見面的地點和暗號就匆匆離去了。
紅箋站在原地不動,風吹得她的薄衫拂動,胸前春光隱約而露,身後傳來穩健的腳步聲,一件白狐披肩蓋在了她的身上。
不用回頭,就可以聞見那人身上清貴而寧靜的沉香氣息,她眯起眼,象一隻愛嬌的媚貓一般倚靠在他懷裡,纖纖玉指不安分的在他胸前畫著圈。
“剛才還不夠嗎?”
男子輕笑著握住她的手,執到唇邊輕佻地舔弄,問道:“魚終於上鉤了?”
“沒見過世面的小丫頭,還嫩得很。”
紅箋嗤笑了一聲,指尖靈動跳躍,撫上了他的眉心,“你放心,這一樁天大的功勞,我定能助你妥妥的到手——只是,你偏要先放長線吊大魚,這一來二去的,我可是冒了不少的風險……王郎,你要怎麽報答我呢?”
“美人你說該怎麽報答……小生無不從命。”
帶著戲謔的回答,他的神情卻是漫不經心的。
紅箋的美眸中閃過一道隱晦的焦慮。卻很快被她掩住了。她嬌嗔道:“王郎你不想與我長久廝守嗎?”
“當然是夢寐以求了。”
他將紅箋摟在懷裡,綿密的吻落在她脖頸間,紅箋卻突然發了性子,甩開他的臂膀,紅了眼圈垂淚道:“你們男人都是一樣的,嘴上抹了蜜一般來哄我,卻是根本不把我放在心上!”
她凝視著他。珠淚潸然而下,盈盈大眼下暈出青黛的殘妝,帶著別樣的豔麗與幽怨,“你若是真心待我,又怎麽忍心我在這裡生長張熟魏地伺候其他男人?王郎,我恨不得把一片真心都捧在你眼前。你對我卻是太過狠心……”
她別過臉去,無聲地哭了,香肩聳動著,卻偏偏倔強地不讓人看見哭泣的模樣。
那男子霍然動容,露出憐惜的神色,一把將她攬入懷中,鄭重勸說道:“我對你怎麽不是真心誠意?!雖然不能時時守著你,卻也為你打點妥當。就怕你被人欺侮了去——天可憐見。我何嘗不想跟你長久廝守,但我家中規矩森嚴你也盡知。若是貿然把你領進門,只怕是弄巧成拙……”
“你是怕未過門的那位母老虎玉人兒吧?!”
紅箋一身冷笑,拿了絹子擦淚道:“聽說你家正在為你議親,陳尚書家的千金雖然貌美,性子卻是悍烈,最是容不得人——我是什麽牌名的人,賤名只怕汙了你們的高門顯第,哪值得你大張旗鼓的接回家裡!”
雖然是氣話,她越說越是傷心,已是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什麽尚書家大小姐,只不過是個悍婦醋娘子,我有哪點不如她了——王郎你是知道的,我家先前也是一等一的官宦人家,若不是今上得了天下,我和她還不知道誰貴誰賤呢——”
“夠了!”
錦衣男子厲喝一聲,收起嬉笑神色,“這種話我聽了沒什麽,若是被人聽見,一個怨望當今朝廷,立刻就能讓你凌遲處死!”
見紅箋被嚇得臉色蒼白,渾身輕顫,他又放緩了語氣,娓娓勸道:“我知道你也是金尊玉貴的出身,一塊美玉陷入泥沼,真是我見尤憐——你放心,等我立下這個大功,在父母親長面前也就有了說話的底氣,你也算是有功之人,到時再要納你入家門,也就水到渠成再無阻礙了!”
聽得他的保證,紅箋擦一把眼淚,終於停住了哭鬧,雙目盈盈凝視著他,“王郎,你是男子漢大丈夫,一言九鼎,可要說話算數才是!”
“箋兒……你是要我賭咒發誓嗎……我若是負了紅箋美人兒,就叫我——”
紅箋連忙心疼得捂住他的嘴不許他再說,“我信你便是!”
片片雪花飄落,她凝望著他錦衣烏裘的俊俏模樣,心中總算安定了許多。
兩人膩歪了一陣,他突然問道:“對了,那丫頭長得怎樣……夜色昏黑,我又離得遠,都沒見到真人如何?”
紅箋撲哧笑了一聲,不屑的答道:“又黑又醜,大概是混在今夜幫忙的粗使婆子裡進來的。”
“這大概只是一尾小魚,順藤摸瓜,定能抓到大的蛟龍!”
錦衣男子斷然道,隨即拍了拍紅箋的香臀,“這一切可都看你的了!”
*
小古匆匆穿過樹林,腳步越走越快,無盡的風雪敲打著她的額頭,冰冷的觸感讓她打了個哆嗦,腳下一個踉蹌,終於讓她停了下來。
方才紅箋的笑容浮現在她眼前,勾起舊日的點點回憶——
多年前, 七歲的她著一身玉色交領綢衣,一套赤金鑲珍珠頭面,襯得小小少女寶光縈繞,矜貴笑著看向自己,那笑容是優雅而輕蔑的。
那笑容在眼前逐漸幻化扭曲,變成如今這恣意輕佻的笑臉,這閱盡男人的妖嬈之身。
一時之間,她默默站在山石旁,滿腹心事無處訴說。
不遠處隱約傳來人聲嘈雜,朦朧燈火還沒照過來,卻聽有人冷喝一聲:“是誰在那裡!”
嗓音很是稚嫩,卻故意裝得老氣橫秋,沒等她回答,就是一箭疾射而來!
小古原本可以躲閃,她卻站在原地不動,任由煎矢擦著她的手臂射飛,狠狠的扎進泥裡。
手臂被蹭得火辣辣得疼,一摸已是鮮血淋漓,只聽有人遠遠的邊跑邊喊:“抓奸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