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古看向藍寧,“聯絡那些女人的事,也要交給你了——紅箋這個人,我們完全不能相信。 ”
“紅箋也是我們金蘭會的人?”
藍寧一驚,她與紅箋同為軍營雙花之一,兩人的性情卻毫不投契,紅箋諂媚浮豔,喜歡掐尖要強,還勾搭上了王舒玄,平素奢侈浪蕩,完全不理會普通軍妓的死活——這樣的人居然也會是金蘭會的秘密成員!
金蘭會的外圍成員都是單線聯系,尤其是小古的手下獨成一體,根本不與其他兄弟姐妹的脈系接觸。
“她是大哥的手下,我發現她有背叛組織的跡象,也不知是她本身叛變,還是……奉了某人的命令。”
小古的嗓音冰冷,話中隱含的意思卻讓人不寒而栗。
“那麽,要除掉她嗎?”
藍寧甩動著手裡的匕首和蛛絲,郭大有也擺弄著手裡的木棍。
“暫時不要打草驚蛇。”
小古垂下眼,冰冷語調顯示她並不願意多談紅箋。
雖然疑惑她情緒的反常,藍寧還是繼續匯報,“聯絡組織女人們這事,我想交給一個叫做安兒的小丫頭。”
安兒……這個名字很熟悉,是二姐血淚啼哭時喊的名字……
是她的親生女兒!
“這個人可靠嗎?”
雖然心中微微激動,但小古的嗓音仍是平靜無波。
“非常可靠。她也是我們這些罪臣家屬,都是受了父母家人的連累,伶俐懂事得人疼,上次殺掉沈容,也多虧了她的協助。”
上次殺掉沈容,藍寧靠的是蛛絲切金斷玉的鋒利,隱在屋簷下利用特殊角度瞬間割下人頭,但當時場面。在場女子都身著輕紗甚至裸著,蛛絲和匕首就是靠廚房打雜的小安藏在烤鴨肚裡送進來的。
藍寧想起小安和唐賽兒這對小姐妹,“這裡就數她跟唐賽兒年紀小又能乾,不過唐賽兒最近成了紅箋的貼身丫鬟,所以這事我就防著沒告訴她。”
“好,你把這個藥交給她,三天后的晚飯讓大家服下。”
小古另外拿出一隻香囊,裡面滿滿都是白色粉末,“這是大劑量的麻沸散,能讓人昏睡數日不醒。”
三人商量完畢。開始慢慢的在鎧甲塗上腐蝕藥水,長夜漫漫,他們時間緊逼,卻必須如履薄冰,小心翼翼。
早飯時候,營妓們的大院裡永遠是在忙碌混亂著。
帶著黑眼圈,神情略見憔悴疲倦的藍寧走進前門,立刻就有人看見了,有人瞥了一眼看向別處。有人上來諂媚遞茶,眼中卻是火一樣的豔羨嫉妒,更多的人卻是帶著疑慮,背後竊竊私語。
如今的藍寧非同小可。那位炙手可熱的小沈大人帶著她出出進進,很是受寵,甚至有人傳說她要脫籍離開了。
小安從廚房裡拎著一桶水出來,見到藍寧頓時一驚。兩人目光一對,立刻明白對方的意思。
“還不趕緊把水端來,又跑去哪裡浪了?!“
上次被藍寧教訓過的潑悍婦人阿瓊尖聲罵著小安。隨即轉過頭來,舔著臉迎上藍寧,笑這問道:“藍寧妹子,聽說你要走是嗎?”
見藍寧不答,她絮絮叨叨道:“你可算攀上貴人了,終於可以脫籍出去過好日子了,可要幫我們這些姐妹們美言幾句……”
藍寧望著她搖了搖頭,那目光溫柔和氣,卻又犀利直刺人心。
阿瓊本是先前錢禦史家兒媳婦,原本最是溫柔羞怯的一個人,在這種地方受盡磋磨,整個人的性子都變得扭曲了。
不僅是她,所有的人,在飽受折磨的十幾年後,都已經變得像周圍這些人一樣尖銳刻薄。
自己不好受,也要扯更小、更弱的人來墊背。
在她的目光下,阿瓊隻覺得一陣不自在,不由羞慚起來,咕噥道:“攀上高枝就這麽傲——”
“我是不會一個人離開的。”
藍寧甩下這句話,大步離開。
風吹過她烏黑的發絲,藍寧籠在袖中的雙拳握緊,默默的在心裡接了一句:我不會一個人離開,我要跟十二娘子一起,帶著大家一起離開!!
藍寧徑直走到自己原本的住處,拿了僅有的幾件衣裳鞋子和首飾,卷成一個包袱。
她雖然受寵不用住大通鋪,可房間內也很是簡陋——上頭的賞賜都被她用來救助那些苦命染病的營妓們了,加上她手頭大方散漫,所以一直也沒存下什麽值錢的家當。
背起包袱卻沒有就走,一個小小的身影輕巧的閃了進來。
“藍寧姐,你終於來了……”
小安的眼中閃過驚喜之色,“她們都說你跟官老爺走了,可我就是不信……”
“小安,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事嗎?”
這平平淡淡的一句,卻讓小安臉色驟變!
“藍、藍寧姐,我們真的,真的可以逃出去嗎?”
少女的臉頰因為激動而發紅,雙眼的光芒卻是耀眼無比——這是害怕混合著興奮的情緒!
“可以,但是需要你的配合。”
藍寧溫和而又嚴肅的看著她,“我們做的是掉腦袋的大事,不是小孩子過家家,參加我們一定要三思,一旦決定,就不能再反悔退出。”
“我能做到……藍寧姐,你吩咐我做吧!”
小安連嘴唇都在顫抖,“只要能離開這裡,再見到娘親,我什麽危險都不怕!”
“那好,我需要你這樣做……”
藍寧低聲跟她面授機宜,最後還叮囑了一句,“千萬不能讓任何人知道,連賽兒也不例外。”
“賽兒她不是壞人。”
小安低聲說道,看到藍寧嚴峻的目光,低下頭小聲道:“我知道了。”
隔著一道紙糊的窗,被兩人提起的唐賽兒正站在院中,凝視著兩人倒映在床上的剪影,皺起眉頭,若有所思。
*
平寧坊的大宅裡,王舒玄躺在床榻上,耳邊聽著孩童們嬉笑的聲音越發覺得刺耳吵雜,心中一腔邪火不知該怎麽發,他從床上支起身,提聲大喊道:“來人,來人啊!”
連喊三聲,他的小廝才急匆匆進來,剛喊了一聲“爺”就被他一個耳光打倒在地!
“你聾了還是瘸了,這麽久才過來!”
一個瘸字剛罵出,王舒玄的臉色越發難堪,整張臉陰森得好似厲鬼一般。
他喘息了一聲,繼續罵道:“外面怎麽這麽吵,我還怎麽休息,快把這些臭小子給我趕得遠遠的!”
小廝答應一聲正要往外跑,卻跟一個人撞了個正著,他隻覺得一陣香風馥鬱,抬眼看時驚訝得嘴都合不攏——
“是紅、紅箋姑娘!!”
這一聲讓床上的王舒玄驀然抬起頭看來,眼中映入的是紅箋那張嫵媚而又瑩白的俏臉。
這張臉無比熟悉,曾經給過他無數床笫之歡,卻又是讓他陷入噩夢深淵的罪魁禍首!
他顫抖的指著她,眼中幾乎要噴出火來,“賤人,你居然還敢來!!”
“王郎……”
一聲輕喃,紅箋明麗的大眼凝視著他,朱唇微動,撲簌簌落下淚來,竟是傷心欲絕的模樣。
“王郎,你的腿,怎麽會弄成這般模樣……”
紅箋好似再也忍不住心中的痛楚,捂著臉撲進他懷裡,緊緊抱住了王舒玄。
王舒玄大怒,一掌摑了上去,紅箋不躲不閃,唇邊頓時流血,“王郎,你打死我吧,只要你心裡能好受些!!”
她緊緊的抱住王舒玄身軀,嬌軀貼合再無意絲縫隙,只是嚶嚶哭泣,喃喃道:“是我害了你,都是我對不住你……”
“一句對不住就算了嗎?”
王舒玄粗聲喘息著,一腳把她從床上踹下,自己卻一個踉蹌,靠著拐杖才好容易站住了。
“王郎,他居然打斷了你的腿,你疼嗎,大夫來看過了嗎?”
“你給我閉嘴!”
王舒玄一把扯下窗邊的佩刀,架在紅箋脖子上,頓時入肉三分,鮮血橫流,“我現在就殺了你這個吃裡扒外的賤婦!”
“你殺吧,殺了我,你心裡這口氣也能消了。”
紅箋仰著脖子,淚眼婆娑的笑看著他,一副臨死之前的幸福模樣,“下一次可要小心,別再被人騙了……你的腿也要趕緊回京城去治,王郎你生來是金玉般的人物, 我生就蒲柳之姿,也不敢再奢求什麽,只希望你能覓得賢良之婦,嬌妻美妾永伴身旁——你動手吧!”
“你——”
人這種生物最為微妙,總是喜歡相信自己的判斷卻又懷疑心重——若是紅箋一進門就滿口謊言為自己辯解,王舒玄二話不說就要將她斬殺當場,但如今她輕喃愛語,一心求死的悲痛模樣,倒反而因得他心中狐疑,手中長刀也不由的停了下來。
紅箋見時機成熟火候到了,不顧玉頸之中的傷勢和鮮血,抱緊了王舒玄沒傷的那隻腿,哭著說道:“王郎王郎,我從來沒有想過做對不起你的事,但那個姓沈的他逼我、他不知怎的找到了我妹妹的下落,以她的生死來要挾我偷出你的官印,嗚嗚,我也實在是沒辦法了……”
“你妹妹,不是說抄家的時候就失蹤了嗎?”
王舒玄倒是記得以前紅箋說過這事,不由的信了三分。